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
明明是初春,但寒冷卻依然將人的頭顱死死摁著,讓人感到窒息,瑟縮,冰冷,痛苦。
山道上,嬌艷無匹的麻衣女子背著竹簍,在這曲曲折折的羊腸小道上不時摘些藥草丟入背后的竹簍。
她甚至不用去聞,就可以知道這些藥草的功效,以及稍后在那滾水之中會發揮什么樣的作用。
世上,甚至天上,都不會有一個醫生能夠比擬她。
如今這天下,兵難、疫病、災禍、妖魔正收割著生靈...
這雙手定可以救很多人。
可她卻誰都不救,只是在為一個人配著藥浴和藥膳。
“萬物有靈,草木亦有靈,攫其靈而善用之,可補人至完人。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而我要做的,是借天之道補人之道。
你之前修煉時,有些潛力并未曾得以激發,現在我幫你補全至十全十美。”
白妙嬋往石缸里丟著草藥。
白山則是默默地將柴火堆在石缸之下,然后點燃,看著缸里的水慢慢變熱,慢慢煮沸,濃郁的藥味四散而出。
雖然他沒明白這個陌生的大能白妙嬋準備怎么做,但卻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簡單,他之前在修煉的時候,是靠著火篇的力量達到的人體極限——“整體增強4”。
而事實上,這個“整體增強4”是可以不用火篇就達到的。
這中間就產生了“不完美”。
白妙嬋察覺了他身體中的問題,而要將他的這一絲“不完美”用草藥之法予以補全,此謂完人。
俗話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想要達到真正的完美,只靠自己,并不可能。
這是上天對人的限制,對萬物的限制,是自然,亦是必然。
“把衣褲都脫了。”白妙嬋已經丟完了最后一份新摘的草藥。
白山起身,默然地褪去了衣裳,赤著蘊藏著恐怖爆發力的身體站在高崖的山風里,雙目卻沒看對面那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只是靜靜看著百丈千丈的崖谷之上的烏云。
白妙嬋繞著他,輕輕巧巧地走動,看了一圈兒后,道:“入缸。”
白山入缸。
缸中水雖是沸騰著,雖是能把肉給煮成肉湯,可卻對于“整體增強達到了6”的白山來說,卻沒什么。
有一點燙,但忍一忍也沒關系。
大能矮下身子,抓著木柴往火里丟著。
而天上,烏云越發厚重。
“要下雪了。”大能道。
她很久沒看過下雪了,因為每一世,她只在那一世將死時才會蘇醒剎那,看一眼這人間。
若不是有“火”的刺激,這一世她也不會這么快醒來。
白山卻沒搭話,而是沉聲道:“你還沒答應我。”
大能奇道:“你就這么愛這一世的我?”
白山道:“她不是你。”
大能道:“為什么不能是我?”
白山道:“她告訴我,她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她看到了許多的她呆滯地站在一條長河邊。
她驚惶往上游跑,想要找到答案,可怎么都跑,都只是噩夢。
她想跑出這噩夢,但她跑不出去,因為你就是她的噩夢。而我卻連這一點都不敢告訴她。
她為了不讓我擔心,也什么都不再說。
她,又怎么會是你?”
大能想了想,也沒反駁,只是道:“你若答應幫我,我就留著她,將她的一切和所有的我徹底隔離開。
你若不答應,那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白山道:“我答應。”
大能道:“可你還沒問是什么。”
白山道:“無論做什么,我都答應。”
他前世早已模糊,這一世也算是起起伏伏,雖說未曾歷盡千帆,卻也算是坎坷頗多...
世事炎涼,一波三折...
人心叵測,各懷鬼胎...
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弄明白的身世,其實也不過是一場算計。
而從始至終,能夠真正地純粹地對他好的,沒有任何雜念沒有任何奢求的,就只有一個人。
如果可以,白山都不想要什么大本事大神通,只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罷了,哪怕在桃花縣里做一世的平民百姓也好。
要什么最快的馬?要什么最烈的酒?要什么轟轟烈烈?
