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不宜再拖。”
顧南風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孟西洲從王座之上站起身子,來到顧南風身前。
“這一戰……你覺得應該怎么打?”
她的反應出乎顧南風的意料。
顧南風知道,前不久白袖才帶著顧小滿來過一次錫銀城,小家伙返回北洲邊線之后,情緒難掩的失落。
顯然。
孟西洲給出了充足的“避戰”理由。
顧南風本以為,自己也會被“拒絕”……可沒想到孟西洲卻是問自己,想要怎么打。
“苔原現在一共有三百一十九枚天鞘武器。”
顧南風直視著孟西洲的雙眼:“這個數量,比起當年,已經翻了不止一倍!”
孟西洲皺眉道:“可是如今的中洲,也比當年要堅固很多。中洲沿海一帶建起了高聳的‘源之墻’,這些墻壁的壁面全部都是由高品質的秘銀鑄造。”
三洲會盟高層十分確信,源之高墻的建立,就是為了抵抗“天鞘武器”的襲擊!
超凡時代來臨之后。
苔原基地的生產效率大大提升,僅僅用了不到五年,便造出了二百余枚天鞘武器。由于南洲戰場局勢一片大好,天鞘武器一直擱置在秘密基地之中,這就是盟軍留給源之塔的“最后痛擊”,所有人都知道,何時發動總攻,何時動用天鞘打擊!
“中洲建起了高墻,那么我們就先擊碎高墻。”
顧南風引召出自己的精神畫面。
長野顧氏的人員分布,守夜人,三所高階超凡者,一張巨大的,密密麻麻的超凡聯系網絡,浮現于光明神殿之前。
與深海開戰之后,三洲高層禁用了本地的精神網絡。
這些年。
能夠替代深海的精神網絡并沒有出現……
三洲高層的通訊,鏈接,需要動用精神網絡的生產力,全都倒退到了二十年前的水準。
但唯一幸運的是。
這種級別的生產力倒退,并不妨礙戰爭的推進。
人類與人類之間的聯系,是無法被切斷的,哪怕沒有精神網絡……人與人之間依舊可以建立起一張無比牢固的大網。而顧南風此刻對孟西洲展示的,就是這樣的一張大網。
“這是我計劃的‘戰斗部署’。”
這張大網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枚棋子。
源之高墻建立的那一天起。
顧南風就在思考“總攻”到來的那一日,他該做些什么……沒有精神網絡的輔佐,他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就只有自己。
這份戰斗部署,做了很久很久。
雪禁城每出現一位表現亮眼的新人,江北地區每新晉升一位裁決官,這份總攻部署的細致計劃之中,便會多一個人選。
顧南風比任何人都期盼著“終戰”的到來。
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克制。
因為他想要的不是“結束”,而是“勝利”。
光明神殿的這場交談,持續了很久。
顧南風和孟西洲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聊”過了。
上一次,還是在十多年前,那個時候的二人還在北洲“服役”。
營地駐扎之后,顧南風和孟西洲常常徹夜長談,制定作戰計劃,做出對敵預判。
有很多人都好奇。
顧南風和孟西洲的關系……究竟是如何演變到如今這種程度?
這兩個人看上去可不像是“戀人”。
實際上,他們最開始是對手。
強者總是孤獨的,旗鼓相當的對手很難尋覓,越是強大的對手,越容易贏得敵人的“欣賞”。
顧南風和孟西洲的感情,一直都很簡單,一直都很純粹。
“必須承認,這份作戰部署列的十分詳細,大大小小,事無巨細,全部考慮周全。”
“但……”
“我還是要說一句,總攻之事,雖迫在眉睫,但還需再等。”
以往的長夜徹談之后,兩人往往會達成一致。
但這一次。
孟西洲認可了顧南風的作戰計劃,但卻將話題帶回了最原始的那個起點。
“還需再等……”
顧南風怔了一秒,他眼神之中閃過三分惱怒。
既然孟西洲一開始就不認為這一戰應該發動,那么最開始何必要問自己?
