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
秦牧拿出了手機,日常點開了學法聯盟論壇。
自從找到了自己的粉絲之后……
他有事沒事,就會上論壇看一看。
這個論壇里……
聚集了來自各個平臺的網友。
雖然段子手很多,但三觀都非常正確。
比如說這次事件,在官方沒有公告之前,他們都未明確表態。
沒有貿然加入網暴大軍。
然而……
在官方公告發出之后。
論壇里的帖子,幾乎是清一色的對兩個女子的口誅筆伐。
罵的遠比其他平臺還要難聽。
同時。
也更為專業。
“我就是晉城本地的,這兩個人就是個普通人,沒啥錢,起訴不了我們所有人,大家盡管罵!”
“罵人的時候,記得基于事實,別帶有人身攻擊這些話,就算被起訴了,也未必可以立案!”
“其實我很少在網絡上評論,但這兩個女子的態度,實在是可恨!”
“做錯事了不要緊,就怕做錯了事,還一副自己沒錯的樣子!”
吸取之前的經驗教訓。
這些網友在噴人的時候,格外謹慎。
罵起人來,很少帶人身攻擊,父母全失的詛咒之類的話。
只是單純的對兩人的人品、行為進行抨擊和譴責。
即便對方起訴了,能不能立案也在兩可之間。
“這些網友……”
秦牧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他的努力下。
這些網友或多或少,都對法律有了些相關研究。
至少非常清楚誹謗罪和侮辱罪的立案標準。
謹慎一點的話……
就算被起訴了,到時候找個靠譜點的律師,也不至于構成刑事犯罪。
次日。
養老院。
“將軍!”
秦牧舉著馬,臥槽一將。
馬后炮連招。
簡單的殺局。
再次將老張抬走。
“不下了不下了。”
張清源發現局面無力回天,直接將棋盤一攪和。
耍起了無賴。
秦牧笑了笑。
張清源每次輸棋之后,都是這個反應。
可再過幾天……
又會不甘心的找自己來下棋。
“老宋呢?這兩天都沒看到他了。”
一旁的李衛國突然想起了什么,問了一句。
秦牧聳了聳肩,開口說道:“他回老家了。”
自從救狗案錄完了目擊口供,老宋的家人就把他接了回去。
似乎家里出了什么事。
這些天一直沒來養老院。
“出事了?”
張清源愣了一下。
“應該沒什么事吧,可能是家里人想他了,找到回去住兩天。”
秦牧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在養老院經常發生。
大部分年輕人……
因為工作繁忙,沒有時間照顧,會選擇將老人送到養老院。
有時間了,就會接回去。
幾個老人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老宋性格開朗,在養老院里人緣非常好。
這次老宋離院了好幾天。
很多人都對老宋的去向表示了關心。
“大家不要瞎猜了,老宋這個釣魚佬,指不定回鄉下釣魚了,釣的不亦樂乎。”
“我覺得也是,在院里,他難得有機會出去釣魚。”
“他說一直想去搞搞野釣,挑戰八十斤的大青魚。”
“就他這力氣,不被魚拉進水里就不錯了……”
大部分人。
都覺得老宋是回鄉下釣魚了。
對釣魚佬而言……
釣魚才是重中之重。
老張等人猜測,老宋這次不釣個痛快,估計是不會回來了。
然而……
在下午的時候。
宋天成神色匆匆的回到了養老院,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在他的身后。
還跟著一個神情有些低落的中年婦女。
“怎么了?”
秦牧,以及其他老人都看向了宋天成。
原本精神矍鑠,十分硬朗的宋天成,在短短幾日內似乎又老了幾歲。
再也沒有之前的精氣神了。
“我……我兒子被抓了。”
宋天成長嘆了一口氣,將他這段時間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在前幾日。
救狗案發生不久后。
他家里就出了一檔子事。
他兒子,被人舉報了,現在被關押在晉城看守所。
“被人舉報?”
