顧小滿在庭院廂房里挑選了一件簡單的黑色布衫，穿上之后整個人顯得干凈利索，除了膚色還有些枯黃，看上去已經和先前后街撿垃圾的小乞丐判若兩人。
她的五官其實長得很清秀。
只不過留著短發，看上去像是一個假小子。
小滿睡了兩天，精氣神出奇地好，或許是常年挨餓的緣故，她竟然不怎么餓，只是吃了兩枚蘋果，隨意填飽了肚子，便背起了籮筐，主動拽著顧慎的衣袖出門。
一路上小姑娘大步走著，眼神滿是好奇，先前來到這座華貴府邸之時，她又累又困，根本無暇去看。
如今正值午后，天光恰好。
她看著這座府邸雕刻的壁畫，眼神之中滿是感慨和震撼。
在E0區的后街，也有涂鴉，只不過畫得烏七八糟……
“在東洲，有一座歷盡六百年風霜的古城，名叫‘長野’。”
顧慎道：“這座府邸的設計者，應該去過‘長野’，這里的建筑風格，以及一些壁畫……都是仿刻長野的贗品，用料也很粗劣。”
顧小滿眼光粘住幾乎沒法挪開，她嘖嘖感慨：“那長野得多漂亮啊……”
“以后你會看到的。”
顧慎笑道：“這個世界很大，遠不止是桑洲窟這么大。”
熾浪教會府邸很安靜，這里很大，足以容納數百人，目前S12區的中立者不過二三十，在廊道之處遇到了好幾位抱著資料的中立者匆匆走過，他們對顧慎和小姑娘投來溫和的笑意。
第一次被這種目光注視的顧小滿，還有些不太適應。
“剛剛走過去的那位，你以后可以喊‘沈姨’。”
顧慎對著一位四十歲的中立者女士頷首示意，這是和祁默莊肅一起來到桑洲窟的古文會成員，最早的“S12區中立者”之一：“你的那些衣服，都是她幫忙挑選的。”
一路上，顧慎慢慢說著一些“常識”。
在E0區，生存下來的法則很簡單，那就是靠拳頭和腦袋搶東西吃。
顧小滿很聰明，她知道，在這里，有另外的生存法則。
顧慎說的那些，她全都默默記住。
到了研究所，顧小滿看見了許多囚禁在“青銅立柱”之中的年輕生命，顧慎先前和她說了中立者正在進行的“研究”……
這些年輕生命，早就已經死掉了。
中控屏幕之前，祁默專心致志，視線沒有離開過屏幕一秒鐘，“顧小滿”的超凡基因在屏幕之中形成了無數螺旋的線條，不斷拆解不斷合成……他正在尋找鐵盒留下的“超凡譜系圖”中，有沒有對應的“超凡能力”。
“祁先生。”
顧慎柔聲說道：“小滿來了。”
祁默余光瞥了眼，下意識收回目光，聽到這一句話，連忙竄了起來。
“……祁先生。”
一身黑衫的顧小滿，恭恭敬敬稱呼了一句。
“哎！”
祁默臉上綻放出笑意，他雙手在大衣衣兜摸索一陣，掏出了早早準備好的“禮物”，原先他看著這個小姑娘就滿心歡喜——當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神眷之子”，不過他在醉心研究的日常生活之中，對孩童十分友好，這也是中立者地底基地那么多年輕人愛戴他的原因。
他們都是祁先生在二十年前栽培出來的。
“這是……”
顧小滿看著祁先生遞過來的東西，那是用干凈紙巾包裝疊好的一塊扁平物事，拆開之后是黑色的，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嘗一嘗，是甜的。”
祁默笑道：“這個東西在外洲叫‘巧克力’，在桑洲窟算是奢侈品，吃上一口，心情都會變好很多。”
奢侈品？
顧小滿有些緊張起來，她抬頭看了看顧慎。
顧慎笑著點頭，“嘗嘗吧，不必擔心，這不算什么值錢東西。”
聽了這句，她這才掰開巧克力，不過她只撇了一小部分，咔嚓一聲，巧克力很脆的斷開，她把剩下的部分，用紙巾重新疊起來……
好東西，她都是要留一大半，給籮筐里那個小家伙的。
顧小滿抿了一口，這個叫“巧克力”的糖果，真的很甜，比自己撿到的那些……都要甜……
或許是傳說之中的“神眷之子”來到研究所的緣故，顧慎帶著顧小滿抵達新基地，沒過多久，府邸就變得熱鬧起來。
顧慎注意到，這里出現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小顧先生——”
便在此時，一位高大男子走上前來，他伸出手掌，神情誠懇道：“我要代表E0區向您表示感謝……”
“這位就是蔣度。”
合上府邸大門的沈離，傳音說道：“E0區的中立者集結任務剛剛完成，近九成的超凡者順利來到S12區。”
“還剩的那一成呢？”
“高墻外的獸潮被空域擊退，但也有流竄猛獸……逃離E0區后，有人失去了聯系。”沈離壓低聲音，“靠近S12區的曠野上，發現了好些血肉模糊的尸骨……”