可這世界總是逼著人往前走啊走啊走啊,走到不知什么地方了,再也回不了頭,轉不了身。
大能靜靜看著白山的眼睛。
白山也靜靜看著星空,分毫不讓。
大能道:“那你可要做好準備了。”
白山沉默著。
大能道:“我要你先把仙界的五大宗給滅了,后面的再說。”
“好。”白山答應了。
這就好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螞蟻,在許諾,說它要去屠殺一群龍族。
可是,螞蟻沒有選擇,因為螞蟻最在乎的那一位只需要別人一念就會徹底消失,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再存在。
這螞蟻說完,便沉入了整個缸中,任由藥浴淹沒全身。
他在水下閉著眼,全神貫注,全力以赴地吸收著這大綱中的每一點藥汁,然后讓它們進入自己的身體,去修復著“不足”。
大能有些莫名地想笑,世上怎么有這樣的人?而這人偏偏又是這千古萬古萬萬古以來,天賦最強的人。
天上下起了雪。
大能用凡夫俗子的手捧托而起,看著那六棱的雪花隨著山風落在掌心。
冷冷的,冰冰的。
大能打了個哆嗦,裹了裹衣裳,一雙妙目卻是眨也不眨地看著這越下越大的山雪。
漫天。
紛紛揚揚。
她只站了一會兒,全身便也覆了層淡淡的雪。
她跺了跺腳,又跳了跳,體驗著在無數年后重新活著的感覺,繼而把雪抖去,看著水缸里的藥汁漸漸稀薄,她又取下腰間的小葫蘆,往里倒入了一些碧玉色澤的藥末。
藥末入沸水,又激蕩起濃濃的清新的藥香。
白山始終沉在水下,閉著雙眼,黑發如水草往上浮著,而軀體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得越發凝實,剔透。
許久...
他從缸中起身。
新的信息進入他腦海。
壽元:24/508
天賦:“等價”交換
體質:金木火體
境界:靈嬰境;整體增強7,真氣布體4,法術掌控3,兵道之魂1
“果然,草藥彌補了我原本的不足,使得我自身就達到了人類的極限,亦即‘整體增強4’。
之后,火篇、金篇、木篇這三篇每一篇則是讓我的體質更上層樓。
而現在的軀體比起原來,又強大了三到四倍。
只是想要發揮這軀體的力量,還需要對應的使用方法。”
哧哧哧哧哧...
雪花落在白山身上,就好像水滴落在了滾燙的熔爐表層,瞬間揮發,化作蒸騰的霧氣。
白山取過法袍,披上,然后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大能道:“好了。”
大能看向他道:“我餓了。”
白山也不多說,背對著此時的白妙嬋,而他法袍的縫隙窸窸窣窣地鉆出諸多的符紙人,這些符紙人“嗖嗖”地往四處竄去。
沒多久,一只“長得很好吃”的野獸被帶了回來。
符紙人們和白山聯系在一起,就好像是白山的手腳。
其實,就算尋常修士也會制作符紙人,也很難達到白山這種程度,頂多同時駕馭兩三只罷了。
可白山每一樣法術都是大圓滿,再加上兵道駕馭的作用,他自能掌控許多。
雖說還不能如韓子兵法中所寫的“用兵,多多益善”,卻也比尋常修士強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白山也只是能讓這許多符紙人做些粗淺的動作,比如探查,比如施展法術,而像現在如此精細的“操作”卻需要花費他許多的心神和心思,可謂是絞盡腦汁。
然而,這也是一種鍛煉,一種增強自己的方式。
天賦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領悟能力,而現在...他自己卻無時無刻不在強迫著自己,讓自己磨礪著運用力量的手段。
即便是吃飯,也不放過。
在白山的操縱下,符紙人們開始料理那野獸。
在雪地里,
有的在蓄冰燒水...
