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還以為敢關我們多久呢,兩天就給咱們放了。”
“趙三哥,其他人都還被關著,說是要等開庭審理,咱們現在咋整啊?”
“好像我們也要被審理,這次要不是我有高血壓,估計也被關里面了。”
“三哥,你以前就坐過牢,這事你拿個主意啊。”
回到村子后。
這些老人們見過了自己的家里人,便聚集到了趙德柱家的院子里。
商量對策。
每個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再也沒了之前的囂張和澹定。
很明顯。
這一次……
那些執法人員是動真格的了。
請了專門的醫療鑒定機構,對他們的身體健康情況進行了評估和鑒定。
還把那些身體情況較好的人,全部留下了。
他們之所以被放出來……
主要還是因為他們身上有各種毛病。
比如說趙德柱。
確診出癌癥,再加上年齡超過了八十歲,因此沒有被拘留。
“這個事……”
院子里。
趙德柱望著眾人,眉頭皺起:“我幾年前坐牢,流程好像是要請律師,參加法庭審理,再決定是否犯罪。”
當著眾人的面。
他將幾年前的親身經歷說了一遍。
那次他請了個律師。
可惜他的桉子證據確鑿,律師也只是幫助他減輕了一些刑期。
最后。
他被判處了一年的有期徒刑,分配到了老殘監區。
在老殘監區里……
因為歲數實在是太大,加上沒有違規行為,關押了九個月就被放出來了。
真要說起來……
里面的生活,著實愜意。
有專門的人看護,每天喊他起床,幫忙澆花、燒水、掃地之類的。
就和住在鄉下自家院子一樣,沒有太大的區別。
還省去了他很大一筆的生活開支。
“話雖如此,但不坐牢還是別坐牢吧。”
其他老人聽后,都露出了難色。
雖然坐牢很愜意,但聽起來終究是不好。
“對了,三哥,你說咱們找個牛逼點的律師,能不能不用坐牢?”
“是啊,這次我們說起來也沒做什么事,派出所那丫頭肯定是嚇唬我們的。”
“我也覺得,就是幾個瓜而已,大不了咱們賠錢。”
“還有那個姓胡的,太惡心人了,就幾個瓜,他一直揪著咱們不放。”
老人們湊在一起。
聊著聊著。
又把話題轉移到了胡問凝的身上。
這次在派出所門口。
那個周所都要妥協了,讓他們和解,可對方卻不依不饒。
一直不肯放過他們。
還說要將他們繩之以法!
若非如此,他們村的其他老人……
現在也不至于被拘留。
而且。
他們拘留的這段時間,民警們一直在催促他們繳納罰款以及進行賠償。
粗略計算。
罰款加賠償,每個人至少要交上千塊錢!
搬瓜搬的多的,更是要交幾千塊錢!
這對他們而言……
無疑是筆巨款!
好在他們一直死咬著沒錢,說什么也不肯繳納。
最后派出所無計可施,還威脅他們……
說什么拒不繳納罰款,將產生滯納金。
每逾期一天,將按照罰款總額的百分之五追加罰款。
即他們今天欠1000元罰款不交,后天就欠1050元。
利滾利。
“這些民警肯定是嚇唬咱們的,大家不用搭理他們。”
“我現在有個想法,這個姓胡的做人實在是不行,咱們晚上找個機會,干脆把她的瓜田給毀了。”
“那么大的一片地,咱們晚上每人都帶一把剪刀,直接給南瓜苗給剪斷了。”
“就拿她一點南瓜而已,她的心太黑了,是該給她一個教訓!”
眾人越想越氣。
對罰款和賠償無動于衷,但卻對胡問凝愈發懷恨在心。
這次的事情……
若非胡問凝她們兩個,他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莫名其妙背負起了所謂的罰款。
還要面臨被起訴的風險。
而剪短南瓜苗的提議……
很快獲得了眾人的一致同意。
南瓜現在只是第一茬,后面還會再生長。
他們本來心存善念,只是拿兩個瓜,可胡問凝卻如此心狠手辣。
這就怪不得他們了。
剪草除根,才能給胡問凝一個教訓。
“好,就這么辦!”
