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的熾火順利入侵。
他多年前種下的那枚催眠種子早已生根發芽,悄無聲息地占據了周的全部精神海,只要一個念頭,他就能浸入對方腦海。
這些年。
他只是偶爾利用“催眠種子”的特權,查看周的記憶,并沒有進行強制喚醒。
如果愿意,顧慎可以操縱這位教徒,對春犁圣者發動一次出乎意料的背刺……
但毫無意義!
周的實力只是四階,就算她已經晉入封號,這樣的背刺也沒有價值。
春犁圣者這種級別的超級強者,精神意識非常強大。
有任何風吹草動,危險預兆都會觸發。
在“背刺”爆發的那一刻,春犁圣者必定能夠做出反應……退一萬步,就算背刺成功了,本源強者也不會因此死去,最多只是受傷,而且很可能只是輕傷。與其浪費這枚天賜的“棋子”,顧慎更愿意讓周潛伏在風暴教會之中。
此刻,周的視野與顧慎精神海同步。
他迅速了解了這里發生的一切,以及對話的前因后果。
“我的運氣似乎還不錯。”
顧慎瞇眼。
他本意是喚醒熾火,然后施加催眠指引,讓周離開“鎮守元汀島”的崗位,去往冰海的交易地點,默默窺視,完成窺視任務之后,再返回元汀島,抹去這段記憶。
現在的局勢更好,春犁圣者決定帶周同去“交易現場”。
自己無需承擔任何風險,只需要安安靜靜當一個旁觀者即可。
于是顧慎將熾火深深埋下,并沒有去操縱周的身體。
元汀島的微風如常拂過。
只是帶走了些許草葉。
春犁圣者引召出一枚潮汐凝聚的飛舟,示意周站上來與自己同行,他根本就沒覺察到自己這位教徒的異常。
別說春犁圣者了。
甚至連周都不知道,在她腦海之中存在著一枚致命的“催眠種子”。
兩人迅速向著冰海掠去。
冰海之上,籠牢隨波翻涌。
一個渾身沾染鮮血的男人,垂首簸坐,被困在籠牢之中,氣息極其萎靡。
“紅龍!”
通過催眠種子提供的視野,顧慎隔著很遠就認出了籠牢中的男人。
紅龍的身上,受了許多傷……與本源強者的鏖戰,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顧慎看著紅龍渾身綻裂的血色傷口,默默咬牙。
冰海除了春犁圣者,還有一位真正的神座坐鎮!想要劫走紅龍,壓根沒有任何機會!
真要進行劫牢,那劫牢者,便注定是來送死的!
此刻的他,也只能通過催眠種子,冷靜看著。
冰海遠端的破風之音,吸引了籠牢男人的注意。
紅龍緩緩抬眸,面無表情地瞥了眼馭海而來的春犁和周,又重新低下頭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第一神使么?”
周的聲音很小。
她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位籠牢所困之人。
紅龍之名,五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年輕一輩除了顧慎,最出風頭的天才,就是白袖和紅龍。
南洲的同齡人,對源之塔向來是又敬又怕……誰都沒想到,所謂的“第一神使”,竟然會是古文會派遣的臥底。
此事實在是一個荒唐至極的笑話。
對上城而言,紅龍就是他們這些年最大的恥辱。
這也是上城不計代價,也要將其“贖回”的原因。紅龍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在中洲,上城要讓全世界知道源之塔絕不容忍背叛。
“正是。”
春犁笑了笑,道:“雖為階下囚,但依舊是一頭猛虎。當初為了降服他,可是耗費了我不少力氣。”
這還是因為他有風暴神座的本源加持。
若無本源……那么他幾乎沒辦法降服紅龍,僅僅憑借自身這些年的實力積累,能否戰勝紅龍都是兩說。
“如今的紅龍,雖然被困在籠牢中,但依舊是個棘手角色。”
春犁圣者淡然說道:“想要交易,想要贖人,上城至少得派出一位全盛時期的頂級封號,才有可能將紅龍‘提走’。如果源之塔派一位實力弱些的超凡前來,就算圣城愿意交人,源之塔也沒這個能耐完成后續的壓制。”
“是這個理。”
周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她心中莫名有些緊張。
關于春犁大人和中洲的交易之事,其實圣城高層,都是知道一二的。
紅龍神使被捕,春犁圣者向中洲收取了一大筆“贖人費用”。
如今她很好奇。
此次任務,乃是羈押紅龍這樣的頂級高手返回中洲,上城會派出哪位強者?