有的在剝皮解肉,洗凈入鍋...
有的則在以枯枝串肉,上火燒烤...
芥子袋里本有不少存糧和果蔬,此時也都派上了用場。
半個時辰后,一頓豐盛的有肉有菜有湯有水果有蔬菜有米飯的晚餐便準備好了。
晚餐擺放在一塊遮風擋雪的巨巖之后,還有符紙人搬了石頭,鋪了暖暖的皮毛墊子,又有符紙人搬了火爐,焚起了松香的木炭。
雖是露天席地,卻分毫不差。
“吃吧。”白山說了聲。
說著吃,他卻沒坐過去。
那豐盛的晚餐,他沒準備吃。
大能卻坐在了皮毛墊子上,吃了起來,她太餓了,這身體本就是凡夫俗子之體,而且還是斷了脈的,稍有勞作就會疲憊,會饑餓。
她吃了一會兒,才覺得身子舒服了許多,微微側頭,卻見風雪里,那個男人靜坐在懸崖邊眺望著遠方,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忽地,白山取了一壇美酒,拍開封泥,湊到嘴邊暢飲起來,然后又從芥子袋里隨意抓了個水果,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抬頭看向天空,繼續吃,繼續喝,水果吃的只剩下一個核了,便往天空扔去。
“開天經合計五篇,五章,五經。
世上從未有仙人修成過,因為這篇章經有一個特點,那便是除非練成,或者花費極大量時間制作拓本,否則離手就忘。
當年開天經出世,我便取走了木經,說要研讀,再后,我則融合木經,斷了所有想要修煉此法仙神的前路。
你想知道為什么我可以取走木經?
又為什么要斷了所有仙神的前路嗎?”
“不想知道。
離我太遠了。
你說了,我也不會感受到什么。
那不如不說。”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先要你滅了五大仙宗么?不想知道這一切的由來么?”
“過去想,現在不想了。”
“為什么?”大能饒有興趣地看著白山,她發現眼前的男人和她記憶里的男人正在變得逐漸不同起來。
白山道:“因為害怕。”
“害怕?”
“我害怕自己打不過祂們......
可若是我不知道祂們是誰,有多么厲害。
那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多高地多厚,那也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去丈天量地,屠神滅仙也不過尋常。
我不想知道祂們的故事,不想知道祂們是誰。
我只想...
有一個能讓我和她活下去的世界。
可是,我試了所有辦法,卻看不到希望。”
白山垂下頭,雙手抓著頭發,“我才二十四歲,祂們都活了不知多少年,如果讓我和祂們活一樣久,甚至只有祂們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年歲,我肯定可以戰勝祂們,可以改變一切...”
大能靜靜看著這男人痛苦而焦躁地坐著,忽然道:“你的火章有些不對。”
白山道:“那是魔章,是修煉之后會變成深淵災虎的魔章。”
“魔章...”大能問,“是誰的?”
白山道:“道月柯。”
大能眼中流淌過回憶,輕聲道:“是道家的孩子啊...那孩子定然是拼盡一切想要去得到開天經,結果被騙了吧?心魔,怒火,讓她把假經練成了魔經。
道家命數如此,合該應劫。
畢竟...生靈魔經也是這么被創出來的...
所以才有了‘吞天地眾生以養吾一人’,繼而釀成宇宙浩劫。”
“說實話,我不在乎浩劫...”
白山仰起頭,看著小雪初晴的山景,問:“我在乎怎么變強。”
大能看著他,道:“你想變強,就要學會隱藏,否則你若在你的師兄師姐們面前晃悠,他們遲早會發現你的異常。”
“來吧...”大能起身,招招手,“我需要去采藥,煉一枚丹,幫你隱藏住。”
白山奇道:“丹藥還有這作用?”
“我什么都會煉。”大能笑道:,“只是卻不知道人間滄海桑田,山河易變,我那當年藏著的小世界可還在...”
