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是我,我報的警。”
人群里。
程楚瀟立即站了出來,舉手說道:“我的狗被他們院的老人給打死了,我找他們索要賠償,可他們卻說一分錢也不賠。”
見到民警到來之后。
她的臉上,滿是激動。
指著秦牧等人控訴了起來。
“狗……死在了養老院?”
數分鐘后。
沈島逐漸了解了案情,不由微微蹙眉。
程楚瀟作為報警人。
話里話外。
都在指責養老院的冷血,置狗的生命于不顧。
“警官你看,這就是我的狗。”
再接著。
程楚瀟又將他帶到了一個角落里,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大型寵物狗。
頭顱處,已是血肉模糊。
看起來死狀有些凄慘。
“而事情發生之后,這群冷血的人,沒一個向我的狗道歉的。”
“更沒有人主動幫忙搶救我的狗。”
“他們擔心的,只是要不要賠錢,這群人的嘴臉,實在是太惡心了。”
“警官,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他們打死了我的狗,難道不該賠錢嗎?”
“這個事情發生在他們養老院,他們肯定要承擔相應責任的吧?”
“剛才就是這個人,還給我扯甚么法律條文,說什么一分錢也不賠……”
說著說著。
程楚瀟滿臉悲憤的望向了秦牧,像極了向老師告狀的學生。
“這位女士,你先冷靜一下。”
沈島見狀,輕咳了一聲。
打斷了喋喋不休的程楚瀟。
同時看向了秦牧等人。
想了想。
開口問道:“我要求調取下養老院當時的監控,應該有吧?”
秦牧點了點頭。
直接將監控錄像遞給了沈島,同時將程楚瀟遛狗沒有牽繩的事情說了一遍。
順帶著的……
自然還有之前和程楚瀟所講解的相關法條。
這個事情無論是從法理還是人情上來說,他們都沒有錯。
正當防衛或者緊急避險所造成的損失……
由侵權人來承擔。
而這個事件里,看似是張清源侵犯了程楚瀟的財產權。
實則是程楚瀟侵犯了張清源的人身健康和安全。
應當是后果自負。
“違反了動物防疫法?”
而沈島聽完,則是略顯錯愕。
這個法條……
他作為常年執法者,都有些陌生。
平時的日常生活中。
很少用到該法條。
大部分時候,他用到的都是刑法、民法或者治安管理處罰法中的相關條例。
秦牧說的這個法條頗為偏僻。
他甚至都不知道。
不過……
在看完了監控視頻,搞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
他重新客觀公正的審視了兩人,側過身看向了程楚瀟。
開口詢問道:“養老院屬于公共場所,你在公共場所帶寵物入內,為什么不牽繩?”
監控畫面里可以看到。
養老院內人來人往。
有的是工作人員,有的則是老人。
而這么一條大型犬在院里亂逛,存在著潛在危險。
“警官,我家狗很乖的,真的不會咬人,以前也從沒咬過人,真的沒必要牽繩。”
程楚瀟見狀,連忙辯解道:“視頻里你們也看到了,我家狗多可愛,一直在朝著那個人搖尾巴,怎么可能是想要傷害他?”
“不是傷不傷害的問題,是你在公共場合不牽狗繩,注定存在潛在危險,不管概率多小,都有可能發生。”
沈島看著她,耐著性子說道。
可話剛說完。
便被程楚瀟蠻橫的打斷了:“不可能!我家彬彬絕對不可能咬人,我可以以我的名譽擔保!”
她的神情異常堅定。
好像全天下的狗都會咬人,她家的狗也不會咬人。
沈島皺了皺眉,忽然發現跟這個程楚瀟有些講不通道理。
他說的明明是狗可能會咬人的潛在風險問題。
可程楚瀟……
卻一直強調她家的狗很特殊,不會咬人。
停頓了片刻。
他只得換個方向問道:“秦牧說的動物防疫法,你應該也了解了,的確規定了外出遛狗要牽狗繩,佩戴狗牌,你家的狗……有沒有狗牌?”
