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上。
白山緩緩睜開眼,深秋的清晨并不會那么早的到來,地平線上還未見魚肚白的黎明,不過月已西去,距離早晨已經不遠了。
“好久沒試過通宵了。”
“不過還挺舒服的...這種調息,有種深度睡眠的感覺。”
白山只覺神清氣爽,消耗的力量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他起身,喚道:“中王。”
虎妖睡得正香,聽到主人叫喚,虎軀一震,急忙起身。
白山道:“走吧。”
說罷,他騎跨上了虎妖的背脊,而虎妖則是待到主人坐穩,虎妖腳爪踏地,縱越之間,下了高峰,繼而化作一道白色閃電,猛力跳躍之下,飛落在了聚義廳前,仰頭發出聲雷鳴的咆哮。
虎嘯深山,林木瑟瑟,便是聚義樓的房梁木柱也都發出些微的顫抖。
聚義廳里,早已瞌睡連天的盜匪聞到這驚雷般的吼聲,皆如從噩夢里驚醒,面色蒼白。
白山甕聲問:“人呢?”
平平淡淡的兩字,覆籠聚義樓。
袁機洪嚇得一哆嗦,直坐起來,然后掃了一眼早已沒有任何戰斗力的屬下,他是真的茫然了。
他很想問這位,為什么晚上不來?為什么過這么久才來?這到底是是為什么啊?
他都以為這位死了...
結果卻在他們失去戰意時突然出現了。
“都給我清醒點!”袁機洪色里內斂地喊著。
“是...大...當家...”盜寇們無精打采地應答著,但看樣子已經沒什么戰斗力了。
袁機洪也很理解,他也很困。
這一天一夜沒睡,而且還經歷了種種事,怎么可能不困?
而再強的“背水一戰”也禁不住“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規律。
他們心底的血氣再也無法點燃了。
袁機洪猶豫再三,發現自己也徹底失去了和那神秘騎虎人對抗的勇氣,便開始盤算。
數秒后,他眼珠子動了動,從大椅上起身,藏身到盜匪中間,運氣揚聲道:“大人,我們愿意把人都交出來,但是...您可不可以放我們一條生路?”
白山道:“可以。”
袁機洪咬咬牙,道:“還請大人能夠起誓。”
這年頭,起誓對于高手的約束力還是存在的,那些強者正常來說是不會違背自己誓言的,因為這會導致一些不良的心理后果,譬如產生心魔之類。
白山此時神清氣爽,虎妖也是神清氣爽,簡單來說,這一人一虎算是“滿血滿魔”,而盜寇那邊的精氣神都已經垮了,加上盜寇里沒有熟諳“兵道”的人,這兩邊完全是“刀俎和魚肉”的關系。
袁機洪也沒別的辦法,若是這神秘騎虎人昨晚來,他們還能拼一拼。
現在?
現在拼個屁。
他實在是無奈之下,才要對方發誓。
白山拍了拍虎妖。
虎妖會意,身形弓射而出,直接落在了聚義樓二樓,目光掃過,卻沒發現袁機洪,白山便甕聲問道:“大當家!你要我如何起誓?”
人群里,袁機洪急忙道:“請您只需說,若有違背,您親人會......”
話還未說完,他忽地看到了一點寸芒。
哚!!
飛刀直接插入了他的眉心,往后貫穿,又緊戳如后面的木柱上,入木三分,直接釘殺了袁機洪。
可憐這袁機洪作為盤山寇大當家,雖不夠梟雄兩字的資格,卻也是為人狠厲,殺伐果斷,今天卻是這般死了。
他雙眼猶然圓瞪著,似乎無法相信自己就這么輕易地死了...
鮮血從眉心緩緩往下流淌,逐漸交織成了一張血紅的網。
白山視線掃過周邊戰戰兢兢,抓著兵器的盜匪,甕聲道:“把人質放下,把兵器丟下,然后出寨子。”
他聲音雖淡,卻運用了雄渾的真氣,直接覆籠四周,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旁邊的盜匪不敢置信道:“您...您放我們走?”
白山故作甕聲道:“回去重新做人吧。”
盜匪們喜極而泣,此時,他們心底早已沒有半點反抗之心,也不敢再用人質來威脅。
哐當,哐當...
哐當...
兵器一把把拋下,落在地上。
山匪們飛快遠離,發了瘋似的往山寨外逃去。
白山見他們已經遠離了兵器了,便揉了揉虎妖的腦袋,繼而指著遠處,腦海里直接道:“中王,送他們去投胎吧。”
虎妖露出疑惑之色,似乎在思索什么深奧的問題。
白山問:“怎么還不動?”