說到這，便不必多言了。
顧慎神色有些復雜。
他向著蔣度背后望去，那里還站著一群衣衫襤褸，無所適從的年輕人，這些人普遍年齡都不大，還有些面容是自己所熟悉的，他曾在E0區閑逛了大半日，熾火捕捉“神眷之子”，也捕捉了許多E0區苦難者的臉孔……中立者的火苗早已經在桑洲窟四地點燃，這些人等待蔣度的號令，已經等了許多年，前夜的大火，只是順勢而為。
現在他們安全了。
顧慎伸手與蔣度合握，他柔聲道：“先在S12區安住下來吧……過段日子，我會安排你們離開桑洲窟……”
這群好不容易逃離E0區的苦難民眾，并沒有表現出和祁先生他們那樣的“留存”欲望。
許多人聽到這句話，眼神之中燃起了光。
“離開桑洲窟……”
蔣度苦笑道：“我們一輩子都困在這里，離開了，當真是好事嗎？”
“誠心會需要一些超凡者……哪怕是低階的，也沒關系。”陳沒望向那些衣衫襤褸的覺醒者，語氣平和，“大都區是東洲最繁華的大區，只要遵守聯邦律法，你們都會擁有嶄新且美好的生活……”
在南下之前。
夫人和陳叁就已經商議過了。
長野的超凡人員已經飽和，但大都的花幟南灣聯袂之后，需要建立起一個和“三所”類似的超凡機構，誠心會需要從地下轉為臺面之上。
這些桑洲窟的超凡者，正好可以填補這一部分的空缺。
“老齊，你帶他們找一下住所，洗漱一下。”陳沒拍了拍齊櫚肩頭，道：“南窟的城區防御工程，還需要人手……圣城超凡者這幾天就要抵達入駐了，我們需要把這幫家伙徹底排除在外。”
“圣城超凡者……”
許多中立者聽到這里，都緊張起來。
“別擔心，他們沒權力做什么。”顧慎平靜道：“我會讓他們駐扎在生活區外，城區里的事情，他們無權干涉……”
這些話聽上去有些荒誕。
桑洲窟屬于南洲，然而曾經號令麾下在此地極盡搜刮的圣城……此刻卻徹底失去了對這里的掌控權。
中央城軍團，東洲，光明城，源之塔。
在風暴神座南下之后，四洲駐扎落定，桑洲窟已經成為了大洲之間博弈意志的棋盤，圣城派來的“駐扎隊伍”，最多也就是起到一個監督和反饋的作用。
圣城不想插手這里。
圣城只能看著。
蔣度帶著E0區的游行者加入了S12城區。
于是熾浪教會府邸之中入駐的中立者一下子，多了數十位。
這里修筑之初，沒有想過有那么多的“超凡者”在此享受……如果按照這個趨勢發展，很快府邸就會住滿，不過莊肅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層，昨日便外出行動。
S12城區作為中立者的大本營，這里的民意配合度極高。
先前顧慎無法統計住民信息，便是因為“中立者”暗中的意愿與之對抗……顧慎已經和陸南梔打了招呼，花幟會很快將一批速成建筑材料送往桑洲窟，在原住民配合的情況之下，這座城區會在很短的時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其他三洲也會這么做。
連續不斷的獸潮爆發，讓光明城和源之塔憂心忡忡，現在穩定城區之后，已經有人在會議室發起提議，共同外伐超凡獸靈。
這項提案沒有任何問題，等圣城超凡者抵達，四方就需要派遣探索隊，在桑洲窟封禁的外環，狩獵捕捉這些覺醒超凡的獸靈，避免更大規模的“獸潮”形成。
與蔣度會面的這些繁瑣事宜結束之后。
祁默對顧慎使了一個眼神。
顧慎心領神會，蹲下身子，對顧小滿道：“小滿，待會你可能要做一個‘測驗’，有幾分力就出幾分力……”
“這是‘超凡覺醒’的一部分嗎？”
顧小滿眨了眨眼。
“算是。”顧慎笑了笑，然后伸手招來了沈離。
“來，這邊。”
沈離看著這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笑瞇瞇道：“你好呀，我叫沈離。”
“沈叔叔好。”
顧小滿對外界仍有防備，她警惕地退后了兩步，但還是禮貌客氣地稱呼了一句。
沈離：“？？？”
“我才二十……”
沈離氣得咬牙，看到了顧慎的眼神，他的黑臉立馬變得和善起來，從牙縫里擠出了笑容：“小滿，以后記得叫‘哥哥’。”
“好的，叔叔。”
滿臉黑線的沈離帶著顧小滿去了不遠處臨時搭建出來的“檢測室”。
接下來，顧小滿要進行一些身體數據上的測量。
以及安全委員會制定出來的“精神評估”。
兩人離開之后。
祁默開口了：“小顧先生……關于‘血液’檢驗的結果出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