不多時,海面遠端破風聲音再起。
天頂被烏云籠罩。
那破風聲音臨近一分,烏云擴散之處便裹挾彌漫一分。
頃刻之間,整片大海被烏黑之色籠罩。
“有意思,竟然真是本源了……”
春犁圣者瞇起雙眼,他揮了揮袖,潮汐本源裹挾海浪,層層疊疊推進鋪展過去,遠方大海上緩步前行的那道黑影,就這么隨著水廈巨浪一同起伏,最終兩道本源碰撞在一起……沒有產生爆炸也沒有迸發出驚天震地的恢弘場面,烏云壓低臨近海面,水廈拔高直抵天頂。
那道身影就這么穿過了潮汐浪潮,來到了冰海籠牢之前。
兩人相隔不足千米。
對于本源強者而言,千米并不長。
一個呼吸,便足以抵達。
“烈.雷諾,你竟然還活著。”
春犁圣者微笑說道:“上城是無人可派了么?如此重要的交易,竟然派遣一位快入土的老頭子前來。”
烈.雷諾是上個時代的強者,和顧騎麟差不多同歲。
如今,時代輪轉,五洲強者換了新人,屬于他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前提是他沒有參悟本源。
“這樣的交易,我一人足矣。”
面對春犁圣者的挑釁,烈.雷諾并沒有特別多的反應。
他只是淡淡回了這么一句,絲毫沒有惱怒之意。
雖然圣城的情報系統很糟糕,但前些日子在萊茵城海域發生的那場戰斗,春犁圣者已經知曉了……
風暴神座諦聽四海。
五洲海域發生的一切,其實都逃不過神座的感應。
所以……烈.雷諾晉升成為本源強者,這個消息不是什么秘密。
“聽說你晉升本源之后,被白袖打成重傷了……”
春犁笑道:“也不知道是該恭喜你,還是安慰你,不論如何,這幾天應該好好休養才對,怎么還能出來執行任務?”
他的目光落在烈.雷諾手臂之上。
據說烈.雷諾被砍掉了一只手臂,但目前來看,這手臂似乎無恙。
春犁圣者眼神一凝。
能夠快速恢復傷勢的神跡技術么?
源之塔果然底蘊深厚,這一點是南洲所不能相比的。
烈.雷諾沉默了數秒,道:“我不是來和你寒暄的,圣城索要的那些‘資源’,我都已經帶來了,十艘中型飛艇,就懸停在元汀島海域上空。至于強邏輯材料,也在船艙內部。”
“十艘中型飛艇?”
春犁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如果我沒記錯,交易條件是二十艘。”
“這些算是定金。剩下的十艘,源之塔會在收到紅龍之后送到南洲。”
烈.雷諾皺眉:“我連人都沒看見,總不能帶著所有東西前來吧?此次交易,我孤身踏入冰海……已經足夠表明誠意了。”
就算要和圣城交易,中洲也不可能言聽計從,必定要留一個后手。
先付一半,再付另外一半。
“說得挺好。”
春犁圣者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掌,在籠牢之上輕輕一拍。
嘩啦啦!
碧波蕩漾!
困住紅龍的那枚巨大潮汐籠牢,就這么隨波飄去,掠向烈.雷諾所在方向。
“這份定金,教會就收下了。”
春犁圣者柔聲道:“我代表神座大人,感謝中洲的感慨。至于剩下的那一半……”
籠牢隨海浪晃蕩至烈.雷諾的面前。
烈.雷諾伸出手掌,將潮汐碧波囚柱震開一道缺口,他準備仔細監察一下籠牢中的“囚犯”。
春犁圣者的笑聲飄蕩入耳。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教會就不要了。”
烈.雷諾一怔,籠牢中的男人恰在此時抬起頭來。
兩道眼神相對。
這一刻。
烈.雷諾確定了籠牢中的犯人,正是自己要羈押回洲的紅龍!