程楚瀟愣了一下。
搖頭道:“那是給狗帶的,我家彬彬不需要這種東西。”
沈島:“……”
看著眼前這個愛狗人士……
他愈發覺得沒辦法交流了。
神特么的給狗帶的。
搞得地上躺著的這只不是狗一樣。
他左看右看,反正沒看出地上這條狗有什么特殊之處。
狗牌,其實指的就是狗證。
類似于公民的身份證。
每只狗都有專屬的品種、編號、名字等,便于管理。
外出的時候,有狗牌的狗……
相當于經過了驗證,可以確保身上未曾攜帶傳染病、狂犬病等病毒。
通常來說。
小型犬沒有強制規定要辦理狗證。
但大型犬,比如說金毛之類的,都需要辦理狗證。
可現實中。
許多人都會忽略這個事情。
不會主動給自家寵物狗去辦理狗證,更不會外出佩戴狗牌。
只覺得是多此一舉。
“警官,我家狗真的很溫順的。”
程楚瀟見沈島沒有說話,直接掏出了手機。
點開了她的朋友圈。
展示給了沈島看。
只見她的朋友圈里……
每天三條,都是關于她家寵物狗的日常視頻或者照片。
所配的文案……
更是各種稱呼都有,十分親昵。
顯然。
她已經完全將這條狗當作了家人。
“我養了它三年,三年前我失戀,是它陪伴著我走過了那段艱難的時期,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她低著頭,語氣忽然變得傷感起來。
“對我而言,彬彬就是我的家人,我發過誓,要這輩子和它不離不棄,照顧好它的。”
“狗的壽命一般有十幾二十年,我都已經想好了給它送終。”
“可是……可是……”
說著說著。
她眼眶再次變得通紅,聲音略帶哽咽。
抬起頭。
指著秦牧身后的張清源,一副殺子之仇不共戴天的模樣。
張清源咽了咽口水。
被她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一番炮轟,完全不敢直面其鋒芒。
然而……
秦牧卻冷冷說道:“你說將它當作家人,和它朝夕相處,相依為命,那請問,旁邊這位老人又是誰呢?”
說話的同時。
他指了指程楚瀟身后的一名老人。
這名老人此時的一直沒有說話,神情似乎十分糾結。
“這是我爸,怎么?還礙著你了?”
程楚瀟聞言,立即瞪向了秦牧。
秦牧微微一笑:“倒是沒礙著我,我只是好奇,生你養你的父母,你要將他送到養老院去,僅僅是一條畜生的狗,你卻當作家人,還要和它相依為命。”
“說句難聽的話,怕是哪天這位老爺子走了,你哭的都不會有這么傷心。”
“你!!”
一番話下來。
程楚瀟頓時被氣得渾身發顫,頃刻間破防。
秦牧的話……
字字戳心。
她平日里對父親的關心,的確遠不如對一條狗的。
最重要的是……
她今天來養老院,就是為了把父親送到養老院來照顧的。
“別人之所以將父母送到養老院來,是因為平時沒有時間照顧,擔心老人在家里一個人不方便。”
秦牧接著冷聲道:“而你,看起來也沒有那么忙碌,一看就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可對狗的關心卻比父母要多得多。”
“朋友圈里,全是關于狗的,沒有一條是和父母有關的。”
“你這種愛狗人士的愛心,就不能分給你爸一點?”
面對程楚瀟。
秦牧沒有任何客氣,接著怒懟。
別人送父母來養老院,多是因為生活所迫。
要上班的時候,很難照顧好家里的老人。
無奈之下。
才會將父母送到養老院,讓養老機構幫忙照顧老人。
就比如說張清源、宋天成等人的兒子。
他們將父親送到院里來之后,還會經常來院里看望。
而程楚瀟……
之前和她身后老人說話的態度,就沒有絲毫所謂的敬重。
“你!!”
程楚瀟緊咬著牙,臉色再次變得通紅。
一雙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
若不是沈島等民警在旁,她恨不得上前生撕了秦牧。
“好了別吵了。”
正在此時。
沈島上前一步,打斷了兩人的爭執:“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大家先來說說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吧。”
他雖然也很想給秦牧點個贊。
但身份所限。
他不能表現出來,不然可能要被程楚瀟投訴說他偏袒另一方。
“這事沒什么可說的,他今天必須要賠錢!”
程楚瀟見狀。
再次指向了張清源,不依不饒。
而秦牧同樣是爭鋒相對,毫不退讓:“錢我們一分不出,另外,還要求這位程女士,賠償我方老人的精神損失費、營養費、驚嚇費……”
話音未落。
程楚瀟便看著沈島,滿臉悲憤:“我狗死了,還讓我賠錢?警官,你來評評理,哪有這樣的道理?”
沈島嘴角抽了抽。
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秦牧,對程楚瀟說道:“這個事情……的確是你有錯在先,要不你還是賠點錢吧,這是為你好。”
他和秦牧打了太多次的交道了。
深知和秦牧作對的那批人的下場如何。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還是經過了他的手給送進去的。
得罪秦牧……
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什么?”
