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
這片土地往北無限延伸,卻又被三座連綿似汪洋般的山脈分割成四塊。
通常意義上的北蠻,只在第一座山以南。
這山即是“大雪山”。
按照慣例,每年春天,狼主都需要率軍親自前往大雪山下,春狩以供信仰的神。
第二座山,發音晦澀而古老,是北蠻古語里“凡塵盡頭”的意思。
第三座山,則是個古老到已經沒有任何記載的發音,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山,而知道這山名字的人卻也不敢去提起那個發音——凡賽斯爾特彌拉穆。
常年不化的冰雪覆于大雪山上,又在晴天陽光里反射出奪目的雪光,讓盯久的人雙瞳產生一陣陣酸澀與盲目感。
刮骨的冷風在此處縈繞呼嘯,讓人只想裹緊棉襖,尋一處屋舍縮蜷著,直到篝火點燃,身體變暖,才會想著動一動手指。
“北蠻狼主”風望南在風雪里,勒住胯下的白狼,緩緩回頭,目光威嚴,看著遠處飛馳而來的狼騎。
本是歡聲笑語,環繞四周的將軍們,勇士們也都停下了動作。
就在狼騎將要靠近風望南時,一個赤露著上身的魁梧男人驟地踏步上前,攔住了狼騎,同時厲喝一聲:“大膽!!”
這男人生的面如噀血,胡須似麻而扎成小辮,瞳孔幽碧深邃不見底,任何人只是沐浴在他的目光里,都會有種不寒而栗的畏懼感。
他好像一面忠誠的大盾,任何想要靠近狼主的存在都先要問過他,任何想要攻擊狼主的存在都要踏過他的尸體。
魁梧男人道:“狼主正在狩獵,奉于神明,你!!何敢來擾!!”
這一喝...
那狼騎頓時打了個哆嗦,胯下之狼也是發出“嗚嗚”的狗叫。
狼騎翻身下狼,雙手遞呈一份書信,勉強維持著自己作為北蠻勇士的鎮定,大聲道:“見過沙將軍!有急報,十萬火急!”
“急報?”沙將軍道:“有什么事等......”
風望南正看向這個方向,忽地道:“摩柯,取來看下。”
沙摩柯頓時應了聲:“是。”
隨后,他取來書信,恭敬地遞交給狼主。
風望南接過,草草一翻,卻又漸緩,威嚴的雙瞳緊縮起來,雙眉亦是緊鎖。
這一瞬間,周邊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大事。
良久...
風望南睜眼,看向魁梧男子,道了聲:“摩柯啊,你麾下的八千兒郎都在何處?”
沙摩柯甕聲道:“啟稟狼主,我只需仰天長嘯一聲,他們就會從遠處趕來。”
風望南看了看狩獵得到的豐盛祭品,沉聲問:“你做好接受神靈恩賜的準備了嗎?”
沙摩柯愣了下,旋即露出狂喜之色,“某這一生,都在等待這一刻!!敵人是誰?!是誰?!!”
周邊的之人聽到狼主的話,紛紛神色凝重起來,一股緊張,且劍拔弩張的氣氛彌漫而起,再無原本狩獵的氛圍。
因為“讓沙姓一族接受神靈恩賜”,乃是一種類似于“啟動最終方案”的意思...
一裹著虎皮大袍的男子問:“狼主,發生什么事了?”
風望南也不瞞眾人,淡淡道了句:“夜家,反了。”
眾人頓時失色。
風望南卻策著白狼,繼續往北而去。
忽地,一聲狂吼從他身后響起。
“來!!!!!!”
