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偉貝殼神殿矗立于深海,門庭之間,皆有魚人守衛,而在神殿最深處的“傾聽神諭之間”卻是晶石閃亮,光芒照出一個又一個懸浮的大氣泡,大氣泡里則是昏迷的實驗體魚人,而氣泡也是深海魚人熟食的制造之地,至于氣泡則是法術。
此時...
魚人主教雙眸陰厲,左盼右顧之際,眸里顯出深思的表情。
而在他身后,有一個強壯無比的女魚人,那女魚人的身形幾乎比主教大了四五倍,好像一尊寶塔鎮在那里,后背上背著一根巨大的紫晶三叉戟。
比起這根三叉戟,之前白山觀察的小母魚人的白色珊瑚三叉戟就像個小毛孩子的玩具。
白山知道,這女魚人在魚人世界算是立在力量金字塔頂峰的那一類魚,也算是神殿真正的第一強者。
白山看過它出手,實力是真的可怕,怕不是已經達到人族里真神境的層次了,就算自己在黑夜的陸地上顯出災虎之身和它打,勝負也不過五五之數。
然而,這魚人卻不會神魂出竅,而只會動用軀體和法術力量,甚至能夠獨自力抗深海海嘯。
如此強大的她為了能夠守在主教身側,而放棄了第一強者的名聲,繼而把這名聲讓給了他魚,自己卻心甘情愿地做一條無名之魚。
甚至,它所有做的守護人魚國度的事,也都讓給了別的魚。
因為,它不在乎這些名聲。
女魚人的名字被喊作“兔兔巴”,在魚人的語言里意味“美好的,幸福的”之意,放在人類這邊,怕不是就叫“樂樂”、“欣欣”、“笑笑”之類。
顯然,這是一個了解主教,并且認可主教偉大理想的強者。
主教抬手招來實驗體,繼續進行著慘無魚道的實驗,兔兔巴就在后守著,不時還會轉身命令心腹去監獄里提取更多的“罪徒”來接受神明的懲戒。
在兔兔巴眼里,這個世上可能根本沒有神明。
信仰不過是一種凝聚魚心的手段罷了。
真正的神,是主教大人。
兔兔巴誓死守護主教大人。
轉眼又是五年過去了。
白山見證了主教魚人的“奮斗之路”。
這主教邪惡,手段卑鄙,偽善,可是...它一直在努力,甚至是拼盡全力,不顧一切代價地在進行著“凍土病毒與魚人融洽”的實驗。
為了高尚的目的,行殘忍暴虐之事,無惡不作,但卻廢寢忘食,為的只是能夠讓魚人一族能夠跳出這片海域,去看到更廣闊的的天空。
就像道月柯所說的那般,這是一只想從井里跳出去的青蛙,所以...它想踩著同伴的尸體,逐層而上,距離井口越來越近。
正是這樣獨特的魅力,吸引了兔兔巴這樣的強者,使得強者忠心于它。
可它做的真對么?
白山并不認同。
時間一晃就是八年。
八年里,主教一直致力于研究“魚人和幽魂病毒的共存”,可卻還未有實質性進展,只不過似乎快了。
白山趕緊撤出了神像世界,返回了人間。
許多記憶再度沖擊而來,讓他在感到頭疼之外,額外地再感到了些迷迷糊糊...
前兩次還只是想試試魚人的“菜譜”,這一次顯然嚴重了不少。
白山洗漱上榻,決定睡一覺,恢復一下。
可這一覺,卻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里...白山夢見他自己成了魚人主教。
而這被夢到的魚人主教又在夢里做起了夢,并且夢到它成了一個叫白山的人類。
一時間,強烈的恍惚感在白山心頭產生,就如“莊生曉夢迷蝴蝶,不知是莊生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周”。
很顯然,貿然去接受其他的記憶,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
白山這也算是心志堅定了,換個人怕不是早就被這些記憶給沖地發了瘋。
清晨起床,白山枯坐塌上許久,這才稍有恢復,起身出門,在晨光的山風里打了一套拳腳,這才舒暢了些。
“這樣不行...”
“人的神魂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很大程度上是由記憶和經歷雕塑而成的。”
“我進入神像里的魚人世界,并非只是一個觀看者,而是一個半參與者...我是以我所附體的主視角作為參與,所以那主視角的魚人學會的東西,我也才能夠學會。”
“這樣的話,我的腦海里就多出了許多不屬于我自己的附屬記憶...”
“也許,我該去問問大能。”
片刻后...
大能的庭院。
“這是你自己產生的改變,而不是外物強加給你的...所以,無藥可醫。”
“不過,你居然能夠從空殼子的神位里,看到過去的歷史和文明?”
大能很疑惑。
她雖然很多記憶都沒復蘇,可她卻本能地知道...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是不可能,而是......似乎不該是這樣子的?
她完全記不清了,或許境界提升了,這些記憶就會回來。
諸多念頭閃過,大能道:“這樣吧,你每天晚上都來我這邊,我給你配個藥浴,或許會有些作用。
而我正好也想和你多說說話。”
白山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如今,他的變強契機只剩下兩個。
一,等待羽涅白夜木長大,然后自己在無域里吃了它,之后再向大能討要木經。
只不過,“經”涉及到法術,而修行法術需要“高階靈氣之地”和“漫長的時間”,這對他來說,暫時不是個好的選擇。
二,抽空去前朝,看看能否得到完整的兵圣遺書。
然而,自己已經很久不用符紙人了,畢竟符紙人已經和“玄土宗”、“云夢仙宗”結了仇,誰用誰就有問題。
這件事的緊急程度很低。
綜上,這兩個契機,都不咋地,一眼看到盡頭,都不具備可持續發展性。
至于危機,他始終沒有忘記“老祖奪舍”之時的緊迫感,雖說這壓力消失了,可更大的危機卻降臨了。
那一天,山雨欲來風滿樓,整個宗門都好像是瘋了。
若不是他一炷香火,引那老怪物上了天,還不知會如何。
而,這神像世界的出現,給了他新的契機。
因為他能從那世界里獲取力量。
一個文明的頂級力量,必不會弱小,而這力量必然會和這魚人主教有關。
可問題是,他如何才能看到最后?