程楚瀟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的盯著沈島,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我們剛才比對了監控,再結合你們雙方所言,這個事情是由于你違法沒有牽狗繩引發的。”
沈島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此外,事件發生地雖然在養老院,但狗的死亡和養老院提供的安全服務沒有任何關系,養老院不需要承擔無過錯責任。”
“而對方老人察覺大狗朝他撲來,完全可以認為自身安全受到了侵害,打死你的狗……也在常理之中,屬于正當防衛。”
這個事情說來也簡單。
之前秦牧已經分析的很透徹了。
和狗的死亡有直接因果關系的……
是程楚瀟未牽狗繩。
不然狗也不會被張清源打死。
原本。
養老院對于此次事故,也應當承擔部分無過錯責任。
即有人在養老院的范圍,養老院就有義務和責任保障他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但……
程楚瀟沒有牽繩,狗在院內亂逛,路遇張清源,導致了安全事故的發生。
這和養老院提供的安全保障服務并沒有任何關系。
嚴格來說。
養老院也無需對此事承擔侵權損失。
所以。
綜合來說就是一句話,狗死了也是白死。
“不可能!”
程楚瀟聽完沈島的解釋,直接扯著嗓子喊道:“我狗死了,還要我賠錢,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法律就是這么保障我們的生命財產安全的嗎?!”
“我不管,今天你們必須要立案處理,他不賠錢,我決不罷休!”
見民警沒站在她這邊。
她直接撒起了潑。
隨手搬了個板凳,當場坐了起來。
陪同沈島一起前來的民警見狀,不由面面相覷。
突然覺得有些棘手。
作為基層執法人員。
他們出警的時候,經常能遇到這種人。
有的人能講清楚道理,可有些人卻是蠻橫無理。
完全不聽勸。
“小楚,要不……咱們賠點錢算了,這位老哥確實被嚇到了。”
而程楚瀟的身后。
那名老人也看不下去了,站出來勸說道:“就是一條狗,咱們又沒有太大的損失,以后再養一條……”
可話沒說完。
便被程楚瀟怒視著打斷了:“什么叫做就是一條狗?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這狗我養了那么久,感情的事能用錢來衡量嗎?!”
老人縮了縮脖子。
看著自己的女兒,頗為無奈。
似乎也沒有任何辦法。
“秦牧,這個事你看……”
人群里。
萬中元將秦牧拉到了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詢問了起來:“接下來到底該怎么處理?盡快把事情處理了吧,院里賠點錢也沒事,別太離譜就行。”
這個事情他全程目睹。
也感受到了程楚瀟的難纏。
發展到現在。
他已經不寄希望于程楚瀟能將她父親安排在他們養老院了,只想早點解決問題。
事情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
“別急,沈島很有經驗的。”
秦牧卻是微微一笑,沒有絲毫擔憂。
與此同時。
沈島看著采用了無賴方法的程楚瀟,沉聲提醒道:“程女士,事情還是盡快解決的好,你在這里鬧事……可能還會觸犯治安管理條例。”
這里是養老院。
若是憑借著一條狗的死亡……
程楚瀟賴著不走,將可能構成尋釁滋事。
情節輕微的尋釁滋事,將進行治安管理處罰。
也就是罰款和拘留套餐。
他這么做……
一方面是程楚瀟的確觸犯了治安管理法,在他人地盤鬧事。
另一方面。
則是為了保護程楚瀟,防止她被秦牧用更為離譜的罪名送進去了。
他可能就是罰款1000外加幾天拘留。
可秦牧……
卻可能是幾年有期徒刑!
“治安管理處罰?”
而程楚瀟卻是冷笑了一聲,不屑道:“那是什么東西?我狗死在了這里,我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交代,我難道還犯法了不成?”
她臉上就差寫著“我不是嚇大的”幾個字了。
“這里是養老院,你借故滋事,已經涉嫌了違法,再嚴重點構成了犯罪可能會承擔刑事責任。”
沈島望著她,第二次警告道。
解決方法他已經給出來了。
可程楚瀟卻不依不饒,始終不肯接受,堅持要鬧事。
這種違法行為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簡直是對他的挑釁。
“我不走!”
可程楚瀟聽著他的話,依舊不為所動。
守著地上那條狗的尸體,冷哼道:“除非你們讓他賠我錢!我今天必須要為彬彬討回一個公道!”