也正是這一刻。
他看到了紅龍眼中桀驁不馴的殺意!
“嘶啦!”
兩把長短刀,忽然被紅龍從海水之下拔起,這兩刀從海面掠出之時還夾雜著風雷爆發的轟鳴,天頂烏云倏忽陰沉,一條猩紅雷龍在天頂盤繞斡旋,此刻陡然蘇醒,震蕩出一道震耳欲聾的狂吼。
烈.雷諾瞳孔驟然收縮。
他伸出手掌,磅礴本源之力對準紅龍激蕩而出——
但這次的本源之力,并沒有取得“碾壓”。
紅龍的長短刀切開了烈.雷諾衣袍中翻涌而出的一大片烏云,正如天頂雷龍震碎束縛身軀的陰翳。
長刀斬開烈.雷諾的本源。
短刀刺入后者掌心。
鮮血迸濺而出,伴隨著烈.雷諾的痛苦怒吼。
冰海瞬間翻涌滔天怒浪!
在這一刻,站在春犁圣者身側的周,感覺通體冰涼,如墜冰窖。她忽然理解了先前圣者大人說紅龍乃是籠中猛虎的說辭,此刻這脫困的階下囚,當真如一頭下山猛虎,長短刀瘋狂輪斬,竟是將烈.雷諾砍得連連后退,短短數秒,血腥氣息將半片冰海彌漫,鮮血潑灑如墨,雷鳴裹挾著海嘯,這副畫面實在觸目驚心。
最讓周感到震驚的是……
按照春犁圣者剛剛的話意。
烈.雷諾已經掌控了一縷本源,可掌控本源的強者,竟然會被紅龍砍成這個樣子?
這怎么可能!
“小顧,我在內海這邊已經埋伏好了。萬事俱備,只等目標人物出現。”
顧慎精神海中,傳來了宋慈低沉的聲音。
此刻宋慈正等候在烈.雷諾的返程之路上,準備進行截殺,得知此次對手是一位掌控本源的超級強者,烏鴉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正值不死者的巔峰年歲,再加上光明使徒的信物加持,他不擔心自己會死在烈.雷諾手上。
前不久才有白袖打過一架做鋪墊。
對于這次截殺,他勢在必得。
“內海的埋伏……應該用不上了。”
顧慎此刻通過精神鏈接傳回的聲音,有些沙啞。
宋慈皺了皺眉,有些困惑。
另外一邊,同樣接入精神鏈接的陸南梔,也很困惑。
直至顧慎將“催眠種子”的視野傳入兩人心湖,他們的困惑才得以解除。
冰海瓢潑大雨。
血氣彌漫蒸騰。
紅龍從冰海拔出的那兩把長短刀,砍碎了烈.雷諾的本源。
想要對抗本源。
必須擁有本源……
如果觀看者的目力足夠好,能夠注意到此刻紅龍長短刀上附著的“潮汐”水紋,便會明白這極其不合理的一幕,到底是何原因。
“紅龍刀身上的力量,是潮汐本源之力……”
宋慈神情陰沉:“他這是放棄了‘自救’,決定加入風暴教會么?”
“不……”
陸南梔喃喃道:“他不是放棄了‘自救’,他是選擇犧牲自己,來保全古文會。”
古文會的那場交易延后。
顯然……是紅龍爭取的結果。
今日這場交易破滅,烈.雷諾被紅龍斬殺于冰海,上城的貨物被盡數侵吞……
屆時全世界都會知道,風暴教會所做的事情!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風暴神座即將帶著教會核心骨干,登上星艦,撤離五洲。
與古文會約定好的那場交易,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是紅龍告訴古文會,交易在一周之后進行。
這完全是一個虛假消息。
今日整個五洲就會知曉,他紅龍在背叛源之塔后,加入了風暴教會……
對于這樣的一位叛徒,風暴神座必定十分忌憚,能夠賜予權柄本源這樣的貴重之物,必定是有著百分百信任的條件。
“紅龍……很可能和風暴神座簽訂了完全歸屬的靈魂契約。”
顧慎看著天翻地覆的冰海,心中涌起悲傷。
他輕輕說道:“宋慈,不用準備接下來的內海截殺了。”
“烈.雷諾,已經沒法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