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你快去找個地方洗澡!”宋幽寧在邊上跟著喊。
白山看看四周,不遠處確有一垂掛下的瀑布,雖是寒冬枯水季,卻也宛如銀練落地。
他從芥子袋里取出炭爐,煤炭,火折子,鐵鍋,砧板,醬醋油鹽,純水,以及一些提前存放的肉、蔬、水果之類放在地上,然后道了聲:“鬼奴,守好這里。”
說罷,他直接往瀑布而去。
瀑布垂天而落,似從九天而來,只是距離這山腰卻還有些距離。
兩女就看著他遠去。
遠到了這山腰的邊緣。
再往前一步就是懸崖了。
宋幽寧愣了下,喊道:“喂喂喂,白山,你干什么呀?”
白山沒管她,抬手摘下崖邊的兩朵山梅花。
梅花剛開,瓣猶堅實。
下一刻,白山深吸一口氣,一踏崖石,飛射而出,身形懸空,處千丈之上。
一直盯著這邊好奇看著的宋幽寧嚇得尖叫起來,她萬萬沒想到夫君會跳崖。
白山身在半空,抬起手掌,一口吹去。
在他力量的刻意控制下,梅花花瓣如鋪展成了一條道路,遠近分布頗為均勻。
踏...
踏...
踏...
踏...
一連九步,很快便踏花越過了這長逾數十丈的距離,而落在了遠處瀑布附近的山道上。
落定后,白山好奇地回頭看了看對面,他沒搞明白宋小娘子剛剛在鬼叫什么。
宋幽寧:......
“姑子,姑子!”她拉著白妙嬋的衣裳,指著遠處,“白山,白山怎么這么厲害?”
“白山本來就很厲害呀。”
“是嘛...”宋幽寧有些發愣。
也就一個晚上的功夫,她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夫君簡直是神通廣大,這真的是武道五境嗎?
跟了這樣有本事的男人,似乎也勉強還能接受。
雖說不是仙人,雖說只是個泥腿子,但夫君才十六歲,就有了這樣本事的,肯定是有資質去修仙的,而若是能夠成為仙人,那地位也是唾手可得,自己得想辦法讓夫君回到正途上才是。
不過,他剛剛殺了那么多鶴奴,需得幫他瞞著別人才是。
宋小娘子的心思有了微妙變化。
她看了看四周,心底暗暗想著:現在...那個鬼新娘般的女人還沒醒來,說不定已經被鶴仙殺掉了,只要讓夫君把那什么鬼奴給殺了,那她就可以帶著夫君和姑子返回京城。
可是...這還得先說服夫君才是。
隨著局勢和心態的變化,她情不自禁地開始了謀劃。
謀劃到一半,她的思路卻忽地被不遠處的喊聲打斷了。
“寧寧,來幫忙呀。”
是姑子的聲音。
宋小娘子應了聲:“來了”
她跑到白妙嬋身邊,發現姑子正在燒炭熱鍋。
宋小娘子奇道:“姑子,飯還沒燒好,叫我干什么呀?”
白妙嬋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然后把菜刀塞到她手里,指了指不遠處的砧板和肉,道:“切成小塊,我們配蘿卜燒湯。蘿卜肉湯,你喝的吧?”
“蘿卜肉湯?只是普通人家吃的東西,不過我也不會挑剔的。”宋小娘子雖然手里被塞了菜刀,卻絲毫沒有去使用菜刀的覺悟,而是隨手丟到一邊,還嫌棄地甩了甩手。
這些完全都是下意識的行為,甚至連腦子都沒過。
白妙嬋道:“寧寧,我想你幫我去切肉。”
“切肉?”宋小娘子美目圓睜,不敢置信道,“姑子,你居然讓我去切肉?”
白妙嬋肯定地點點頭。
“我...”
宋小娘子道,“可是,我是宋家大小姐,我的表姐是當朝雪妃,天子都是我的姐夫,我...”
白妙嬋打斷了她,一字一頓道:“去,切,肉。”
宋小娘子神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一副“我要不干凈了”的樣子,然后她看了半晌那菜刀,卻是不拿,再側頭看看姑子的眼神,她忽地眼睛紅了,跺著腳跑開了,一個人站到晨光的崖邊,臉上滿是悲傷的神色,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白妙嬋陷入了迷之沉默。
沒辦法,弟媳不肯干活兒,那只能都她來了,而且她的本意是慢慢改變這宋小娘子,可看起來這個任務的難度不小。
她一邊熱鍋,一邊抓了菜刀開始剁肉,同時遠遠喊道:“鬼奴大哥,你吃嗎?”