沙摩柯狂嘯出聲。
很快,遠處雪地出現了一個個高大的鋼鐵怪物。
大地好像成了鼓面,被重錘擂動,發出“嘭嘭”響聲,其間糅雜了殺伐咯耳的鈍物碰撞聲。
而地面的積雪則開始上上下下的彈跳。
可其實...這些并不是鋼鐵怪物,而是全身披著恐怖重甲的北蠻最精銳士兵————血伽藍。
七十年前,八千血伽藍縱橫大晉,戰無不勝!直到遇到另一個的戰無不勝——大晉韓兵圣。
雙方做了一場,不分勝負,這才作罷。
可要知道當時雙方做的那一場,韓兵圣用了十萬大軍,血伽藍只是八千人。
這一戰后,北蠻血伽藍,就成了一支被魔化了軍隊,這是一支可以讓“孩童半夜止啼”的名字。
風望南繼續往神廟而去。
他要去祭祀。
然后,讓祈求神靈恩賜,從而讓血伽藍完成最后的蛻變...繼而踏上歷史的舞臺。
“虞先生,早上好呀”嬌小玲瓏的美婦看著從晨光里返回的男子,別著手,快步上前,臉上帶著甜甜的笑。
然后,她還有很多話要說。
譬如“這個地方真不好,我想回京城”,
“真是討厭死了,為什么我不能修行”,
“你看看我為了和你在一起,居然肯來到這樣的地方,我是不是很愛你”,
“我好想現在就能修行,然后拜相公為師”,
“等我也會御劍騰云了,我們就一起在天上飛,讓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看著我們,都羨慕我們”,
“晚上來我帳篷好不好,然后你把面具揭開,你是我相公,我們就應該睡一起”,
“你再這樣,我可就不開心了,你得哄我”,
“再不哄我,你就哄不好我了”,
“三二一,快哄我”...
“你個大木頭,都不知道哄女人!”
玫瑰是有刺的。
女人也是會說謊的。
女人心,海底針。
在和你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她的心里已經走完了一場戲。
然后,她會期待你契合著這戲,每一下都能踩上她最喜歡的節拍。
白山沒讀出這許多情緒,回了句:“見過白夫人。”
宋幽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眸子里都是好玩,好笑。
她配合著相公演戲,板著端莊貴婦的臉,道:“這些天有勞虞先生了。”
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她卻又自己繃不住了,抬手,掩唇,咯咯地笑著,笑的如鶯啼,似花顫,然后又抬起柔荑想要來撒嬌似地打一打相公的胳膊,剜個白眼,問一聲“裝什么呀”。
可她知道不能這么做,所以手伸到半空,又自己放下了。
陽光穿透這異域的森林,照耀在兩人身上。
“沒什么事的話,在下先去吃早飯了。”
“嗯。”
白山走過。
寧寧卻還在看著他站的位置,待到他走過,才后知后覺地轉身看著他的背影,露出幸福的笑。
可是,她看了很久,卻沒等到白山回頭,心底又糾結著生起氣來。
風碧野所在的小隊白天趕路,繼續北進,以去往大雪山附近,先和風望南匯合。
作為斥候的侍衛們小心地打聽著敵人的動態,然后再上報風碧野,由風碧野決定前進的路線。
轉眼之間,又是一天過去了。
入夜。
夜幕升起,星河滿天。
北地春日,夜寒似冬。
高丘上,白山獨自坐著,他心情有些復雜...
因為雖然大能白妙嬋說了“五篇”成功后,就可以修行火魔章,然后不存在化作了災虎而變不回來的情況,可萬一沒成功呢?
不過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去嘗試了。
等到下一個冰天雪地的區域,他和小梅姑娘說一聲,然后就去飲下芥子袋里那取自炎陀秘境的艷陽魔虎的血。
帳篷里,厚厚的簾子忽地掀開縫兒,探出宋幽寧的臉。
她左右看了看,看到高丘上的白山,“嚶嚶嚶”地發了個氣,然后決定勉為其難地從溫暖的帳篷跑去高丘,到他身邊去。
宋幽寧手指拉開簾子,可才一動,卻感到大地震動了起來。
帳篷外的石子兒都在跳,而帳篷也在抖,抖得快要塌了。
宋幽寧花容失色,急忙跑出了帳篷,問:“怎么了怎么了??!”
才出去,就感到一股狂風從遠吹來。
塵埃漫天,荒樹搖搖!