不過,她倒也沒有直接表明支持的態度。
“別著急。”
孟西洲伸出手掌,輕輕搭在了顧南風的肩頭。
無數光明綻放,在大殿之中勾勒出一扇門戶。
顧南風下意識想躲,但在這一刻理智壓過了本能,他沒有抗拒,默默接受了孟西洲的“觸碰”,而這個細節……也被孟西洲看在眼里。
“轟隆隆隆——”
呼嘯的罡風在大殿之中回蕩。
光明勾勒的門戶消失,兩人也隨之消失。
有光明做引,從錫銀城,去到西洲,只需要短短數十秒……這種“神臨”奇跡顧南風曾經在光明神座身上見過一次,如今神跡再現,滿地瀑散的光明氣息比起當年所見的畫面,還要更加強烈,更加濃郁。
從這一點來看,熔煉火種五年,如今孟西洲的實力,應該已經比深海持掌的傀儡要更加強悍了!
“這里是……紅湖?”
顧南風看著眼前的湖泊,眼神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曾經這里是‘日出之湖’,但如今有很多人愿意稱它為‘日暮之湖’。”
孟西洲背負雙手,與顧南風一起站在湖畔。
西洲壓上神殿的全部力量,在南洲與源之塔派遣的超凡軍團進行廝殺……她本人作為督戰統領也親自到場,光明城失去神座坐鎮,那持續近百年的大日替換景象,自然也不復存在。
最開始,光明城的教徒們以此為榮,許多人都說夜晚的太陽給了他們第二條生命。
可真有一天失去了所謂的夜晚太陽。
他們也并沒有就此“死去”。
人是一種習慣能力很強大的生物,他們可以適應所有的環境。
他們可以跪著,也可以站著。
這取決于王座上的那個人,讓他們是跪著,還是站著。
孟西洲在熔煉火種的最后演講上,曾對所有教徒們說,以后不要再跪了……從那天之后,她便考慮取消“新日”神跡了。
沒有第二輪太陽,光明教眾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因為真正的光明,不在天頂上,而在人心中。
今日的紅湖,湖面大開,無數狂風呼嘯翻飛,展現出湖中心的那座書樓!
這座書樓,顧南風也不陌生。
當年他救出孟西洲,接受了“光明神座”的饋贈,去往禁忌書樓之中,窺伺了一次命運。
也正是那次窺伺。
讓他和孟西洲打出了完美的配合,成功在舊世界背刺深海。
“按理來說,一個人進入書樓的次數……是有限的。”
孟西洲道:“更準確的說,一個人進入書樓,能夠有所收獲的次數,是有限的。”
“命運這種東西,能夠看見一次,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看見過未來命運的‘幸運兒’,再次進入書樓,大概率是什么都看不見……眾生的命運并非一成不變,因果絲線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人生當中,有很多東西當時沒有抓握住,便不會再有第二次把握的機會。”
孟西洲意味深長道:“但白袖……第二次進入禁忌書樓,依舊有所收獲。”
顧南風怔住。
“他已經在書樓中待了半個月了,我從沒見過參悟時間如此之長的家伙。”
孟西洲感慨道:“究竟是多龐大的命運啊,能夠讓他看上如此之久……我想他看到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所以……你要等的,是白袖?”
顧南風喃喃開口。
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
小袖子的實力境界,已經冠絕五洲,除了顧小滿和白氏宗族的幾位核心族員,他幾乎不關心其他任何人,所以這些年白袖一直神出鬼沒。
三洲會盟的高層從來都不知曉他的蹤跡。
這半個月的時間,白袖一直銷聲匿跡,顧南風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看到顧小滿正在初始號道場里老老實實閉關,便沒有多想。
原來……
白袖進入了禁忌書樓!