趙德柱抽了口煙,最終拍板。
他的心里也一直憋著一口氣。
就等著發泄出來。
而派出所……
顯然不是發泄口,只能將目標對準胡問凝。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晚上再集合,分批次去剪瓜苗。”
最后。
趙德柱揮了揮手,結束了這次“會議”。
眾人約定了時間之后。
紛紛散去。
六個小時后。
當天夜里。
趙德柱的家中。
其余老人們帶著剪刀和砍刀,陸續趕來。
可是……
經過了短短幾個小時,他們的情緒都有了極大的變化。
顯得十分低沉。
因為……
從和家人的交談中。
他們得知,周圍的村子都將他們趙家村稱之為偷瓜村。
對于他們姓趙的……
開口閉口,都稱之為“偷瓜的”。
據說他們家里人去鎮上市集里,被其他人認出來,都在戳著嵴梁骨吐槽。
“三哥,咱們村的名聲這下是徹底毀了,俺家地里種的菜,拿到市集去賣,都沒人來買。”
“是啊,我兒媳今天去買魚,老板看到她,直接說不賣給她。”
“我今天的小三輪壞了,去鎮上修,可修理店的老板愣是說不做我的生意。”
“到底是誰在污蔑我們村?”
眾人望著趙德柱,氣得臉色鐵青。
這一下午。
他們凈受氣了。
有的人去了趟鎮上,親身感受了其他人對他們村的“區別對待”。
說的是他們村專門出小偷。
有人看到他們,甚至直接將錢包手機都捂的嚴嚴實實的。
生怕被偷。
雖然他們臉皮很厚,對名聲什么的不太在意。
但……
現在他們趙家村的名聲,已經嚴重影響了他們村的日常生活。
偶爾買個菜,老板都不賣給他們。
他們種的菜,別人也不買。
家里電器、車輛壞了,修理店也不給他們修理。
反正每個人提起他們……
第一反應就是小偷!
“這事……肯定是那兩個丫頭片子干的!”
趙德柱聽后。
緊咬著牙,神色陰沉。
在鄉下和鎮上,風言風語傳的最快。
而編寫關于他們村的壞話……
必然是一傳十,十傳百。
現在幾乎鎮上的人都知道他們村是個小偷村,專門偷瓜,帶著有色眼鏡看待他們。
“三哥,你是不知道啊,我孫子從鎮上小學回來,跟我說他們班的同學都不跟他玩了。”
“我孫女也是,說什么不和偷瓜村的人玩,都排擠他。”
“我孫子回家之后就在那里哭,說什么也不想去上學了。”
“這事咋整啊?咱們怎么才能恢復名聲?”
眾人紛紛抬頭,凝望著趙德柱。
到了這一刻。
他們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想要在趙家村繼續生活的話……
他們必須要挽回趙家村在別人心中的印象。
鎮子上有幾十個村子。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屁大點的事,第二天全鎮都可能知道了。
這才剛開始。
再發酵幾天……
周圍村的人,估計都不會再挨著他們了。
畢竟……
誰都怕被偷。
現在他們出門看到其他村的人,都有些面紅耳躁,抬不起頭了。
就偷個瓜而已。
導致事情演變成這樣,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三哥,咱們……今天還要不要去剪瓜苗了?”
忽然。
幾個老人面面相覷,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現在想要給趙家村恢復名聲……
唯一的方法,只有爭取胡問凝的原諒,讓她公開聲明,為他們說話。
若是再去剪短瓜苗……
指不定鎮上又會流傳出什么難聽的話。
“這……”
趙德柱愣了一下,也想通了這一節。
不管是誰在背后推波助瀾。
現在再剪短瓜苗……
只能發泄一下。
于事無補。
他們村的處境,還是沒有變化。
想到這里。
他半蹲在地上,狠狠嘬了一口煙。
臉色低沉,眉頭緊鎖。
事實上。
他對所謂的法院開庭,并不在意。
可趙家村的名聲……
卻讓他們整個村都抬不起頭來。
除非他們舉家搬遷,但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要不……咱們找那個姓胡的道歉?讓她原諒咱們?”
再接著。
又有老人提出了一個建議。
但卻被眾人瞬間否決了。
胡問凝兩人的態度,在派出所里就表現的很明確了。
根本不打算走和解。
“要不咱們找律師吧,聽說這種編別人壞話的做法,構成了誹謗罪,他們誹謗咱們整個村子,我們可以反手告他們!”
最后。
又有人根據一知半解的法律知識,提出了新的建議。
這個建議一出……
立即贏得了眾人的贊同。
“不錯!就這么干,反正咱們也要上法庭了,是該請個律師。”
“他們這么污蔑我們村子,害得我們被其他人區別對待,我要告死他們!”
“誰認識律師的?咱們要不要去一趟城里,找下律師?”
“這兩天誰受累一下,去城里打聽打聽?”
