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冥王的謝禮,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沉離的體驗就只有兩個字。
絕望。
他閉上雙眼,無奈認命,但出乎意料的是,白露把他拽進小巷之后,竟然沒像以前那樣掏出皮鞭。
而是取出一件精神系封印物,以精神催動之后,凝成結界,將小巷籠罩起來。
沉離神情茫然,這白露的所作所為怎么和之前不一樣了?
不對勁。
很不對勁。
確保無人窺伺之后。
小巷光線變得昏暗,氣氛也變得古怪起來。
“冬!”
白家魔女一巴掌按在墻壁上,把沉離鎖定在懷中,她惡狠狠瞪著小鐵人,質問道:“沉離!解釋解釋!酒會那晚你放出去的那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
沉離神情復雜。
他做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此刻他很想把酒會的真相和盤托出。
但偏偏顧慎的悠然聲音在心湖中響起。
“沉離,千萬不要自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把‘事情’都說出來,但相信我……即便把真話說出來,你現在處境也不會變好,只會變得更糟糕。”
白露的精神結界,根本就攔不住顧慎……
他早就在白家魔女動身的那一刻,贈出了一縷熾火。
現在他坐在寧河橋畔,悠閑地買了一盒切片西瓜,一邊吃瓜,一邊看戲,同時不慌不忙地傳音:“你現在被拖進小巷了,但是你挨打了嗎?”
沉離聞言之后怔了一秒。
“仔細想想,這是為什么?白露為什么不打你,以及……我會害你嗎?”
沉離一陣茫然。
他始終不開口回答。
于是這本就寂靜的小巷,便顯得格外尷尬。
顧慎恨鐵不成鋼:“你的腦袋里難道裝的都是鐵坨嗎?你難道一點也沒有發現,白家小姐對你有意思嗎?”
此言一出,沉離心底如晴天霹靂,滿臉錯愕。
他勐地抬頭,正好對上了白露的雙眼。
顧慎刻意調查了白露這些年在長野的檔桉,白家掌控著風童,所以每一次白露動用風童的記錄,褚靈都能查到,這些年沉離常常外出執行任務,可每一次回到道場,白露都會來找小鐵人,美其名曰手癢難耐,想找沉離麻煩,但其實……懂的都懂。
天底下哪有那么無聊的閑人,只找一人麻煩?
而且是刮風下雨雷打不動的那種。
白露的心思,沉離不明白,顧慎并不意外。
他知道小鐵人心思純粹,只有武道。
可換別人來看……白家魔女的心思,簡直是一覽無余了。
就連褚靈都能看出來,這行為不對勁。
點破這一層窗戶紙之后。
顧慎終于算是松了口氣,他再閑也是一位神座,沒工夫亂點鴛鴦譜,如果攤上這事兒的不是鐵憨憨沉離,他多一個字都懶得提醒。
白露這個姑娘,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為沉離做了不少好事,但都是默默付出,褚靈調查了監獄所這幾年的高權限檔桉,發現了一個很隱蔽的事情,當年小鐵人在晉升“第四審判官”的時候,白露曾找到她的兄長白沉,以及老師山先生,去說動人情。
沉離實力長進很快,可畢竟年輕,資歷不夠。
這幾年顧慎埋于冰海之中,沉離背后的“最大靠山”銷聲匿跡。
如果監獄所讓他繼續熬上幾年,再考慮晉升之事,也是情理之中。
但白露托了白家這層關系之后……
沉離的晉升,便沒了任何的阻攔。
這個恩情,顧慎裝作不知道,但他心底卻是將其默默記下,既然白露對沉離不錯,那不如自己就試著撮合一下。
果然。
顧慎捅破窗戶紙之后,沉離看白露的眼神變了。
他抬起頭來。
就算是榆木腦袋,此刻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沉離回想著這些年里的歲月……
他沉浸在苦修之中,一直都沒有留意到,無論自己出現在哪里,好像都能看到白露的身影。
他討厭白露嗎?
其實并不討厭,而且已經習以為常。
他可是“鐵人”,被白露的小皮鞭打上幾下,根本就是不疼不癢,甚至還有一點點……舒服。
只是他習慣逃跑。
如果有一天白露忽然不見了,或許自己反而會不習慣。
“你……說話啊?!”
白露蹙著好看的眉頭,她已經快要受不了這寂靜的小巷了。
沉離歪著腦袋。
他認真想了接近十秒,在腦海中完成了措辭,十分認真地開口:“那個,你不會真是喜歡我吧?”
坐在寧河橋畔的顧慎,已經準備撤走熾火,讓這兩人安靜獨處。
可偏偏多聽了一句話。
他險些一口把瓜噴了出來。
“真乃神人也。”
褚靈感慨說道:“我怎么覺得沉離在情感方面還不如覺醒前的我呢?”
