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權柄傳遞而來的訊息……不應該是破碎的。”
顧慎沉聲道：“要么，是慕晚秋故意為之，要么……”
沈離一點即通，喃喃道：“權柄的力量有所缺失。”
前者，說不通。
可如果是后者，那么情況就嚴重了。
“曇曜散發出來的力量，能夠影響‘權柄’？”
小鐵人不敢置信道：“來自火種的神力，都會受到干擾，桑洲窟存在著這種恐怖的力量么？”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顧慎垂眸，道：“做好最壞打算吧……另外，從慕晚秋傳回來的戰斗影像來看，也有古怪，按理來說，負責北窟教會的然諾斯不應該和北洲開戰，哪怕是最小規模的碰撞，都應該避免。”
“除非，這是‘迦締圣者’的意思。”
停頓了一下。
“可后來，然諾斯分明是在低頭道歉。”顧慎道：“所以……這段影像是想提醒我們，圣城的潮汐權柄也有所缺失……”
“原來如此。”
沈離煞有其事地點頭，他其實沒太聽明白，只是習慣性對顧慎說出的話深信不疑。
他認真問道：“所以這是‘占卜’的結果么？”
哪有什么占卜……
顧慎神情古怪地看著小鐵人，沒忍心把真相說出來。
他敷衍道：“嗯……算是吧。”
這其實是來自他直覺感應的結果——
頂級精神系超凡者的直覺向來很準。
“那么……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沈離撓了撓腦袋。
兩人在密林之中，掠行了很久。
沒有一道超凡氣息。
這實在有些奇怪。
顧慎已經不再前行，他站在一株巨樹的枝干上，看著身下攢流涌動的超凡獸靈，若有所思。
顧慎將昏睡的莊肅交到了沈離身上。
“或許，我們哪也不需要去。”
沈離一怔。
他接過莊先生，并且在這一刻意識到了不對。
他和顧慎，一直向著北方疾馳，因為這是獸潮所向……就算沒遇到同伴，也能掠出深林，趕回S12城區，可折騰這么久，位置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遠天有一道黑線，可以穿透林木看見。
那是顧慎布下的“毒瘴”。
如果以“毒瘴”為參照系……會發現一個“詭異”的事實。
這么長時間。
兩人都沒有挪動！
在普通人的世界之中，這種現象叫做“鬼打墻”，然而在超凡者世界中，這很正常，進入某座災境，或者進入一座陣紋完備的“結界”之中，都會遭遇這種現象。
“這里是結界——”
沈離渾身汗毛都炸立起來，他不自覺抬高聲音：“我們什么時候進入‘結界’中的？”
“不重要了。”
顧慎深吸一口氣，道：“既來之，則安之。”
說話之間，他一只手已經握住了真理。
事實上，他比沈離還要緊張。
因為顧慎已經確認了，自己確確實實踏入了一座提前布置好的超凡結界之中……落成這座結界的主人，比自己的實力要強，無論是超凡境界還是精神力，都是遙遙領先的那種。
只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
如果結界主人有殺意，那么不會等自己意識到才出手。
很顯然，現在還有交涉的空間。
“如果這里是一座四方完備的‘結界’，那么我們再怎么走，都不如等在原地。”
顧慎放任自己聲音在深林之中擴散。
這片看似喧囂的密林，其實十分寂靜……因為只有獸靈奔涌之音，卻沒有其他人聲。
“嗖！”
一縷很輕的破空之音，刺破密林。
顧慎伸手抓去，渾身鐵鱗肌膚直立，他攥住了一根射向沈離面門的木質利箭，單論這一箭襲殺軌跡，倒是與先前鐵徒出手的景象有三分相似！
“砰！”
顧慎五指如鉤，直接將其抓碎！
小鐵人嚇了一跳，他什么都沒看清，面前便突然炸開一團木屑煙霧。
他早就放開精神，進入警戒狀態，卻根本感應不到目標……
如果沒有顧慎，剛剛那一箭，應該就射中了！
不過，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剛剛完成四階的晉升，現在渾身鐵化，有領域護體，這種程度的攻擊，應該要不了性命。
