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光明之人,得到光明指引,這很正常。”
賈唯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把自己犯下的‘過程’歸咎到指引之上。錯了,就是錯了。”
姚謹忽然問:“有沒有可能,是‘指引’錯了呢?”
賈唯瞇起雙眼。
“您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神座大人了?”
姚謹緩緩說道:“神座大人已經很久沒有對外傳遞過他的神念了,能夠證明他還存在的痕跡,就是每天的‘日落’與‘日出’。”
“姚謹,這里是紅湖!”
賈唯聲音變得低沉起來。
“我知道這里是紅湖。”
姚謹并沒有停下話語,他繼續說道:“我還知道,這一整座光明城都在神域之中……可如果神座大人真的安然無虞,為什么揪不出那個藏在暗中的‘冥王傳人’?烏托死了,元泱也死了,但凡神座大人多看神域一眼,會發生這種事情嗎?”
“冥王傳人,自始至終都只是你的猜測。”
賈唯冷冷道:“我等奉行光明之意,怎會無法感知陰暗污濁的冥火氣息?何須神座大人出手,那種陰祟存在一入光明城,便會被神殿光明鑒所感應!”
“大人。”
姚謹誠懇道:“您……真的這么認為嗎?”
“顧家使團的那一局,我之所以失利。”
他坐在小船上,悵然笑了笑:“便是因為光明鑒失效了。”
“如果真如你所言,有一位不知死活的‘冥王傳人’抵達了光明城……”
賈唯的耐心已經不多了,他大概知道姚謹今日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被困在神殿日落山,失去秘牢執掌權。
但他還想繼續賭,想證明他是正確的——
“只要他現身,那么他便會死。”
他直視著小船上的病弱青年,道:“而且會死得很慘,我會折斷他的四肢,讓他嘗到當年被冥王屠殺的圣裁者之痛。”
宋慈在小院中坐立不安,他捻著神殿饋贈的那一縷金燦麥穗,猶豫糾結。
這是由“光明”所凝聚的精神物件。
極其純粹,形如麥穗。
但只要輕輕捏碎,蘊含光明火種精神力量的“火種之夢”,便會擴散縈繞在宿主的眉心位置。
顧慎許多年前就見過這玩意兒。
那年長野新人戰,宮紫擊敗一眾敵手,成功摘下了一縷斗戰神座的火種之夢,并且完成了參悟!
而如今宋慈糾結的是,要不要參悟“光明火種之夢”——
顧慎見他已經糾結了好幾日,此刻笑著開口:“你是在擔心,參悟了光明火種之夢,就沒有回頭路了?”
“就算不參悟,我還有回頭路么?”
宋慈苦笑一聲。
他無奈道:“熔煉‘光明信物’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了頭了。我在擔心的是……如果貿然入夢,會不會再次遭遇不祥和災厄。”
他一五一十把洗心池試煉發生的事情,告訴顧慎。
那金橋上遭遇的災厄,以及不祥,讓宋慈心懷警惕。
他不怕硬碰硬。
如果真要展開手腳打架,他可不怵大長老。
只是……光明神殿里的這些家伙們,總喜歡玩陰的。
萬一在參悟“火種之夢”的過程中,被陰了一手,該怎么辦?
這幾日,顧慎沒怎么回小院。
知曉宋慈洗心池試煉順利,他便也沒有多問,直至此刻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么一回事。
“別怕,盡管入夢。”
顧慎聽完之后很是鎮定,平靜道:“你只管熔煉‘火種之夢’,參悟完成之后,如果有不祥和災厄……我來替你擺平。”
“你來替我擺平?”
宋慈嘖舌。
如果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顧慎,他只當這是一個笑話。
但如果是顧慎的話,或許還真可以辦到——
夢境之中,顧慎無敵!
“好!”
宋慈深吸一口氣,他沒有猶豫,直接捏碎了金色麥穗,頃刻之間光火暴燃,他立刻進入入定狀態,整個人的氣息變得內斂。
顧慎則是在一旁安靜等待。
宋慈說完,他大概就猜到了一些真相——
光明城尋找不死者,自然不是為了發放福利。
那位神殿大長老,可不是什么濟世救人的善類,圣裁者早就盯上了宋慈,如果不趁此次機會搞一些手段,反而不符合顧慎對他們的認知了。
這一次“火種試煉”,神殿發放了大量的火種之夢。
這些火種之夢,都是僅有大長老之手,制造而出。
相比于長野那純粹的“精神容器”,這光明麥穗內蘊含著相當復雜的神殿秘法,應該有好幾座精妙陣紋暗合疊加。
顧慎猜測,這麥穗里的陣紋,一方面是幫助神殿獲取“熔煉火種之夢”那些超凡者的信息。
另外一方面。
則是方便神殿感化那些有天賦有實力的超凡者。
宋慈的擔心不無道理——
如果神殿的目光盯著不死者,那么他熔煉完火種之夢,一定會被拽入神殿專門制作的另外一場夢境之中。
顧慎很有耐心。
他感應著宋慈精神力的波動狀態,他要等的,就是大長老制造的那場夢境出現!