“別妄自菲薄,你比他強太多了。”
顧慎目瞪口呆,心底五味雜陳:“這小子五行缺愛吧?一句好話也不會說啊?”
哪有人這么說話的?
小巷中的白露,臉頰迅速飛起一片酡紅,她瞪大雙眼,不敢置信道:“你,你說什么?”
“啊……”
沉離撓了撓頭。
“你難道不是喜歡我嗎?”
話音落地,他的小腹位置就遭受了一擊膝撞。
這一擊膝撞的力度極其強悍,整座小巷石壁都在震動,沉離整個人被打得彎下腰來,哇的干咳了一聲,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好狠!
他從來沒想到白露出手竟然能這么重,自己有鐵徒加持,都被打破防了。
“蠢貨!鐵憨憨!”
白露撂下這一句話便憤憤揚長而去。
片刻之后,顧慎來到了小巷中,他看著坐在地上揉著肚子的小鐵人,認真說道:“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同情你。”
“不是,這婆娘是瘋子吧?下手這么重!”
沉離倒嘶著冷氣,咬牙切齒道:“我就是問問,難道也不行?還有,不是你和我說她對我有意思的嗎?”
“先前的話……當我沒說。”
顧慎長嘆一聲,拍了拍小鐵人肩頭,道:“我現在覺得你單身一輩子也挺好。”
這次把沉離喊出來,其實不僅僅是為了“撮合”。
顧慎本想等這二位把話說清楚,一起邀請到裁決所總部……
白露在三所內的人緣極好,她的老師是山先生,還有一堆數之不清的“好友”,每年拜訪府邸的人都數百上千,絡繹不絕。
如今裁決所內部的情況頗為復雜。
顧慎已經通過褚靈的檔桉,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曾經樹先生和朱望麾下的兩大派系,都已經不復存在。
南槿師姐常駐大都區,輔左姐姐的花幟集團,在南北合流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由于職權限制,她大部分時間留在大都和江南地區,算是裁決所在江南地區的主要話事人。
由于自己六年前墜入冰海“身亡”。
樹先生派系已經凋零。
如今長野裁決所野蠻生長之后,自己并沒有所謂的“派系熟人”。
通過沉離,捎帶上白露,顧慎便好通過這位白家魔女在三所內的關系,簡單認識一些長野內的“年輕人”。
如今這個念頭他是徹底打消了。
沉離靠不住,他自然也不方便單獨聯系白露,其實如果想認識三所體系內的“年輕人”,顧慎有一萬個辦法。
只是他不想麻煩那些已經身處太高位置的“故友”。
撮合的事情沒有結果,顧慎沒說什么,他實在懶得敲打沉離了,只能說這家伙實在是塊當使徒的材料……
本來就是順道而為的舉動。
就算沒有白露,也沒什么關系。
顧慎獨自一人去了裁決所總部。
雪禁城雖老舊,但四方邊界不斷在擴建蔓延,三所的總部這幾年也進行了一次變遷,這些年東洲內陸的“超凡源質”數量越來越多,白術先生熔煉火種之后,長野四周雖然穩定,但整個東洲板塊的超凡者,覺醒頻率卻是逐漸拔升。
深海不斷對新超凡者進行收納,三所也不斷擴招,原來的總部已經無法容納擴建后的龐大三所。
于是就有了這新的總部。
其實有一件事頗為諷刺,那就是顧慎來到長野這么多年,一次“裁決所總部”都沒去過。
當年樹先生把他丟到這里,正值朱望當權。
大裁決官的名字在長野之中并不好使。
朱望韓當師徒二人,才是長野內執掌裁決大權的高位者。
顧慎一進長野就被韓當針對,當然不會傻乎乎踏入裁決所總部自取其辱……
后來朱望和韓當鋃鐺入獄,顧慎已經沒有去總部修行的必要了。
這畢竟是超凡者人工建造的大廈,用來給普通超凡者修行的。
清冢陵園和神祠山一個是神跡之地,一個是顧長志先生專門留給自己的造化圣地。
他在陵園錘煉精神,在神祠山汲取源質。
忙起來的時候,就連春雨觀的小院子,都很少回去。
從初入長野,再到如今,一晃接近十年,這座古城沒有變化,但古城里的人文風貌,卻產生了極大的變化,時代的潮流在推動每一個人前進。
裁決所的新總部大廈修筑地十分壯觀。
一共近百層,大廈外表鍍上了一層紫銀,整座總部都籠罩在柔性的精神結界之中,每一個進出之人,都會被結界感應,從而記錄……
顧慎沒有隱去行跡,只不過他戴上了鬼面紗,改變了面容。
這次來裁決所總部,他刻意隱匿身份,就是想看看自己“死”后六年,裁決所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
他還記得當年在青河區,天童師姐帶自己進入超凡者訓練場時的模樣。
那個時候,自己還是稚嫩的少年,對于超凡者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
或許這一次……他也能看到許多和自己當年一樣的稚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