宋幽寧呆呆地站著,嗅了嗅鼻子...風里,有血的味道。
她頓時跑向高丘的白山,可不知為何,天空似有莫大的威懾鎮壓下來,讓她雙腿都發軟了,跑不動了。
而此時,整個營地也已沸騰起來。
“敵襲!”
“有敵襲!”
數十名“中軍”侍衛全部抓著兵器沖了出來,看向遠處。
遠處,崔嵬的林子里,卻是一個個在狂奔的巨影,令人窒息的壓迫力撲面而來。
月光下,侍衛們隱約看清來“人”模樣。
他們身形龐大,近乎三米,手里抓著夸張的鐵戈,有的手里還抓著死人腿在啃著,從那腿上的布料來看,根本就是殿后的侍衛...
侍衛們早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他們的身體卻很誠實,誠實到無法抵抗這壓迫力...
“什...什么怪物?”
“這到底是是什么怪物啊!”
“夫人,你們快逃!!”
“快逃啊!!”
“我們擋一擋!”
明明還未交鋒,任何人卻都已能看出,稍后根本沒有交鋒,有的只是一邊倒的虐殺。
慌亂里,風碧野也急忙往馬車跑去。
小梅迅速趕到了宋幽寧身側。
“喂”宋幽寧對著高丘喊著,問,“怎么辦呀?”
白山緩緩起身,轉身,目光瞥了瞥小梅。
宋幽寧身后的小梅點點頭,傳音道:“姑爺,去做吧...我們逃不掉了,遲早要出手的。”
“喂!怎么辦呀!”宋幽寧再問著。
白山道:“別怕,沒事的。”
宋幽寧這才放下心來,相公說沒事,那肯定沒事了,雖然那遠處的怪物看起來很兇,可肯定打不過相公。
風碧野喊道:“虞先生,小心一些,我之前在北蠻從未見過這樣的...軍隊!”
白山道了聲:“嗯,我會小心的。”
說著,他踏步往南而去。
黑夜里,經過侍衛時,他拍了拍那顫抖的侍衛,道:“借劍一用。”
侍衛此時竟是滿頭大汗,然后把劍遞上,顫聲道:“這劍...只是普通...普通的劍。”
“無妨。”
白山取過劍,直接往前方走去,只身迎向那可怕的怪物大軍。
五百蠻淵巨兵,單兵能夠秒殺普通武道六境的怪物軍團,人與深淵生命繁衍的高貴種族之一,北蠻好戰派賴以重新登上歷史舞臺的底牌之一。
黑色巨狼上,蠻族將軍看著獨自走來的男人,微微瞇了瞇眼,露出幾分不同于粗獷的冷靜思索之色。
雙方距離很快拉近。
白山頓下腳步,手中長劍挽起,擺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起手式。
他的第一下攻擊最強,可不能浪費了,所以...范圍得大一點。
至于技巧與心機,那根本不需要。
遠處,蠻族將軍見他拔出武器,用粗暴的聲音,大聲吼出句北蠻語:“布陣!!!”
蠻族將軍曾經查探過,知道黑鵝港爆發了一次混戰,他誤以為擊敗北地蠻士的是那一百多的侍衛,于是在剛剛對戰殿后的二十多人時,充分地謹慎了,然而卻只覺得對方弱的可笑。
現在,在看到這個男人時,他雖然沒覺得這男人有什么特別,卻也本能地小心了起來。
因為能在此時此刻,獨自出戰的人,很可能就是之前擊敗那一百蠻士的關鍵!
于是,蠻族將軍從懷里摸出一個半臂長的黑紋旗幟。
看到這旗幟,蠻族將軍眼睛里閃爍著自信的光。
去年,夜家和前朝靠山王見面時,靠山王為表誠意,將前朝兵圣的著作交給了他們。
這著作里可是記載著“多多益善”的用兵之道,乃是大乾最恐懼的禁書之一。
“前朝的兵道,再配我北蠻的兵...”
“那就是天下無敵!”
“陣起!!”