無盡的光明,將宋慈包裹。
恍恍惚惚之間。
他仿佛沉入了酡紅色湖泊的底部,大量的湖水將他淹沒,他并沒有感到冰冷,反而感受到了一股直擊心靈的溫暖。
他看見自己背后生出了潔白的羽翼。
那是在大都神戰之時,完全熔煉光明信物所展現的戰斗形態。
成為使徒之后,他只動用這么了一次神力。
他曾聽說,火種之夢的試煉十分困難。
所以在捏碎麥穗之前,他入定了好幾天,就是為了調整自己的精神狀態,可如今他卻發現……這場夢境對自己而言十分溫和,并沒有任何的排斥,抵觸,更不要說有什么艱難之處。
他就這么來到了紅湖的底部。
夢境之中的湖水仿佛不存在,他甚至可以自由呼吸——
在夢幻的輝光映照之下,宋慈看到了一座書樓,一座矗立在紅湖底部的書樓。
據說光明城最大的神跡,不是日落山,也不是紅湖……整座神殿圍繞這兩大神跡建造,但這兩大神跡,卻是圍繞著一座歷史悠久的書樓而建,在六百年前,五洲大陸便已經有了居住者,這其實是已經被考證查實的事情。
長野城和光明城,早就已經被“建”好了。
只不過五大家和光明教會掌握著兩座古城的核心秘密,至今都沒有人知道,曾經在這里居住過的人,還留下了什么。
但此刻宋慈看到了。
那座書樓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他甚至可以推開門,進去看一眼。
“這,就是火種之夢的盡頭么?”
傳說中光明城有一座“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禁忌書樓,書樓里盛放儲存著數之不清的秘密。
只要進入書樓,靜心閱讀。
便可以做到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這就是光明教會里那些信徒口中所說的“光明與你同在”。
這世上最敏銳的眼睛,不是云鏡,也不是深海,而是光。
這世上有無數縷光。
而它們最終都歸于西洲。
浸沒在書樓里。
然后……被封鎖在書頁中。
宋慈抿起嘴唇,心里隱隱有些失落,這對于其他人大有裨益的“火種之夢”,似乎對自己……效果很是一般。
不過倒也合情合理,自己都已經拿了使徒信物了。
這火種之夢,自然沒有什么太大的效果。
他搖了搖頭,摒棄雜念,緩步上前,將手掌按在禁忌書樓之前。
如果沒猜錯。
想要完成這場火種之夢的最終試煉,便需要推開書樓之門。
“吱呀——”
禁忌書樓的木門,推動起來并不費力。
但宋慈發力的那一刻,整片湖泊都開始震顫,旋即他的心海之中響起了一道威嚴的聲音。
“宋慈!”
“你既接過了光明信物,為何遲遲不來光明城?”
宋慈瞳孔收縮。
禁忌書樓那被推開的木門縫隙之中,瞬間滲出無數黑色霧氣。
大量災厄和不祥翻涌而出!
宋慈反應速度很快,看見黑霧的那一刻便連忙后退,但那漆黑霧氣化為一只大手,速度更快地扣住了他的肩頭。
啪嗒!
宋慈下意識要還擊。
“你身為使徒,怎可瀆光?”
漆黑霧氣之中傳來一道咆哮。
那咆哮聲音,直擊心湖,讓宋慈不受控制地停下了動作。
他悶哼一聲,原先十分穩固的心湖,瞬間被震出一道縫隙。
瀆光二字。
明顯對身為使徒的宋慈,起到了約束作用,他眼神之中出現了一縷痛苦神色。
身為光明使徒,即便再怎么不接受,也無法做出“瀆光”的舉動!
趁著這個機會。
那黑色霧氣繼續欺進,隱藏在黑霧中的精神,揮袖甩出無數漆黑小蛇,將災厄與不祥紛紛甩出,對準宋慈的精神魂靈發起猛烈進攻!
便在此時。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稱自己為光?”
一道冷漠的聲音,在這紅湖夢境之中響起。
一道熾烈的燎天之火,在禁忌書樓之前熊熊燃燒,撕碎漆黑霧氣。
盤坐在小院中的顧慎將手掌搭在宋慈肩頭,精神世界中的他凝聚身形,直接出現在宋慈身旁。
成功降臨夢境,顧慎當即砍出一刀。
這一刀勢大力沉,咔嚓一聲,將那黑霧中的枯手齊根斬斷!
一聲怒吼慘嚎。
黑霧中傳來憤怒驚恐的嘶吼。
“你是誰?!”
顧慎沒有直接回應這個問題。
他冷冷開口:“我是專門來‘瀆光’的!”
下一刻,顧慎取出了那枚壓在凈土深處的玉扳指,對準那禁忌書樓丟去。
玉扳指甩出之后,化為一片漩渦,貪婪吞吸著這夢境中的一切精神——
那縷籠罩在黑霧的魂靈,想要逃竄,卻為時已晚。
轟隆隆隆!
瞬息之間,縈繞在宋慈身旁的那些霧氣,被玉扳指吞噬地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