鬼奴不吭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白妙嬋見鬼奴沒反應,也不再問,專心地做起肉湯來。
從昨晚到現在,眾人精神緊張,身心俱疲,一頓好的美食再加上一次好好的睡眠才能將這疲憊緩解。
三炷香時間后,肉已經下鍋一會兒了,鍋蓋縫兒處往外飄著熱氣,在冬天的山上沖出白色的游絲。
蘿卜切得整齊,放在砧板上,出鍋前十分鐘的時候,白妙嬋會把這些蘿卜片投下去。
此時,她正坐在一個大石塊上,出神地看著小炭爐、鍋子、火還有遠處的云濤霧海。
忽地,一聲“嘭”的巨響傳來。
她循聲看去,卻見遠處的懸崖上...一道人影正將一條大蟒蛇丟過了懸崖。
那人影丟完大蟒蛇,便凌空虛度,落到這邊,繼而拖著蛇走了過來。
人影正是白山。
白山已經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左手拖著一條黑紋的死蟒蛇來到白妙嬋身邊,他把蟒蛇隨手一丟,蟒尾落地,發出重重的聲響。
白妙嬋掃了一眼,這蟒蛇長逾十米,可謂很大了,便問:“哪兒來的?”
“在那邊瀑布下洗澡的時候遇到的,可能是我打擾到它睡覺了,于是它想吞了我,我就將它殺了帶回來,看看能不能加個餐。”
“唔...這么大...而且還是野的...處理挺麻煩的,說不定還不干凈。
白山,你姐一晚沒睡,這會兒弄不動了...要不,你先收起來吧。”
“那算了。”白山那芥子袋里空間也不過三四平米,如今早就放滿了,哪里還有位置給這死蟒蛇。
他起身,抓起蟒蛇隨手拋下懸崖,然后好奇地瞥了一眼正站在崖邊眺望云海的宋小娘子,古怪道:“妙妙姐,她又在干什么?”
白妙嬋也不說什么,喊道:“寧寧,肉湯快好啦,來吃吧。”
宋小娘子肚子早餓了,聞言就跑了回來,安靜地拿好碗筷。
她悄眼看著身側少年,此時的白山在她眼里不再是“泥腿子”,而是“仙人潛力股”,于是,她柔聲喊了聲:“相公...”
太陽從西邊起來了嗎?
這還是宋小娘子第一次喊相公。
他應了聲,隨口問道:“你昨晚沒嚇到吧?”
宋小娘子道:“開始的時候真被相公你嚇到了,后來就發現相公真厲害。”
白山愣了下,也不知道怎么接這話。
宋小娘子忽地微微起身,坐到了白山旁邊的石頭上,坐定后又悄悄挪了挪屁股,靠近到白山身邊,又柔聲喊了聲:“相公”
白山道:“有話直說。”
宋小娘子用余光小心地瞥了眼遠處的鬼奴,壓低聲音道:“相公,其實你這么厲害,完全沒有必要和這些綁架我的臟東西待在一起。
它們都是怪物,是惡鬼,是邪惡的。
可是你不是呀,你是個有本事的男人,你是我宋幽寧的夫君。
我們可以回到京城,我也不說我們成婚的過程,只說我在外養病的時候愛上了你,和你私定終身,拜了天地。
我爹爹很疼我,他看到你這么有本事,也一定會對你好。
我們家在京城還是有些勢力的,也和仙人有些關系,到時候我會帶著你去見我的朋友們,讓你看一看真正的屬于我們的生活,我也會帶著你去拜訪仙人。
桃花縣這種山旮旯的小地方看不到仙人,但在京城可多啦。
那些仙人真的是逍遙自在,風流倜儻,還正氣凌然,讓人心生向往。
相公資質這么好,仙人很可能會看中你,然后收你做弟子,教你如何斬妖除魔,教你如何長生不老。
相公你是不知道,妖魔是真的是很邪惡,譬如龜妖在掖庭宮戲弄宮女,譬如農莊里老妖婆從燈花里跳出來剜人心臟,譬如白狐貍上門想叼走小孩。
不過,它們都被仙人打殺了,那可是威風的很呢。
相公,你想想呀,你這么有天賦,如果能成為仙人的弟子,那該多好呀。
到時候,再加上我們家的關系,你肯定能夠走的越來越高。”
宋小娘子如同發表演講一般,在白山耳邊嘀咕個不停,就連眼睛都流轉著星子,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白妙嬋:......
宋小娘子繼續道:“夫君,我們都是人,不是惡鬼,不是這些邪惡的臟東西,非我族類,其心必誅,我們要遠離它們...而且,它們說不定是在利用你呀。”
白山:(_)
白妙嬋:(_)
宋小娘子繼續說悄悄話:“你是我的相公,我不會害你的,將來我還要給你生個小娃娃。”
白山:!!!
白妙嬋:!!!