蠻族將軍獰笑著,大聲咆哮,聲若虎豹,振臂舉旗。
頓時...五百蠻淵巨兵的“氣”盤旋升空,擰聚一道,再度化形,于黑夜的虛空月下,化顯出一個十數丈的怪物虛影。
“死來!!!”
虛影舉戈,橫掃而下,樹木折斷,風沙狂起!
白山默然地抬頭,見到這十數丈的怪物虛影,頓時暗暗尋思。
大乾兵法之中記載的駕馭萬人之道,其實不過是駕馭“普通的一萬士兵”,這就導致了如果駕馭遠強于士兵的存在,根本無法做到駕馭一萬...
但這北蠻將軍的兵道,似乎更勝一籌,難道前朝失傳的兵法流傳到了此處?還是靠山王給的?
諸多思緒一瞬閃過,眼見攻擊已至。
白山便拔了劍。
繼而出劍。
再揮劍。
時間好像停止了。
他的人也消失了。
緊接著,劍風驟起,就連撲沖而來的狂風都被壓下!
黑夜的大地上,劍光驟地拉出,又凝固成一道璀璨驚艷的大月弧!!
弧長百丈,寬數十丈!
一剎頓顯,凝固林間,煊赫堂皇,光寒耀世,獨對青天明月,竟無半分半息的不如!
消失的白山,再度出現在百丈之外。
直到這時,時間才好似恢復了流淌。
月弧消散。
那十數丈的怪物虛影,亦消散!
一個個沖鋒在前的巨人,卻是如高速滑動之中的豆腐被一柄蟬翼刀攔腰斬斷,下半身依然在沖鋒,可上半身卻已經帶著血拉拉、斷了半截的五臟六腑,靜止懸空,繼而跌落地面。
那可見血肉紋理的下半身往前沖了數米,亦是紛紛撲倒在地。
蠻淵巨人的上半身們下意識地發出“嗚嗚”地呻吟和怪叫,雙手亂舞著,很快又無力的頹耷而下,撲倒在泥土里。
一劍破陣!
殺人!
這一幕的血腥,殘暴,華麗,讓全場鴉雀無聲。
這不是交戰。
不是交鋒。
甚至連屠殺都不是。
這只是一個人,隨手揮了一劍而已。
“再來...”
白山再轉身,舉劍。
揮劍。
他的第二擊,依然不是這支軍隊能夠匹敵的。
北蠻將軍已經忘記了反應,就這么呆呆地、不敢置信地舉著黑色兵旗。
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讓他腦海里一片空白,就連恐懼,疑惑都忘了,至于之前所說的“希望能讓孩子們盡興”更是不知拋到哪兒去了。
在看到月光下,那男子再度揮劍時,北蠻將軍終于被恐懼刺激地反應了過來。
他一拍胯下狼頭,用北蠻語嘶吼出一句:“跑!!”
話音才落,他又看到了天地里乍現的華麗月弧。
他只覺腰間冰涼。
身體的一切機能在消失。
好像整個人在往前撲倒。
連同一起撲倒的,還有他胯下的黑狼頭顱。
嘭嘭!
北蠻將軍的半截身子和黑狼頭一同滑落。
嘭嘭嘭!
許多還在沖鋒的蠻淵巨兵,亦是再演了之前那一幕。
白山揮了揮劍,抖去其上的血。
再度轉身,繼續揮出了第三劍。
沙!!
撕裂空氣的聲音響起。
第三輪大月弧出現。
不多會兒....
五百蠻淵巨兵,全滅。
一地尸體,一地血泊。
這個世界,所有的力量都是有著明確上下限的,甚至明確到可以用數字去規范。要擋住白山的第一下攻擊,需得至少2200個等同萬象境初期修士的士兵以兵道力量,那才可以。
蠻淵士兵再強,卻也不可能強過萬象境初期修士,他們在白山面前和普通人并無區別。
這...不過是單純的碾壓罷了。
遠處,營地里,風碧野等人看的已經忘記呼吸了。
白山彎腰,從蠻族將軍懷里翻了翻,無所收獲,在看到他手里捏著那黑色旗幟,稍作凝視,便取了出來,放入懷里芥子袋中,繼而走回,把劍丟還給了侍衛,道了聲:“多謝。”
那侍衛急忙接過,不敢置信地看著劍身上的血,只覺剛剛看到的一切如在夢中,甚至是現在...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白山看向小梅姑娘,傳音道:“怎么辦?”