“走吧,帶我走,往北。
希望我們能早點煉成,然后返回宋家。
你不能離開太久,有眼睛盯著你呢。”
白山起身,一掃面前的器具收入芥子袋,繼而騰云而起,帶著大能,一路向北。
小半個月后。
白山與白妙嬋跨越了乾州,乾州與北蠻之間的長眠海峽,又深入北蠻偏僻之地,直到來到了大冰谷前。
因為太冷的緣故,白妙嬋已經裹了一層又一層棉襖,被包成了粽子。
北蠻,本就是苦寒之地,而這大冰谷更是任何生命都抗拒前來之地。
兩人落地后,白妙嬋尋尋覓覓,走走停停,又花了兩天時間,她終于確定了一件事:許多許多年前她藏著的那小世界已經消失了。
就好像氣泡炸裂,其中的一切都已經被混亂的空間撕碎。
兩人站在大冰谷前。
冰風好似堅硬披甲的長龍,從兩人腳下游過。
白色的雪晶到處都是,嶙峋如高大的竹筍,在陰霾的天空里呈現出灰暗的色調。
“時間太久了...”大能輕聲道。
但忽地,她眼睛亮了亮,發出一聲輕微的“咦”聲,然后指著不遠處的冰壁道,“白山,你看!”
白山看去,卻見冰壁里似乎凍著一顆干癟的小木段。
只不過,即便他修行了木篇,卻也無法只從一個小木段兒而認出這是什么植物。
“取來。”大能道。
白山騰云而去,凌空度谷,來到冰壁前,火紅的足有一米半之大的魔爪陡然生出,繼而宛如“勺子挖冰沙”般,“哧”地一聲就把整個兒封著“小木段”的冰給挖了出來,繼而返回,把巨大的冰塊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一爪子一爪子地刨開外皮,將木段取了出來。
大能捧起木段,白山看到她的眉宇舒展開,好像發現了什么寶貝。
未幾,大能收起木段,又指著遠方道:“你看到那些極細的冰晶了嗎?”
“看到了。”
“取來。”
白山再度飛出,將那如一根根發絲構成的冰晶取來。
大能喊道:“多取點。”
白山于是又周轉騰挪,取了不少,而放在大能面前。
大能再收起冰晶,繼而道:“我們回去吧。”
又是小半個月后。
白山和大能降在京城外,繼而緩步入城,走了一會兒卻是有個權貴公子認出了白山,急忙上前來行禮,同時獻寶般地道:“白公子,有仙人下界專門來尋你呢,如今在宋府里等著...”
后面的話,白山沒聽。
兩人走后,他看了一眼身側的大能,沉聲問:“怎么辦?”
他不知道是誰來的,又為什么等他,會否探他實力。
過去的他是為了獲得更多資源所以才去展露天賦,可資源得到了一部分,甚至也因此得到了長公主的支持,然而...他卻也被老祖盯上了。
現在的他不再需要從青云仙宗獲取資源,自然不想再展露半點天賦。
大能道:“尋一處隱蔽之地。”
白山拉著她直接來到一個空地,然后直接撐起了小隱界。
大能道:“我雖然煉不了丹,但用之前從北地大冰谷取的玄冰法晶,恰可用來施展‘長針封境’之法,脫衣服,然后放松身體,否則我可沒力氣把針戳入你這怪物一般的皮膚里。”
白山也不多說,直接脫了外衣,盤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大能從芥子袋里取出一根根細如長發的冰晶,認真地緩緩地旋轉著刺入白山的身體之中。
而隨著她的刺入,白山的身體開始產生一種奇特的“降境感”,即便是看起來也好像比原來弱了些。
大能很快完成了,但她的手指已被凍的蒼白。
她只是凡夫俗子之體,想要握著這大冰谷的玄冰冰晶,就要承認鉆心的寒冷。
然而,為了掌控好力度和方位,她只能如此。
“你若運氣消融,冰針自解。
否則,三天后,自行融化。”
白山聽了解釋,重新穿起了一件外衣,但卻不是三階法袍,而是一件普通的衣裳,做完這一切,他則是返回宋家。
大能卻是半路與宋幽寧的一個閨蜜遇上了,從記憶里,大能自然認識這閨蜜是誰,于是便隨著那閨蜜離開去逛街去了。
她不是要去逛街,而是不想出現在任何仙神的面前。
而又因為她能看到這一世的記憶,所以只是偽裝一會兒,自然也沒問題。
白山回到宋家,只見一個氣質冷冽,相貌威嚴,披著紫色法袍的男子端坐大堂之中。
這男子正是白山的二師兄——青云仙宗“霜竹峰峰主”雷山象。
雷山象乃是玄云君首徒,自是知道師父為何收這師弟。
此時,他那威嚴的目光在“這未來老祖的爐鼎”身上掃過,心中只覺好笑。
如此天賦,又如何?