“主人...怎么送人投胎?好像很難的樣子...這是什么意思呢?”
“咬死他們。”
“哦,您這么一說,我就懂了!”
白中王恍然,虎目放光,虎軀狂震,它被關了那么久,早就想活動筋骨了,此時得令后,“嗖”地一聲竄了出去,化作一道白色的絞肉機,往遠處逃命的山匪殺去。
跑在后面的山匪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脖頸處傳來劇痛。
那是虎妖的兩根尖獠牙從后戳進了他的脖子。
這一咬,貫穿了他的呼吸道,咬斷了頭和身體間的椎骨。
虎妖咬斷這人,便猛力一扯,一拋,繼而又撲向旁邊的山匪,一爪子從后完成了字面意義上的“白虎掏心”,繼而縮出血淋淋的利爪,再往另一邊撲去。
頓時間,哀鳴四起。
登高遠眺,入目卻是人間煉獄。
...
...
染血的面具后,是少年安靜的臉龐。
昨日加今日,直接和間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會達到三千多的數量。
他心情有些復雜。
殺的時候,一口氣就做了。
但現在靜下來,卻覺得有些小小的迷茫。
忽地,他身后傳來另一個少年的聲音。
“您...您雖然是前輩,但您明明說了放過他們,卻為什么還要讓妖虎再去追殺他們?他們都已經沒了兵器,他們都手無寸鐵...”
古瀚從后站了起來,他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此時雖是這神秘人救了他們,可他卻依然有些看不下去。
他話音才落,旁邊一直躲著的古檀娘直接跑了出來。
眾人都愣了下。
“檀娘,原來你竟然一直躲在這兒?”
古檀娘沒回答,而是直接跑到古瀚面前,怒道:“師兄,你說什么呀,這些都是什么無惡不作的山匪啊?前輩說讓他們重新做人,可他們這輩子已經不算是人了,所以前輩是在送他們去投胎呀!
師兄,你想想美人洞,想想那些被殺死并拋尸在懸崖下的人,你居然還同情山匪?!!”
古瀚聞言,忽地醒悟,刷的一下臉便漲的通紅。
他不顧身上箭傷,跪倒在白山身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錯了,前輩!我...我剛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我發昏了...”
白山打斷他,嘶啞道:“沒事。”
古檀娘急忙跑過去,禮貌道:“天翼府供奉古霜原弟子古檀娘,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她道完謝,后面的古瀚也急忙跟著道謝。
再后面的兩名壯漢則是傷勢太重,三個女人則是嚇傻了,所以也沒能說話。
而古瀚道完謝,竟是有些局促不安。
古檀娘道:“前輩大恩,我們師兄妹肯定要報答的,不知前輩需要我們做什么。”
白山看著這姑娘,再看看那有些狼狽的少年,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白妙嬋,還有他自己。
似乎都是少年不懂事,少女卻通達世故。
這讓他突然想妙妙姐了。
“盜匪已去,你們想辦法聯系官府吧。”他甕聲說了句,便飄然下了聚義樓,繼而遠去。
“前輩,前輩...”古檀娘在后喊著。
但白山卻已不再回頭。
古瀚低著頭道:“師妹...是我得罪了前輩,所以前輩才走的吧?我是不是個傻比?”
古檀娘道:“是,你當然是!”
古瀚神色黯然。
古檀娘笑道:“你若不這么直腸子,不這么嫉惡如仇,師父怎么會這么喜歡你?”
古瀚:“啊?”
古檀娘笑道:“好啦,開玩笑,前輩做事自有深意,你不必多加揣度,我們趕緊幫老田和老丁療傷,然后修復吊籃機關,把美人洞的難民都救上來吧。等師父來了,他一定會夸我們很能干的!”
古瀚愕然地看著她。
古檀娘摸了摸臉,奇道:“你這么看我干什么?”
古瀚低頭道:“師父...來不了了...”
“來不了?可是,我們還在這里,他怎么會...”古檀娘忽地愣住了。
古瀚道:“師妹,師父...師父他已經戰死了。”
“......”
“是真的...盜匪們說的,師妹,你看看他們丟下的兵器,那些都是天翼府的連射弩。弩都被繳了,師父定也遭遇不測了。”
古瀚說著話,再一抬頭,卻看到師妹臟兮兮的臉龐上劃過兩道清痕。
“假的...你騙我,師兄。你是騙我的!”
這個剛剛還笑著的姑娘,此刻忽地哽咽,繼而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