秦牧皺了皺眉頭,沒反應過來。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說他非法捕獵之類的,但我兒子老實巴交,從沒進山捕獵……”
宋天成又嘆了口氣,臉上滿是困惑和焦急。
他兒子叫做宋云。
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平時遵紀守法,連紅燈都沒闖過。
可是這一次……
突然被警察抓走了。
還告訴他們,因為涉嫌什么非法捕獵之類的,好像要判刑。
這件事情發生之后……
他們整個家里,仿佛天塌了。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忙前忙后。
都不知道怎么應對。
最后……
他靈機一動,想到了秦牧。
就匆匆趕回了養老院,想拜托秦牧幫忙。
“這是我兒媳,苗翠珠,來,這是小秦,你喊秦叔就行。”
宋天成側過頭,指了指身后的中年婦女。
這個中年婦女……
也就是他兒子宋云的老婆。
她咽了咽口水,打量了一眼比她還年輕的秦牧。
有些喊不出口。
“怎么?都多大的人了,連人都不會喊了?”
宋天成頓時不樂意了,板著臉說道:“人家老張的兒子,比你年紀還大,一口一個秦叔叫的可歡了。”
“喊一句秦叔,這是為你好,你不吃虧。”
被這么一番訓斥。
苗翠珠滿臉通紅,但還是硬著頭皮喊了一句“秦叔”。
秦牧連忙打住。
對于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侄女這件事……
他其實是拒絕的。
甚至都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喊自己叔的。
“小秦,你可得幫幫我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真的沒有違法,一定是被人陷害了。”
宋天成又看著秦牧,請求道。
神情帶著幾分急切。
“檢察院那邊說,再過六天,就要開庭審理了,一旦判刑,那就晚了……”
秦牧深吸了一口氣。
沉聲道:“老宋,你先別急,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他能看得出來。
現在的老宋非常慌亂。
講了這么久……
只是說了他兒子被抓的事。
至于事件原因,什么都沒講明白。
宋天成苦笑了一聲。
指了指苗翠珠,嘆了口氣:“具體讓翠珠說吧。”
緊接著。
苗翠珠忐忑的走上前,將事情的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
宋天成的兒子,在鄉下開了個農家樂。
主打的是農家風味以及鄉間風光。
每天都有許多人從城里趕往鄉下,聚餐吃飯之類的。
生意雖然不算很好,但也不差。
只是……
前些日子。
有幾個客人吃飯的時候,看到了院子里宋云養殖的十幾只鸚鵡。
看中了其中幾個毛發亮麗的鸚鵡。
于是開出重金,想要購買。
剛開始的時候。
宋云是拒絕的。
但這個客人再三要求,表示非常喜歡,加上開出的價錢也算中肯。
宋云便賣給了他。
本以為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小插曲。
誰知道……
第二天,宋云就被舉報了。
派出所的人前來,在調查清楚了情況,直接將宋云帶走了。
關押在看守所。
隨后便是檢察院整理資料、證據,依法起訴,法院立案。
定于六日后開庭。
“這……這這里是傳票和起訴狀副本。”
苗翠珠咽了咽口水,取出了一份資料。
遞給了秦牧。
秦牧皺了皺眉頭,接過了傳票。
傳票上……
原告寫的是晉城檢察院。
被告寫的是宋云。
起訴緣由則是非法經營罪,以及非法獵捕、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
在訴訟請求里,要求法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六萬元。
“十二年?是不是哪里搞錯了?”
“這是瘋了吧?就算沒有營業許可證,也不至于判十二年吧?”
“第二個罪,我總感覺哪里不對,老宋你兒子的鸚鵡難不成是捕獵來的?”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張清源等人也湊了上來。
看到了傳票上寫著的訴訟請求,都瞪大了雙眼。
不敢相信。
十二年!
故意殺人,情節較輕,也才判處三到七年有期徒刑。
持有致命武器,搶劫銀行,也就是十年起步!
而老宋的兒子……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突然被人舉報,落了個十二年的有期徒刑!
簡直是離譜!
“是啊,我們剛收到傳票的時候,也不敢相信,反復找檢察院和法院的人問了,他們卻說是正常程序,沒有問題。”
苗翠珠苦笑了一聲。
滿臉的愁容。
自己丈夫被抓,現在關押在看守所。
她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
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小秦,你看……這個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天成緊鎖著眉頭,緊張的看著秦牧。
張清源等人同樣也看向了秦牧。
眾臉懵逼。
賣兩只鸚鵡,直接來了個十二年,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比秦牧以前干過的那些事還要離譜!