小梅姑娘問:“姑爺,我給你的塤帶了嗎?”
“帶了。”
“那...給我。”
白山取出六孔骨玉塤,遞給小梅。
宋幽寧看著一地尸體,有些惡心,忽地,她好奇地看到相公把什么遞給了身后的丫鬟。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小梅已經吹起了深沉、空靈的曲子。
空中宛如出現幻景,三途忘川,奈何橋下黃泉水,潺潺流過彼岸花,徘徊在河畔的人看一眼血紅的花,走過橋,喝了湯,前世一切喜怒哀樂便盡皆遺忘。
小梅姑娘專注地吹奏著,除了白山之外,所有人都陷入了這曲子之中聲樂之中,逐漸沉浸。
一曲罷。
所有人都如陷入了沉睡。
再過幾個剎那,有侍衛睜開了眼睛,看到遠處被斬殺的怪物,道:“這些怪物終于被擊敗了。”
風碧野則道:“我們連夜趕路吧,換個地方安營扎寨。”
眾人竊竊私語,卻只記得結果,而忘記了過程,若是細細去問,他們只會覺得“這過程理所當然,沒什么好奇怪,也沒什么好提的”。
白山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傳音問:“這什么曲子?”
小梅攙著暈乎乎的宋幽寧,微微垂眸,傳音道:“黃泉。”
白熊城。
久攻不破。
周邊忠于狼主的勢力也終于反應了過來,對謀逆的夜家展開了反擊,可謂是各地開花。而包圍在此處的士兵也相對減少。
這一日...接近黎明之時,城門幽幽打開。
青衣劍圣領著大軍從后城突破而出。
圍城的蠻兵從四處涌來。
然而,風青蠻早就觀察數日了,知道這里的防御最為薄弱。
“殺出去!!”
劍圣振臂一呼,其后大軍士氣高昂。
包圍的軍隊很快被沖出一個口子。
眼見著就要逃脫,卻見一個騎著巨狼,抓著釘頭錘的牛角頭盔的將軍走了出來,這正是夜槐陰。
隨著夜槐陰的出現,四面軍隊不知從哪兒涌了出來,將風青蠻率領的大軍圍在了中央。
風青蠻這才知道遇到了埋伏,可他卻也不慌,手抓長劍,遙指夜槐陰,厲聲道:“來!”
“你的對手不是我。”
夜槐陰拍了拍狼頭,退后。
風青蠻看他后退,卻驀然出劍,劍影重重疊疊,“嗚”地一聲尖鳴便抵達了夜槐陰面前。
這竟是御劍術,而且是法術層次為三級的御劍術。
“想跑?!給我死!”
夜槐陰卻根本沒有防御的打算,因為他身后的陰影里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身影出現的剎那,一道黑黢黢的龐大輪廓驟然浮現。
叮!!
飛劍撞在輪廓上,好像凡鐵丟在了銅墻鐵壁桑,往后折回,半空又飛旋出幾個圓圈,插落地面。
那身影顯出模樣,卻是個穿著焰紋黑袍、皮膚皸皺的老者。
“桀桀桀桀桀......好久不見啊。”老者發出怪異的笑。
風青蠻瞳孔緊縮,抬手一揚,召回地上的飛劍,五指握緊,揚眉道:“極樂世界,大巫薩!!!”
“莫要這么稱呼老夫,我極樂世界即將煥發新生,老夫可未必再能配上此位了。”老者拄著拐杖攔在夜槐陰前。
風青蠻皺眉道:“什么意思?”
“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老者“鏗鏗”地砸了兩下拐杖,而他周身浮現出了一道巨門輪廓,那門扉浩然巨大,古樸神秘,雖是漆黑,卻隱見其上的詭異紋理。
深淵之門!!