“程女士,我第三次警告你,你借故在養老院滋事,不處理狗的尸體,一直威脅他人,影響了養老院的正常工作秩序,涉嫌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請現在離開養老院。”
沈島盯著程楚瀟,又發起了第三次警告。
這次報警人雖然是程楚瀟。
但解決方案他已經給出來了。
而秦牧和養老院這邊……
卻不存在任何違法行為,反倒是程楚瀟一直在挑釁他們。
對前面的兩次警告,置若罔聞。
“呵呵。”
程楚瀟輕蔑的扭過頭,連看都沒再看沈島等人。
此時的她也已經上頭了。
完全沒有理會這些。
在她看來。
沈島等人已經和秦牧勾結好了,處處偏向秦牧他們說話。
指不定是養老院給他們塞錢了。
對于沈島等人做出的調解,她一個字都不肯接受。
“沈隊,怎么辦?”
沈島身后,一個年輕的民警請示道。
沈島無奈的嘆了口氣,揮了揮手:“帶回所里,立案,出具行政處罰決定書和行政拘留決定書。”
話剛說完。
他身后的幾個民警便十分迅速的上前,將坐在地上的程楚瀟強行攙起。
朝著外面走。
動作迅速,十分麻利。
顯然。
程楚瀟那句“呵呵”,嚴重挑釁到了他們。
而程楚瀟身后的老人面色大變,連忙上前:“這……這這位警官,我女兒就是固執了點,沒必要抓走吧?”
沈島換了個表情,和顏悅色的說道:“老人家,剛才事情您也看到了,我警告了三次,她執意違法,我們也是例行規定,對她進行處罰。”
“放心吧,五天后就可以出來了。”
“您……要不跟我們一起吧,去錄個筆錄,到時候我讓人送您回家。”
雖然要抓人。
但對于老人,他向來還是很尊敬的。
實際上。
若非是程楚瀟三次警告不聽勸告,他也不至于將她帶走。
這種行為……
屬于對法律和執法者的蔑視,已經嚴重損害到了執法機關的公信力,必須要懲處。
養老院里。
會客室。
“嗚嗚嗚嗚——”
警笛聲逐漸遠去。
小小會議室里,看熱鬧的老人們再次暢所欲言了起來。
“這就帶走了?太干脆了吧?”
“老張,你有點東西啊,居然幾棍子就打死了一條狗,換我我估計只有被咬了。”
“如果是我,我現在還躺在地上,高低要讓她賠個傾家蕩產!”
“對狗比對她老子還好,我這個是完全沒想到的,我要有這么個女兒,遲早會被氣死!”
眾人圍著張清源。
不斷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程楚瀟剛才的狠厲和不依不饒,他們都看在眼里。
本以為是個狠茬子。
沒想到……
虎頭蛇尾,事情沒鬧到半小時就被帶走了。
據說還要享受罰款外加拘留的套餐。
“小秦,這次多虧你了。”
張清源從人群里走出來,看向了秦牧,由衷的說道。
這次他失死了這條狗,一度慌得不行。
好在有秦牧幫忙。
給他理清楚了該不該賠的問題,沒讓他賠這個冤枉錢。
秦牧微微一笑。
接著說道:“事情還沒結束呢,老張,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了,向她索要精神損失費這些,就要個五萬吧。”
程楚瀟態度囂張,向老張索要的賠償也是五萬。
正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實話。
對于這種烏托邦式的愛狗人士……
他多少有些厭惡。
連自己身邊的人都關心不好,卻要對一頭畜生那么好。
說直白點,程楚瀟也不是多喜歡狗。
她這種人……
只是通過愛狗這件事,來彰顯自己的愛心、善良。
不然也不至于天天發朋友圈都是和狗有關的內容了。
“五萬?”
張清源聞言,有些吃驚。
同時也有些小興奮。
這也就是說。
他不僅不用賠錢,還有可能小賺一筆!
“還猶豫什么?肯定告她啊!自己遛狗不牽繩,還想訛我們?”
“對了小秦,她訛詐我們五萬元,這構不構成敲詐勒索?”
“我覺得這也算敲詐勒索吧?”
“僅僅讓她賠償精神損失費,是不是有點太便宜她了?”
“小秦,剛才她還罵你了,老難聽了,這得是侮辱罪吧?”
旁邊。
李衛國、宋天成等老人湊上前,不斷給出了各自的建議。
希望給程楚瀟將民事案件上升到刑事層次。
老張索要賠償,僅僅是民事糾紛。
而敲詐勒索、侮辱罪則屬于刑事犯罪。
一旦能坐實,對方將承擔刑事責任!
秦牧聽著周圍老人們的“建議”,老臉不由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