“壓迫感好強。”
沈離下意識低語了一句。
他額頭滲出冷汗，抱著莊先生，咬牙問道：“你看清了么，人在哪啊……”
精神高度擊中的顧慎，沒有回應。
因為他沒看清。
那一箭射來的方向，根本就沒有超凡氣息！
密林之中的寂靜，再次被打破。
一道虛無縹緲的回蕩之音幽幽傳來。
“讓他們走。”
神經緊繃的沈離抱著莊肅，在聽聞此言之后，猶疑不定地望向顧慎。
他們……
指的是自己，還有莊先生么？
剛剛那一箭，不是為了襲殺，而是為了指明目標！
顧慎咧嘴笑了笑。
他甩了甩手，剛剛捏爆那一箭，看起來輕松，但實際上扎手得很，鐵鱗肌膚還處于應激狀態。
“閣下是哪位？”
密林之中，根本就沒回應。
看來結界主人，并沒有準備和自己多聊。
只是遠端的林霧，山灰飄蕩，露出了一線光明，顯然這就是“離開”的指引。
顧慎瞇起雙眼。
他并沒有趁機一同離開的意思，整座結界都處于神秘來客的掌控，要放誰走，怎么放走，也都是一念之間，自己想要強取突破，不太現實。
目前這位結界之主，看上去沒有惡意。
如此，送沈離和莊肅離開，倒也是個好選擇。
他們留在這算是個麻煩，離開了反而可以通知南窟大本營，一旦有所不測，自己還有援軍。
念頭落定。
顧慎拍了拍小鐵人肩頭，平靜道：“帶著莊先生離開這里。”
“你呢？”
沈離沒動，而是死死盯著密林位置，他犟得很：“我走了，你怎么辦？”
顧慎哭笑不得。
“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危么？先照顧好自己吧……”
他沒好氣傳音道：“趕緊滾蛋，麻溜的，這是神座的命令！”
小鐵人眉心一陣刺痛。
他瞠目結舌，看著顧慎。
結締使徒契約之后……他沒法再違背神座的命令！
一般情況下，顧慎不會動用神座特權。
但此刻，他沒工夫和沈離過多解釋……在冥王權柄的強制要求之下，沈離抱著莊先生，踩踏巨樹，向著山灰散開的方向離去。
很快這座結界重新歸于“寂靜”之中。
這是一種另類的死寂。
身下的獸潮翻滾，沒有一只超凡獸靈抬頭，顧慎此刻所處的空間，仿佛位于異次元虛空之中，是完全透明不存在的。
“現在……可以出來一見了么？”
顧慎看似放松了體態，但實際上，他攥著戒尺，一丁點沒有松開。
只要對方有所進攻。
他立馬就能予以還擊……以最快的速度，以及蓄滿精神的真理之尺！
“初次見面。”
數秒后，深林之中的回應終于再次響起。
這一次不再是動用精神力進行遮掩的虛無縹緲之音。
顧慎的目光落在了身子正前方，黑暗破碎，一縷大紅色的輝光破開山霧，在密林深處，結界主人的位置從來就沒挪動過分毫。
聲音主人是個青年，微風吹動他的猩紅斗篷。
是“初次見面”。
但也不完全算是。
因為顧慎在數據庫中，已經無數次看過了這張面孔，這是一張稱得上清俊的瘦削面孔，右眼有兩道劍痕，一長一短，長的那道幾乎貫穿半張面頰。
源之塔四神使中，這位排在第一。
而且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紅龍……”
顧慎皺起眉頭，這是超出了他預料的事情。
這座超凡結界，對自己沒有殺意。
可如果是四神使布置，應該是恨不得趁此機會，把自己做掉。
“是我。”
這株巨樹之上，綻有千百分支，紅龍偏偏選了最枯瘦的那一根，他的重量并不輕，壓得樹枝一陣搖晃，有風吹過，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但就是沒有破碎裂開。
紅龍環抱雙臂，神情略帶笑意。
“等等……白袖呢？”
顧慎意識到了不對，這片深林之中，實力最強之人，應該就是小袖子。
有白袖在，紅龍不可能在此地布下超凡結界。
紅龍對此只是微微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慎神色陰沉下來，源之塔在四處尋找“云鏡目標”，雖然他給了顧小滿“鬼面紗”來修改面容和氣息，但他也拿不準，天空神座是否還有鎖定氣機的特殊方法。