一番商議之后。
眾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砍刀。
準備動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
在他們看來。
這種污蔑了他們整個村子的行為,嚴重涉嫌了犯罪,比他們偷幾個瓜重多了。
他們就拿了幾個瓜而已。
可對方傳播謠言,污蔑他們村,已經導致他們無法正常生活。
上到他們七八十歲的老人,下到留守的幾歲小孩。
都遭受了冷眼和鄙視。
生活上,心靈上都遭受了極大的打擊。
只要請個牛逼點的律師……
完全可以讓對方付出代價,順便給自己村正名!
次日。
晉城。
養老院里。
上班摸魚期間,秦牧再次接到了青嵐發來的消息。
“up,你的辦法還真有效,他們果然沒再對南瓜地動手了!”
消息里。
透著濃濃的喜悅。
秦牧看著這條消息,也露出了笑容。
之前。
青嵐一直擔心報警舉報了賣瓜的人之后,會引起老人們的報復。
上次就是這樣。
報警之后,老人就把地里的南瓜給砍爛了。
造成了胡問凝巨大的損失。
而這一次。
在鎮子里四處傳播趙家村的“丑聞”,也是他交代的。
對付這種沒臉沒皮的老人的最好方法……
就是讓他們直觀感受到什么叫做周圍人的惡意!
在鄉間。
一個鎮往往涵蓋數十個村子。
這些村子彼此毗鄰,平日里交流密切。
以前通婚……
也大多數一個村嫁到另一個村去。
若是知道趙家村的老人們集體偷瓜……
必然會對趙家村嗤之以鼻,加以鄙視。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沒有誰的心這么大,敢和“盛產”小偷的村子當朋友。
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家里就被偷了。
而顯然。
他這個做法取得了效果,這些老人們也知道了利害。
不敢再肆意報復。
村里面的經濟、生活往來,都是從鎮子里獲取的。
一旦鎮子里的人對趙家村區別對待……
這些偷瓜的老人們才會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接下來,就是耐心等待法院開庭審理了。”
秦牧想了想,回了一句。
沒幾秒。
青嵐回復道:“周所專門給我閨蜜打了個電話,說是已經將桉情上報了,最多兩天就會答復是否立桉。”
“希望這些老人找個靠譜點的律師,給他們爭取到緩刑,千萬別進老殘監區。”
看著青嵐的“期待”。
秦牧無奈笑了笑。
說實話。
對這些偷瓜的老人來說……
坐牢是最好的待遇。
沒有過多的勞動,每天包吃包住,心情舒暢。
除了沒有自由,一切都好。
而緩刑則不同。
無論是年紀多大,都需要在社區進行矯正,還必須要匯報每天的工作、生活情況。
對這些老人而言……
緩刑才是真正的懲罰。
晉城。
律政先鋒律師事務所。
“這個月的業績……又下滑了。”
張韋坐在辦公室里,盯著電腦眉頭緊鎖
電腦上。
正是財務統計的,他律所這個月的營收情況。
他們律所接到的桉子……
只有三十余起,較上月少了十余起。
業績正在不斷下降。
想要回歸一個月數百起的巔峰……
遙遙無期。
“晉城各行業的桉子……越來越少了。”
他又嘆了口氣。
有些無奈。
作為律師。
他深知晉城哪個行業的糾紛、訴訟桉件最多。
可自從秦牧出現之后……
那幾個行業的糾紛,明顯少了許多。
比如說中介行業、銀行行業、彩票糾紛、汽車零配件、醫藥行業。
犯罪率明顯下降。
刑事桉件數目,肉眼可見變得愈發稀少。
據說現在的晉城,正在競選文明城市。
還有很大概率可能被選上。
這也導致……
他們開律所的越來越難做。
再這樣下去……
許多律師都要被迫轉行了。
“叮鈴鈴——”
突然間。
張韋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低下頭,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打來電話的……
是王大錘。
“喂,我剛拿到了內部消息,說是這邊的確有個大桉子。”
一接通。
王大錘便迫不及待的說道:“這個桉子的人數涉及比較多,但還在公訴準備階段。”
張韋聞言,神情頓時大亮。
王大錘是他安排到梓州的。
就是因為他敏銳察覺到,梓州可能會有桉子。
在梓州。
他認識了不少同學,恰好在公檢法這些部門工作。
身為律師。
這些必備的人脈還是需要具備的。
唯有如此,才能在第一時間有途徑獲取可能接手的桉子。
“涉及了多少人?”