不過是為老祖做嫁衣的一具皮囊。
然而,此番下來他還受了玄云君的指示。
“師弟,倒是逍遙自在,這許久未歸,作甚去了?”
“游山玩水啊...”白山哈哈大笑著,他拍了拍腰間提前準備好的酒葫蘆,“人間如此多嬌,山水如畫,自當攜美眷同游。”
雷山象心底冷笑,問道:“修行進展如何了?”
白山道:“依然是萬象境后期,而師尊賜予的枯冢熒照篇也練的差不多了。”
雷山象道:“師弟,還需再努力。”
說著,他忽地坐定,一道透明的靈魂離體而出,來到白山面前輕輕觸碰了下他的眉心,繼而返回笑道:“我還以為師弟已經突破靈嬰境初期了呢,畢竟師弟如此天賦妖孽,總不能以常人度之。”
白山嘆道:“修煉,難難難...”
繼而道,“所以我才想去山水之間,尋找些靈感。”
雷山象不搭這話,而是道:“師尊擔心師弟安危,這次讓我帶了一名弟子來追隨師弟,今后若遇到危機,師弟也可無恙。”
說罷,他拍了拍手,一個穿著黑衫、相貌俊俏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然后對著白山隨意行了行禮。
雷山象道:“左塵子,今后你務必好好護住你的小師叔,不可讓他受到半點傷害。”
黑衫俊俏男子應了聲:“是,師叔。”
雷山象又看向白山道:“師弟啊,左塵子乃是靈嬰境初期的修士,本在仙宗修行,這是師尊器重你,所以才特別讓他下來護你周全。
靈嬰境與萬象境雖只有一境之隔,可所用力量卻是大有不同,左塵子身懷極品法器,有他在,師父這才放心。”
白山一揮手道:“不用。我自己能保護自己,身邊不想多個人。”
雷山象道:“師弟乃我仙宗天才,不知人間險惡,若是出了差池,那可不好......”
說著,他忽地露出恍然之色,道:“哦師弟放心,左塵子只會在你外出時陪同,平日里師弟若在宋府,那他自然不會隨時跟著。
此事,我已知會了這宋家家主,而左塵子會住在靈犀小筑附近的一座廂房里,不會叨擾到師弟的生活。”
話說到這份上,白山明白了。
這不是保護,而是監視。
以后這個叫左塵子的修士將會死死地盯著他,讓他寢食難安,永遠都會感到有雙陰惻惻地眼睛在窺視著他。
青云仙宗終究是擔心自己這個“老祖之身”受了損害么?
左塵子對白山笑道:“今后請多多指教了。”
他能夠來到白山身邊,自然也是玄云君的心腹或者至少是信得過的修士,所以自然也知道一些隱秘。
眼前這位,不過是區區的“等待被奪舍的身子”罷了。
他對身子客氣,又何必真正敬重其中暫住的靈魂?