紅龍的出現，是一個很糟糕的事情。
如果他已經遭遇了白袖……
那么此時此刻與自己的相見，便相當于是宣告了另外一個壞消息。
顧小滿，已經被發現了。
“顧慎，我知道你天賦異稟，是東洲不世出的‘S級’……”
紅龍神色柔和說道：“可這世上的‘S級’不止你一位，按照安全委員會的評級標準，白袖算是S級，慕晚秋應該也是S級。對了，我曾在南洲地界，親手斬殺了一位四階‘S級’。如此說來，這所謂的‘S級’倒是沒有那么稀罕。”
“你想說什么？”
顧慎冷冷開口，他原先在結界之中沒有感受到的殺意，此刻忽然變得洶涌起來。
“我想說的……其實很簡單。”
紅龍淡淡道：“關于‘顧小滿’的消息，我已經盡數知道了。”
這句話，讓顧慎心底咯噔一聲。
這便相當于說，紅龍已經和白袖交過手了！
紅龍溫和道：“不知道你的天賦，和東洲另外一位‘S級’白袖比起來，孰高孰低……初次見面，我為你準備了一點見面禮，還請不要嫌棄，盡數收下吧。”
話音落地。
“轟！”
那根被壓倒了極致的樹干咔嚓一聲斷開，他的身子陡然射出！
顧慎眼前一晃，前一剎還在數十米外的那道猩紅身影，瞬間便出現在自己面前，只有不及一米的距離。
他拔出真理。
紅龍旋轉出刀。
“鏘——”
銀白戒尺在空中綻放無數流光，千絲萬縷的纖細長光被旋轉的紅色斗篷盡數彈開，紅龍神使的出刀速度快到令人發指，拔刀一瞬，他便抖出千萬刀光，將顧慎蘊含攻擊力的真理攻擊盡數斬切開來——
除此之外，他的刀具品質極高，而且附帶著足以砍破規則的特殊屬性！
顧慎反應速度很快，他以真理對攻，同時快步后撤，凈土領域拔地而起，簌懸木連帶著千萬冰雪枝葉向紅龍砸去，然而這并不能改變什么。
紅龍出刀之后，便沒有絲毫停滯，即便在大寒之意的寒流侵蝕之下，他依舊硬生生鉆出了一道筆直的螺旋破空軌跡！
萬萬沒想到，生死危境，降臨地如此之快！
顧慎變得無比冷靜，生死當前，他心中一片麻木，甚至還感覺到了隱約的喜悅……
此刻他腦海之中只剩下一個詞：
對攻！
對攻，對攻，唯有對攻！
紅龍營造出這個絕境，自己只剩下這個選擇——但凡后退，便是死路一條！
此時此刻，便如自己在西窟府邸擊殺影子。
要么，逃命等死。
要么，拼死突破。
顧慎選擇后者……他戰術性地向后滑掠十丈，將凈土盡數砸向紅龍，盡可能消耗這位源之塔第一神使的出刀銳氣，接著便將雙手按下，握在腰間。
那里藏著自己從西窟繳來的兩把短匕。
漫天霜雪，落滿長林。
紅龍只出一刀，便迎面砸來的呼嘯風雪盡數砍碎，接著他看見了風雪幕后閃爍的兩點銀芒。
破源！撕裂！
作為精神系超凡者，顧慎沒有絲毫退縮，他選擇近戰廝殺，尋求破境之機，同時悍然出刀，開展反攻！
紅龍神情沒有變化。
他撞破風雪的那一刻，身軀便開始高頻震顫，能成長到頂級四階這一步的強攻系超凡者，基本都參悟了大成的完閃。
頂尖超凡對決，完閃的成功率便不再是百分之百。
一方面，要看運氣。
而這場對決，則是純粹的“實力碾壓”。
顧慎兩刀落空，并非運氣太差，而是因為紅龍將這兩刀的軌跡看破了——
破源和撕裂是刺客之匕，出鞘就要見血的那種。
一旦落空，便是不祥之兆！
在顧慎原先的預期之中，這兩刀一旦遞出，無論如何，也要打亂紅龍的進攻。
但很可惜，紅龍比預想中要強，準確來說……是完美。
這位第一神使的每一個動作，都沒有錯誤，挑不出丁點破綻。
圓融如一。
靠著完閃躲開兩把短匕的突襲，紅龍的短刀在此刻砸出——
是的。
不是出鞘，而是砸出。
他先前斬碎風雪，依靠的是長刀，此刻短刀如棍棒一般，重重戳出，顧慎也施展出完閃，但他的完閃發動失敗，身軀的高頻率震顫被紅龍捕捉到了真實軌跡。
“噗！”
紅龍反手攥握短刀，連同刀鞘一同砸出，如一根粘蟲竿棍，戳中顧慎肩頭，瞬間將這一團血肉戳穿！
深林上空血霧炸開。
顧慎重重飛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