宋小娘子看兩人都在安靜地聽她說話,便圖窮匕見,微微靠到白山身上,湊到他耳邊柔聲道:“相公,現在只要殺了鬼奴,再毀了那個小梅的身體,我們就可以返回京城啦。
到時候呀,我帶你去看萬國寺的桃花,去喝杜先生家的梅子酒,去吃雪姐姐做的花瓣酥還有雪蓮馕子,去聽藏劍山莊七年一度的名劍評點,去泛著畫舫去山鏡湖上聽曲兒,去認識京城里那些有名的大才子大才女,去拜見那些名家......”
宋小娘子說的很開心,她覺得相公雖然是“修仙潛力股”,但終究是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聽到她說的生活肯定會很向往。
不過沒關系,她會改變相公,讓相公變成她喜歡的模樣,到時候帶著相公出去,她整個人都會特別有面子。
宋小娘子正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忽地,她看到姑子悄悄抬手指了指她。
宋小娘子有些奇怪,剛想問“姑子,你指我干什么”,就聽到自家夫君喊道:“小梅姑娘,你醒了。”
宋小娘子頓覺毛骨悚然了,一回頭,正看到陰惻惻地走來的大紅衣裳女子。
宋小娘子:
小梅姑娘到來后,也沒和宋小娘子計較什么,而是神色有些凝重地喊了聲:“姑爺,過來。”
白山拍拍手想起身。
這一起身才發現身上多了個掛件,宋小娘子剛剛竟然不止是靠著他,而且還悄悄地抱著他。
宋小娘子沒想到白山突然起身,也是嚇了一跳,急忙松手,然后跑到姑子那邊去了。
白山隨著小梅姑娘走在山腰邊緣。
早晨的山風吹來,漫山遍野的陽光、樹影、云朵都在搖動。
兩人稍稍走遠,小梅姑娘才媚聲道:“姑爺,為什么我兩股...有些酸疼呀?好疼呢”
白山愣了下,仔細復盤了下剛剛的場景,思索了下原因,認真道:“剛剛鶴奴追來時,鬼奴駕車很快,而馬車顛簸的厲害,你的身子...應該是在顛簸過程里,撞到什么地方了吧。”
這正經的回答,直接把不正經的天給聊死了。
白山撥亂反正,轉回話題問:“那個鶴仙呢?”
小梅姑娘愕然了下,然后沒精打采道:“被我殺了。”
說完,她有些不甘心這么輕易被“撥亂反正”,便在宋小娘子和妙妙姐的視線里,一把挽住了白山的胳膊,然后發出一聲很不合時宜的嬌喘聲。
這聲音充滿了陶醉和舒爽感,就好似引吭高歌的白天鵝。
白山頓時覺得自己身子涼颼颼的...寒氣從腳底竄上腦門。
小浪貨輕聲道:“姑爺,剛剛殺鶴仙消耗了不少,我多吸點兒陽氣。”
白山并不介意自己充當“奶媽”的角色以給隊友“奶”上一口。
更何況,這個隊友還殺了鶴仙。
從鶴仙在上妙妙姐的身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和鶴仙不死不休。
小梅殺了鶴仙,他也有好感。
“那個鶴仙是怎么發現我們的?”
“姑爺,你放心吧...原因我已經弄清楚了,這不是我們里出了叛徒,也不是我們的行蹤暴露了。”
“那是什么?”白山很好奇。
小浪貨從懷里抓出一個染血的芥子袋,拋了拋道:“我在這袋子里發現了一樣卜算類的寶物,是這個寶物讓鶴仙發現了我們,她估計以為我們就是普通的妖魔,所以才帶著麾下的鶴奴就趕來了。”
寶物?
白山想了想,直抒胸臆道:“小梅姑娘,今天你吸了我這么多陽氣,要不...把這寶物補償給我吧?我還沒見過寶物呢。”
小浪貨愣了下,旋即“鵝鵝鵝”地笑了起來,在吸收了姑爺的陽氣后,她的精神可是好多了。
“不給哦,姑爺,這東西很厲害的,而且你用不了。
不過,我看姑爺采買了那么多東西,芥子袋應該快裝不下了...我給你換個大點兒的吧。”
說著,她在懷里摸了摸,重新取出個芥子袋遞給白山,“姑爺,你可以更換下。”
白山接過這新的芥子袋,熟練地滴血,獲得芥子袋的所有權,稍稍一探,發現里面居然有五六平米,比之前的芥子袋大了一倍。
然而...他并沒有歸還小號芥子袋的打算。
他看妙妙姐腰間掛著葫蘆,而且還時常搬東西,便決定把那小號芥子袋給白妙嬋。
“姑爺?”小浪貨沒等到下文,便投來疑惑的目光。
白山拍著胸脯,很仗義地道:“小梅姑娘,以后你消耗多了,需要陽氣了,盡管來找我。”
小浪貨沒聽懂,奇道:“姑爺?這是什么意思?”
白山坦然道:“還有個芥子袋也給我吧,我有用。”
小浪貨:......
“那...那...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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