深淵,據說有十個。
深淵的來歷,據說并不古老,只是源于荒古時代的“天庭初立,后土十魙”罷了。
深淵不古老,并不意味著...深淵里的存在不古老。
事實上,深淵中的復雜,詭異和構成,超乎了任何存在的想象。
在許多許多許多年前,深淵曾有另一個名字,可現在...這個名字早已被遺忘于時間長河中了。
而十個深淵,則似乎就是對應著“十魙”。
老者此時所顯出的這扇巨門,就是“十淵”之一的門。
吱嘎....
詭異的聲響浮現。
門開了一條睜眼般的細縫,縫里...驟然密密麻麻地探出了諸多觸手般的黑影,往風青蠻激射而去。
風青蠻出劍。
嘭!!
只是一觸,他就感身心劇痛,意識剝奪,往后倒飛了出去。
焰紋黑袍的老者如影隨形,在風青蠻落地時,他已經站在了風青蠻面前,拐杖的尖部抵著風青蠻的眉心。
周圍北蠻士兵沖上。
老者隨手一揮,便是揮灑出一道鋒利的氣環。
士兵們瞪目靜止,紛紛撲地。
老者從始至終都未看他們一眼。
他凝視著昏迷的風青蠻...怪笑道:“桀桀桀,不愧是劍圣,可真是一具好身體。”
數日后...
夜槐陰慎重地看著手中的信報,隨后來到了一個遠超過普通帳篷的北蠻大帳前。
“進來吧。”嘶啞的聲音從里傳來。
夜槐陰這才走入。
他抬眼看去,卻見帳篷內,奢華無比,金玉珠寶,琳瑯滿目,刺繡著精致紋理的華貴白毯鋪滿地面,其上正趴著許多美人。
這些美人顯然受了春情香之類的影響,而在搔首弄姿,嫵媚不已。
皮膚皸皺的老者亦是放縱自身,一邊飲著上好的美酒,一邊與這些美人肆無忌憚地享樂。
“真不愧是極樂世界...”夜槐陰心底暗暗感慨。
這些人借用了魔鬼的力量,可是,絕大部分人卻很是短壽,所以用這短命的時光去肆無忌憚地享受一切。
譬如這老者...其實不過才五十多歲而已,可看模樣卻已經八九十歲了。
“什么事?”老者一邊享樂,一邊問。
夜槐陰說:“大巫薩,五百蠻淵巨兵全部戰死,風碧野一行人逃往了北方,再往前就要到達風望南的區域了。我想請你去阻截。
風碧野身份高貴,其女更是如今四象宗宗主之妻。
您若能抓回他們,這對母女任您享用數日。
除此之外,您之前的要求,我夜家也全部答應了。”
老者怪笑兩聲,然后道:“若是老夫記得沒錯,那統帥五百蠻淵巨兵的黑狼將軍,應該是學了大晉兵圣的兵法吧?”
“是...”
“那老夫可就不去了。”
“可您是極樂世界的大巫薩。”
“五百蠻淵巨兵,和兵圣兵道相結合,都會被擊敗,老夫可不會傻到再去觸霉頭。”
“可巨兵行動動靜太大,大巫薩您老卻是孑然一身,來無影去無蹤...”夜槐陰繼續勸說,“而且,那對母女可是嬌貴無比,世上再難有,您就不心動嗎?”
“夜將軍,老夫未必再是大巫薩了!今后莫要再以此稱呼!”
夜槐陰愣了愣,問:“為何?”
老者道:“你夜家蟄伏六十余年,我極樂世界亦蟄伏了六十余年。
但你夜家,是一個嚴密的勢力。
我極樂世界,卻已不是了...
許許多多的信徒早已去往了北蠻大地的天涯海角,甚至會翻越凡塵盡頭,冒險去往更深處的凡賽斯爾特彌拉穆......只為尋找著各種機緣,得到古老神靈們的恩賜。
雖說更多的是死亡,可他們終將要回歸。
而新的大巫薩會在那些怪物之中。
舊的世界已經逝去,新的正在誕生,一切秩序將會重立。
夜將軍,你最好謹記這一點...