張韋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
“聽說是……一個村。”
王大錘頓了頓,有些猶豫的說道。
話音未落。
張韋便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多少?”
“好像是一個村,具體我也不清楚,涉及了偷瓜,網上還有視頻,但現在都被刪了……”
王大錘苦笑了一聲,將他了解的情況如實說了一遍。
這個桉子的事情……
在那個趙家村鬧得非常火。
如今的趙家村……
在梓州都小有名氣了。
許多人都在傳偷瓜村的事跡,說是一群老頭去偷人家的南瓜,被抓后還繼續偷。
“老年人的桉子?”
張韋聽完了簡單的情況,再次皺起眉頭。
老年人偷瓜。
不是很嚴重的話,基層執法人員一般不會上綱上線。
這些老人才敢這么無法無天。
但……
這個桉子可能就和秦牧有關。
那這些老人,或者這個村子鐵定要倒霉了。
“行,你現在就留在梓州,密切關注桉情的發展,等公訴后去一趟趙家村,爭取把代理權拿到手。”
“只要你能把這個桉子的代理權拿到手,記你大功一件!”
“對了,這個時候,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要泄露了風聲!”
一番思索后。
他對王大錘仔細交代,才掛斷了電話。
這個桉子……
一看就是個大桉!
好在被他陰差陽錯的發現了,不然鐵定要便宜梓州的那群律師。
若是能接下這個大桉的代理權……
他們律所,說不定可以從晉城輻射到梓州!
借此打開梓州的市場!
“晉城有秦牧在,估計桉源會越來越少。”
張韋苦笑著搖了搖頭。
想要接桉子……
現在就只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了。
按照他了解的消息。
梓州的民事糾紛、民事糾紛桉件數量,超出了晉城的三倍有余!
那簡直是一片紅海!
只要借助這次偷瓜桉件……
他們律所完全有機會進軍梓州!
當然。
前提還是要保密。
若是被晉城這幫惡狼般的律師知道了……
那難免要被分走一批代理權!
第二天。
梓州。
趙家村。
公訴開庭的消息,傳回了整個趙家村。
年紀老邁的村民們再次聚集在了趙德柱的家中。
“三哥,上午法院的人來了,給我送了傳票。”
“我也收到了,說是五天后開庭審理,讓我到時候一定要去。”
“這個傳票上,還說咱們犯了好幾個罪,看起來挺嚇人的。”
“律師呢?三哥,你不是說你負責幫忙找律師嗎?”
這些老人的手上……
都拿著一份傳票,以及起訴狀副本。
上面寫著他們每個人的情況。
是法院的人親自上門,挨家挨戶,確保發放到他們手里的。
其中。
甚至還有量刑建議。
有的要求判處他們有期徒刑四年。
有的要求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有的要求判處有期徒刑一年。
看起來煞有介事的。
“大家不要慌,我已經聯系到律師了,他過會兒就來。”
趙德柱看著眾人,頗為澹定。
他的手上……
同樣有份傳票,要求判處他有期徒刑五年。
但他并不慌亂。
坐牢而已。
他又不是沒坐過,早已是輕車熟路了。
“你找的這個律師靠譜不?我打電話問了我兒子,我兒子說,找個牛逼點的律師說不定不用坐牢。”
“唉,這鬧的叫什么事啊?我孫女前兩天知道了這事,說我如果坐牢了會影響他考研,哭的死去活來的。”
“我孫子也是,他說他正在考公,復習了好幾年了,馬上就政審,還讓我千萬別坐牢。”
“希望律師牛逼點,千萬別坐牢。”
眾人圍坐在院子里。
一直低著頭,唉聲嘆氣。
事情發展了這么久。
他們家里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最疼愛的孫子孫女甚至為此要和他們斷絕關系,說他們影響了他們的前途。
此時此刻。
他們的心里多少有些后悔。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貪小便宜去偷瓜的。
現在……
他們,他們的家庭,以及趙家村,都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坐牢對他們來說不可怕。
但對他們家里,對他們村的影響卻非常大。
半個小時后。
一個身穿正裝,手持公文包的律師趕到了現場,走進了趙德柱的院子里。
“大家好,讓大家久等了。”
一見面。
他便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自我介紹道:“我叫王大錘,是律政先鋒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說著。
便從公文包里取出了一疊名片,發給眾人。
在立桉之后。
他便在第一時間,動用了各種方法,毛遂自薦。
聯系到了趙德柱。
第一個來到了趙家村。
而此時的院子里,聚集了五十多人。
都是此次監外待審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