“我在等的,并不是白袖,而是人類‘勝利’的希望。”
孟西洲柔聲道。
“我在萬千命運絲線之中,看到了勝率最大的那一副畫面。”
“剛剛的徹夜長談,讓我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早就做好了完全的部署,東洲可以在任何一天發起總攻的號角……可如果會盟的‘底牌’不夠,那么我會戰死在源之塔,顧氏積攢多年的那三百多枚天鞘武器,也不會起到決定性作用。”
顧南風屏住呼吸。
“你看到了勝率最大的那副畫面……”
那副畫面究竟是什么樣的,顧南風沒有問。
他知道,命運這種東西,是不能泄漏的。
但他很清楚。
孟西洲如此堅定地要選擇等待白袖,必定有她的原因。
很顯然。
在她看來,與源之塔的最終一戰中,白袖的作用,要比三百多枚天鞘武器更重要!
“我知道,如今的會盟已經做好了決戰準備,東洲可以提供威力驚人的天鞘武器,北洲則是可以提供數量龐大的源能戰艇。但這些,都不是我們取勝的‘關鍵’。”
孟西洲輕輕道:“想贏,就要等。”
“嘩啦啦。”
莽莽大雪,飄蕩在苔原之上。
一道孤獨的影子,行走在苔原之中,他所踏過的每一道腳印,都無比清晰地留在了雪原之上。
孤零零的腳印,印成漫長的長線,不知從何而起。
亦不知向何而終。
白袖已經孤獨地行走了很久,很久。
無論大雪如何肆虐,狂風如何凜冽,他都沒有回頭。
“嗤。”
白袖站定身子,踩出清脆的雪聲。
他看著面前的無垠雪白,并沒有生出就此停下的意思……這就是他第二次踏入禁忌書樓所看到的畫面。其實命運女神并沒有眷顧他,第二次踏入這里,他什么都沒有看到,所看到的只是一片銀白。
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某種意義上來說,一片銀白,已經是命運隱晦給出的“揭示提醒”。
想要尋求到一線破境希望的白袖,并沒有就此離去。
他不想再這么稀里糊涂猜下去。
既然來了,他便要強行解開命運的幕布看看,自己的命運當中究竟藏著什么。
于是他就這么選擇了前行……
一片銀白的盡頭,還是一片銀白。
風雪越來越大。
寒意越來越甚。
但他的步伐卻是越來越快,甚至越來越堅定。
白袖很清楚,如果這座世界真的什么都沒有,那么風雪不會變大,他繼續向著銀白盡頭走去,最終他成功看到了除了白色以外的色彩。
那是一抹淡淡的黑。
那抹黑色輪廓,出現在天地銀白之中。
苔原的大雪,遮掩不了這抹黑色輪廓的妖異,隔著很遠的距離觀看,會覺得這像是一座塔,更像是一把劍。
一把略微彎曲,但是幾可通天的漆黑之劍。
白袖一下子怔住了,在看到遠天的那抹黑色影子之后,他加快了腳步,而后跑了起來。
這里是禁忌書樓的虛無觀想世界。
他沒有雷界行者,也沒有領域。
但他跑得很快。
大雪被拋在了腦后,那片銀白的雪原,嗚咽的風聲——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甩開。
就在白袖停步的那一刻。
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風不存在了,雪也不存在了,只剩下極致的黑與白,他看清了那道通天之影的模樣,那的確是一把很像劍的東西。
天鞘。
彎曲的天鞘,從地面上延伸,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白袖此刻就站在這道細長的影子之上。
除他以外,竟還有一人,站在這道影子之上。
“你是……”
白袖終于如愿以償,看到了自己苦苦尋找的那枚“命運拐點”。
那個極盡關鍵的禁忌之人,身形很是瘦削,看起來病懨懨的,沒什么精氣神,就這么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天鞘陰影之下,背對著白袖。
不過他的姿勢看起來很是歡喜。
那人獨自一人,仰首欣賞著這高聳入云的黑色利劍,或許是因為站在陰翳下的原因,又或許是命運的提示不可明見,那人渾身籠罩在漆黑如墨的陰翳暗影之中。
白袖的聲音在銀白世界中傳開。
聽到聲音之后,那人緩緩回過身子。
兩道目光,在黑色與白色交織的世界之中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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