“估計問題是出在鸚鵡上面。”
秦牧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傳票上的兩個罪名。
第一個罪名,是非法經營罪。
指的是未經許可經營專營、專賣物品或其他限制買賣的物品,買賣進出口許可證、進出口原產地證明以及其他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經營許可證或者批準文件,以及從事其他非法經營活動,擾亂市場秩序,情節嚴重的行為。
在這一點上。
量刑的時候,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標準,就是情節嚴重。
而在相關的司法解釋里。
也對情節嚴重,有過專門的解釋。
出售一般的東西,不需要經營許可證,也不會構成犯罪。
但出售瀕危野生動物……
則會直接構成情節嚴重,觸犯這條刑法。
“可是……我兒子就是賣了幾只鸚鵡啊,鸚鵡也算瀕危野生動物嗎?”
宋天成聽完解釋,更是滿臉的疑惑和不解。
在他的固有觀念里。
鸚鵡就是八哥,長的大差不差的。
能學人話。
以前很多老人都喜歡玩。
只要玩鳥的人,家里都會備個幾只。
這東西……
從來就沒瀕危過。
秦牧搖了搖頭,接著解釋道:“按照《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除了三種鸚鵡之外,其他鸚鵡都屬于瀕危野生動物。”
這些天來。
他一直在看各類相關的法律文件。
若非如此,他也不知道鸚鵡居然屬于瀕危動物。
這三個種類的鸚鵡,分別是虎皮鸚鵡,雞尾鸚鵡,和桃臉鸚鵡。
其他的所有鸚鵡,都是瀕危野生動物。
“可是……我兒子是自己飼養的啊,從小養到大,都養好幾年了,也不是野生的啊……”
宋天成咽了咽口水,還是不理解。
明明說好了是瀕危野生動物。
他兒子又沒去捕獵。
都是飼養的。
“不是這樣的,按照司法解釋,任何瀕危動物,不愧是飼養還是捕獵,都是不允許的。”
秦牧搖了搖頭。
在普通人的觀念里。
非法獵捕、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只是針對于那些捕獵者。
但實際上……
在最高院的司法解釋里,明確了野生保護動物和飼養的保護動物一視同仁,都屬于不能買賣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
在刑法上,非法獵捕、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指的是違反野生動物保護法規,非法收購、運輸、加工、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行為。
在立案保準里是,特別規定了只要出售或者購買1只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就構成犯罪。
而宋云養了十幾只鸚鵡。
雖然是從小養到大的,但養之前……
他必然從別人手中購買了鸚鵡。
購買了十幾只,已經屬于情節特別嚴重。
因此訴訟請求里……
要求判處的是十二年有期徒刑!
刑法規定,非法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
情節嚴重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情節特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在秦牧分析完之后。
整個院子,突然陷入了寂靜之中。
宋天成和苗翠珠,以及張清源等人,都被震驚的說不出話。
經過了秦牧的解釋,他們總算明白了整個離譜的判罰是怎么來的。
但……
他們還是無法接受。
半晌之后。
宋天成抬起頭,緊咬著牙問道:“小……小秦,那……那意思是證據確鑿,我兒子沒救了?”
他本以為兒子是被人陷害舉報了。
還想著找秦牧還一個清白。
沒想到……
居然來源于養的那幾只鸚鵡!
聽秦牧的解釋,已經是證據確鑿了。
結合他這些天旁聽刑事審判的經驗,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被告幾乎不可能勝訴!
也就是說……
他兒子,即將面臨十二年的有期徒刑!
秦牧嘆了口氣,點頭道:“按照刑法規定,這份傳票和起訴狀副本,是沒有問題的。”
對此。
他其實也很無奈。
估計當時農家樂里,有懂法的人認出了鸚鵡。
然后就把宋云給舉報了。
其實。
這些年,類似的鸚鵡案件非常多。
在司法案例里,每年都有好幾起。
只是相對于全國龐大的人口基數來說,又顯得微不足道。
再加上普法力度不夠。
鸚鵡這種常見的鳥品種,經常被人為忽略。
正常人都會認為,大熊貓這種的,才是瀕危野生動物。
隨處可見。
所以每年都有很多愛鳥人士,被告上法庭。
那些飼養了一只鸚鵡的人……
都被依法判處了兩年左右的有期徒刑,這屬于情節一般的。
而宋云這種,一次養十幾只的,直接構成了情節特別嚴重!
按刑法量刑,將在十年以上。
起訴狀里的十二年,程序上是合法的。
“真的沒辦法了嗎?”