今后不可再稱我為大巫薩,若是被真正有資格成為大巫薩的那位聽到,于你我可都是一件禍事。”
夜槐陰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他轉身離去,一雙陰厲的眸子凝視著遠方錯落有致的蠻族帳群,喃喃道:“秩序重立,新的大巫薩么?我必須趕緊將此事稟告大哥了。”
午夜。
白山坐在篝火前,把玩著那面黑色的旗子,想從中看出些什么以增進自己的兵道,可卻一無所獲。
前幾天的事,眾人已經忘記了,不得不說那一首名為“黃泉”的塤曲很是厲害。
不過,隨著往北地的深入,阻截的軍隊幾乎徹底消失了,天氣也開始重新變得寒冷,入目的也是大片大片的冰雪之地。
是時候尋個契機,煮沸并飲下古代艷陽魔虎的血液了。
片刻后,他轉身入了帳篷。
帳篷里,血紅衣裳的小梅姑娘正背對著他,輕聲道了句:“小姐...愿意見你。”
白山身子頓了下,“什么時候?”
“現在...”小梅姑娘欲言又止。
片刻后。
兩人來到一處雪山。
風雪彌漫,萬物覆白。
小梅姑娘道:“姑爺...這就是約好的地點,你在這兒等。我...我回營地了。”
說罷,她就匆匆轉身,一襲紅影,飄然而去。
白山知她要去保護宋幽寧,便稍稍目送,然后閉目而坐。
小片刻后...
月光于虛空忽地凝聚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垂天走下,站到了白山面前。
白山心有所感,急忙起身,恭敬道了聲:“小姐。”
這是他第二次見小姐...
“你,竟是如此不凡。”冰冷卻好似看破了一切的聲音悠悠響起。
白山咬牙道:“既然如此,小姐可能讓寧寧活過百年?而非...病死北蠻。”
小姐沉默著。
白山又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冒昧地問一句,寧寧如何才能修行?”
小姐依舊沉默著。
良久...
她道了聲:“你成長很快,可還是弱了幾分。所以,我不能答應你。不過,你無需自責,寧寧能有你這樣的相公,這一世,足矣。”
“足不足,該由寧寧來說吧?”白山霍然抬頭。
“至于弱了幾分,還請您稍等片刻。”
說罷,在月光小姐的注視下,白山從芥子袋里取出了那頭古代艷陽魔虎的尸體,雙手之上,濃郁的火毒彌散而出,化作高溫,開始炙烤那尸體。
魔虎的外皮極其堅硬,在這等高溫下根本不會被毀壞。
然后,白山猛地舉起冒著熱氣的魔虎,一口狠狠地咬在魔虎的喉嚨處,繼而“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月光小姐靜靜地看著他,“原來你已經決定了...”
白山只是飲血,卻不回答。
良久...
煮沸的魔虎之血被他全部飲盡。
一股難言的感受與力量從他心底生出。
丹田處,忽地出現了六個旋點,旋點漸大,再化六個“小丹田”。
而他的身形亦開始發生變化。
衣物被撐破,毛發在變長,軀體在拔高...
這個過程持續了近乎半個時辰。
再看去,卻見山崖上已是站著個高達百米的圣潔白虎。
白虎四肢撐開,悚然暴戾之氣四散,空氣扭曲,火潮陣陣,熾熱之氣,覆籠八方。
“這樣,夠了嗎?”白虎,或者災虎問。
月光小姐笑道:“道月柯,一定會很喜歡你。”
“夠了嗎?”白山再問。
月光小姐道:“合格。”
下一剎,白虎的身形開始“咔咔”地壓縮,收回,再到落定,已是個赤身站在雪地里的男子,依舊是原本的模樣。
這一次...月光小姐才驟地瞪大了眼,如見到了世上最有趣、卻又最令人詫異的事:“你居然還能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