數日后。
萬國寺桃花開的正燦爛。
白山卻在宋府的屋舍里專注地畫著符箓。
符筆在符紙上輕繪而過,有成功,又失敗。
繼而又繼續用作制作符紙人。
如此這般,截止現在,他那原本20個符紙人已經變成了32個。
這不僅是數量的提升,也是品次的提升。
原本的20個符紙人之中,只有4個2級符紙人,可現在,卻已足足16個。
符紙人,是3級法術的產物,以完美無缺的符紙所制,所用力量已經達到了3級法術的層次。
換句話說...一個由“白山完美的符箓”制作的2級符紙人等同于一個“普通的施展著3級法術”的靈嬰境初期修士。
看著這諸多符紙人,白山平舉起雙手,任由這一個個詭異的符紙人鉆入他袖中,爬入他外衫之中,繼而一揮長袖,舉步出門。
“備馬車!”他大聲呼喊道。
很快,又仆人備了馬車。
白山去接了白妙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白妙嬋上了車,繼而白山也不要仆人,自己御車來到了宋府大門,揚首道:“左師侄何在?”
左塵子看到這被監視之人要出府,本就準備好了偷偷跟蹤,此時聽到叫喊,也不隱藏顯身笑道:“師叔有何吩咐?”
白山道:“來馭車。”
左塵子愣了下,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堂堂的青云仙宗修士,居然要馭這凡人的車?而且還是為這個“未來鐵定被奪舍的身體”?
白山冷聲如霜,藏著絲絲寒氣:“難道你要我馭車,然后你在車廂里陪我嬌妻?”
左塵子反應過來了,他可不敢把事辦雜,急忙道:“師叔息怒,師侄來馭車。”
說罷,他踏步走向御手席,心中冷冷地詛咒著這白山,又看了一眼他口中的嬌妻。
那是一個仙女般的嬌美女子,膚如雪脂,長腿曼妙,站在金燦燦的天光里就好似晴光照雪,美的不可方物。
左塵子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亮芒,他只覺得這女人即便在人類里也是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種了。
只是在老祖奪舍了白山之后,必然看不上這等人間女子。
到時候,這般嬌妻怕是要守活寡了,那他其實不介意將這嬌妻收入房中,好好地玩弄一番,再丟給亂獸谷的野獸們,以泄今日之恨。
運教那些仙人就喜歡這么玩,他左塵子若想融入那些未來的大能,也需得學會融入他們的生活才是。
不,這不僅是融入什么生活,也是一種心性的歷練。
為了達成至高的崇敬的目標,這些事都是需得去做的,待到看空一切,斬斷一切,無視一切,那才是真真正正地仿了這天地的無情,成就了天人合一。
諸多思緒閃過,左塵子心底徹底平衡了,他揚鞭策馬,往遠而去。
晴風掀起車簾,將陽光投入車里。
白山默默地看了一眼白妙嬋腰間的葫蘆,再抬頭看了眼那不知何時又變得浩瀚如星空的雙瞳,側過頭避開她的視線,然后對外喊道:“乖師侄,去南城郊踏青,哈哈!”
“知道了。”左塵子淡淡應答。
旋即,他勒動韁繩,調轉馬頭往南而去。
馬車顛簸,輪轂顛簸,等同于“16個沒有法器的萬象境后期修士,以及16個沒有法器的靈嬰境初期修士”的三十二個符紙人亦一同在白山揣著的袖子里、衣衫里...顛簸。
“師叔,到城郊了,這里幽靜無人...如此,師侄先告退了,也不打擾了。”左塵子停下車,看了眼四周。
這是個湖畔,各種枝頭的花盛開的正燦爛,在陽光里微微顫著。
白山道:“師侄,你進來下。”
左塵子神色頓時冷了下來,他道:“師叔,何事?”