宋天成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他兒子今年四十多歲。
孫子還在讀書。
若是被判了十二年……
家里的頂梁柱垮了,對他們整個家庭,影響都是巨大的。
“我可以試試,但沒有太大的把握,不能保證能成功。”
秦牧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這個事件和以往都不相同。
檢察院必然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才會發起起訴。
而在法條客觀存在,證據客觀存在的情況下……
案子的勝算很小。
正在此時。
他的腦海中,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叮!檢測到宿主身邊,發生了爭議事件,觸發新任務。”
“叮!請宿主從以下三個任務選項中,任選其一:
一、幫助宋云,選擇減刑路線,將刑期降低至三年以內。
二、為不公發聲,選擇緩刑路線,爭取緩刑判決。
三、進行無罪辯護,打贏這場官司。”
三行不同的選擇,浮現在了秦牧的面前。
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
這一次……
系統更是直接給出了三個辯護的選項。
分別是減刑,緩刑,以及無罪辯護的路線!
嚴格來說。
選項一的路線最為簡單,辯護也是最容易的。
只需要針對宋云的行為,尋找可以從輕量刑的情節。
而選項二,相對來說更難一些。
按照《刑法》第72條、第74條的規定,一般只有有期徒刑在三年以下的,情節顯著輕微的,才適用于緩刑。
也就是說。
他需要將宋云的量刑,降低到三年以下,并且爭取到緩刑的相關條件。
從十二年,降低到三年以下,難度非常大。
不過即便如此。
緩刑雖不用坐牢,但依舊會存在犯罪記錄。
對往后的人生,有著巨大的影響。
至于第三個選項……
無罪辯護,其實是最難的。
“叮!請宿主盡快做出抉擇!”
在秦牧思考的時候,系統再次催促了一句。
秦牧深吸了一口氣。
心中默念了一個數字:“三。”
雖然知道它最難,但他依舊想挑戰一下。
哪怕得不到這次的獎勵!
養老院。
法律顧問辦公室。
在答應了老宋之后。
秦牧便來到了這里,將鸚鵡案告訴了王大錘。
“什么?”
王大錘手中的《刑法》書“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瞪大了雙眼。
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咽了咽口水,再次確認道:“你要做無罪辯護?”
秦牧點了點頭,神色十分認真。
“你雖然沒有律師證,但對法律的研究比我深多了,應該知道檢察院起訴的案件……抗訴的概率是多少吧?”
王大錘深深看了秦牧一眼,忍不住說道。
秦牧點了點頭,回道:“不到百分之三。”
這一點他很清楚。
檢察院起訴的案件,基本不可能存在冤假錯案。
大部分的被告……
選擇辯護的路線,都是減刑辯護。
抗訴辯護,幾乎不可能。
“那你還想要試?”
王大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秦牧嘴角抽了抽,但還是堅持道:“我覺得這種機械司法不可取,十二年,實在是太重了。”
在之前。
他雖然也送了很多人進去,但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
而宋云卻不一樣。
他私自飼養鸚鵡,但只是為了愛好。
也沒有主動出售的想法。
若非是客人再三要求,并不會出售。
“不過我還沒考到律師證,我需要一個律師。”
最后。
秦牧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雖然答應幫助宋天成,但自己目前還不是律師。
無法參與辯護環節。
只能找自己認識的人了。
而在晉城,他只認識王大錘和張瑋。
張瑋這段時間……
聽說排期都排滿了。
估計接不了這個案子。
“讓我來打?”
王大錘再次瞪大了雙眼。
“你可想好了,我就是個半吊子,優勢巨大的刑事官司,我能保證不輸。”
“均勢的官司,我只能保證不輸的太難看。”
“這種劣勢的官司……估計會輸的很慘。”
他盯著秦牧,十分坦誠的交了個底。
他本來擅長的方向,就是民事上的。
最近雖然在惡補刑事上的知識儲備,但正經的刑事官司沒打過幾個。
全是秦牧送上門的官司。
屬于豬上都能贏的那種。
而這個官司……
他實在是沒什么把握。
“沒事,等我整理好辯護思路之后,會把方案給你,你負責當庭抗訴就行。”
秦牧聳了聳肩,隨口說道。
他找王大錘……
本來就是缺少個工具人而已。
“那就好。”
王大錘這才放下心,決定接下這個案子的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