白山道:“我愛妻說她還沒近距離看過仙人,想看看你。”
左塵子頓時露出笑容。
凡間的這些女子,都是一般模樣。
但凡是聽到從仙界來的,便都往往上趕著沖來,恨不得扒了衣裳貼上來,排著隊被隨意玩弄。
這等氣象在前朝還未如此,這也是多虧大乾皇朝立了如此多仙神之廟的緣故。
而五十多年的時間,足夠改變整個人間了。
此時看來,師叔這嬌妻也是這般的女人了。
左塵子便露出迷人的笑,掀開車簾走入了車廂。
才一入車廂,他就看到一只血紅的巨大魔爪抓了過來。
左塵子反應奇快,一道三級符箓幾乎瞬燃,激射向這魔爪,同時身形往后退卻,想要伺機祭出法器。
可下一剎那,符箓就好像石灰包砸在鋼鐵墻壁上,只是“嘭”的一聲炸響了下,就湮滅無蹤了。
那爪子呼嘯著,劃過弧度,轟隆隆地覆壓而下,在左塵子眼中越來越大。
轟!!
左塵子被那五指抓住,沖出馬車,繼而直接按到了泥塵里,一動也不得動。
這位玄云君派來的監視者徹底呆住了。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小師叔,這力量,這模樣...
怎么會這樣?
這到底是是什么力量?
他右手五指飛快動著,似乎想要凝結什么法術。
一個符紙人手中捧著巨劍虛影,直接扎入了他的右手。
同一時刻,他左手也感到一陣劇痛。
再看時,他看到小師叔的魔爪食指正微微勾著,正對著他眉心紫府,戳一下,他這一世便算是身死道消了。
他眼珠子咕嚕咕嚕拐了拐,卻看到自己左右竟站了兩派詭異的符紙人。
左塵子瞳孔緊縮,有些莫名地不知所措。
這些到底是什么?
可旋即,他瞳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白山,我若失蹤了,你以為你能逃脫嫌疑嗎?!”
“你以為你是誰?”
“你以為你真能拿我如何?!”
白山的手指只是靜靜垂在他眉心。
而他身后的白妙嬋則是取了真正的金針走了出來,然后蹲下身子,一針又一針快速地戳入左塵子體內。
金針封境!
左塵子只感到自己的境界被封住了,短暫地回到了萬象境后期。
再接著,他看到面前這“剛剛他還想著玩弄的女子”對著他吹出一口白霧。
白霧是點點粉末。
粉末飛揚著,落在了左塵子身上,就如水入棉花很快地滲透了進去,混入血液,沖入經脈,再涌入紫府。
本來還憤恨不已的左塵子頓時詭異的平靜下來,他竟然沒有任何地轉變過程,而是直接緩緩地閉上了眼。
“松手。”白妙嬋道,“他已經沒有威脅了。”
白山卻不松,他依然死死鎮壓著,以防任何意外出現。
作為凡人的白妙嬋只能制作控制“武道五境”的藥粉。
可,大能白妙嬋卻能輕松地做出控制所有“萬象境”的藥粉。
而若是有著更多的材料,她還能更進一步...因為她不是修煉了木經的大能,而是木經本身。
一炷香時間后,
左塵子睜開眼,他也不知為何,只覺心底對面前的嬌美女子生出了一種狂熱的崇拜和絕對的服從,無論這女子叫他做什么,他都會立刻去做,哪怕讓他死他也毫不猶豫。
至于玄云君的命令,則根本就是狗屁。
若是這女子下了命令,他甚至會毫不猶豫地御劍殺向玄云君。
“主人!主人!左塵子拜見主人!”左塵子好像世上最虔誠的狂信徒見了真神,不顧疼痛地掙扎著。
白山心念一動,符紙人便收了巨劍,但撐著小隱界的符紙人卻還在維持力量。
另一邊,左塵子急忙翻身而起,不顧疼痛地叩拜在兩人腳前,匍匐地就好像一條滿臉討好的賴皮狗。
ps: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