如何才能獲取這個文明的頂級力量呢?
萬泰山,是人間的圣山。
四象宗,是為人間最大的勢力。
凡人只知四象宗前山的四象神廟,于香火延綿里祭拜四位天尊,以及中央的圣人。
而各大勢力才會逢年過節,派人前來后山拜訪。
宗門其上合計七十二座雄峰。
其中十二座乃是禁地,最末的一座稱為——定世峰,乃是去往后山云海秘境的必經之路。
這也是宗主所居之所。
前十一座則是其余仙宗降世弟子以及一些隱秘藏書閣,資源庫所在,只不過...因為大能的緣故,這十一座上的弟子全部成了“自己人”。
藏書閣,則在第六十一座峰上。。
白晝之時...
白山日常地去到這藏書閣,查找“大光明寺”的信息。
順帶著,他也開始尋找有關“小梅姑娘的六孔骨玉塤”、“太陰燭炎”這類的信息。
一日過去,無所收獲。
佛寺,佛史里沒有大光明寺。
煉丹異火類的書冊里,也沒發現太陰燭炎。
不過這并不意外...
暮色時分,白山來到大能所在的庭院,亦即定世峰盡頭的屋子。
霞色漸晚,火云漫天。
大能衣裙被照成瑰紅色,正專注地摘著草藥葉子往陶缸里丟著,見白山到來,就吩咐早成了她“侍女”的宴靈仙子開始生火。
隨著藥水煮沸,白霧冒騰,宴靈仙子告退。
而白山也褪去衣物,鉆入陶缸。
漸漸地,一股神清氣爽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些草藥的刺激下,他的精神清明了許多,之前本還有些模糊的“人類經歷”和“魚人經歷”開始變得涇渭分明。
白山心底暗贊大能的手段。
而,大能卻是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懸崖上的云海遲暮,雙眸里倒映著星河般的璀璨和孤獨,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輕輕飲了口茶,回過頭,喊了聲:“白山。”
“嗯。”白山應了聲,他很久沒和大能好好交流了,而最近發生了許多事,自己的修行剛好又需要大能幫助,而大能也是要趁這個機會與他進行一些新形勢下的溝通交流。
大能問:“你應該知道我們這個世界的真相了吧?”
白山早從道月柯交易的隱秘,以及自己的一些見聞中猜到了,于是直接道:“圣人在以生靈魔經煉化這人間,想讓這里成為他的神位。
可不知為何,他并沒有自己出手,否則...人間根本沒有人能抵擋他。”
大能道:“其實,這樣的世界還有許多許多...”
她閉著眼,又加了一句:“在過去的時候。”
大能似乎想起了許多不好的回憶,繼續道:“而現在,這樣的世界卻變少了,所以...我是希望你能夠先擊敗圣人的爪牙,再擊敗圣人,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在我看來,只有如此,你才能夠真正地擁有去改變一切的資格。”
白山苦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圣人修煉了多久?我又修煉了多久?有誰給過我時間嗎?”
大能柔聲道:“抱歉...是我在逼你。”
白山似乎沒想到大能會道歉,一時沉默下來。
大能輕聲道:“最近,我總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會心神不寧。”
“什么事?”
“希望是我多想了...”
“到底什么事?”
“光明。”大能揚首道,“你說,之前道月柯曾經告訴過你...攔住她的是光明。而這些日子,我從一些弟子口中也隱隱得到消息,說入侵青云仙宗的也正是一團光明。”
白山道:“應該就是那個老怪物。”
大能苦笑著,忽道:“我倒希望他是了。”
白山神色微動,問:“什么意思?”
大能揚眉,凝視著藥浴里的男子,問道:“你這些天一直在尋找大光明寺,對不對。”
“對...”
“那你不用找了,我知道大光明寺。”
“你怎么不早說?我之前問過你吧?”
“我昨天剛突破武道六境,境界高了,有些事就記起來了...”
白山:...
大能修煉的速度可真是一點都不比他慢啊...
這就是木經里,歷經了百世千世的融合者么?
大能露出些微回憶,娓娓道:“大光明寺是一座佛寺,而且是前朝最大的佛寺。”
白山道:“那不可能...這么大的佛寺,怎么可能毫無記錄?我查過前朝佛史...”
大能嘆道:“一首黃泉曲,唱斷前世愁......
有人能夠將某個信息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抹去。
除非神魂能得出竅,境入顯神,否則無可豁免。”
黃泉曲?
小梅姑娘的六孔骨塤?
白山記得小梅姑娘曾經吹著這曲子,讓寧寧還有那些侍衛忘記了他的出手。
可旋即,他又暗暗搖頭,心道:小梅姑娘雖然厲害,可絕對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那么...是小姐么?
然而,大能要講的東西卻不是有關小姐,而是關于另一方面...
“大光明寺所祭拜的佛陀,名為光明佛。
這光明佛,是個真正的佛陀,他舍得自身,入得地獄,守一方人間,鎮一界盡頭,當真是慈悲為懷,無愧佛名......
只可惜,仙界五宗籌劃多年,在七十多年前趁著深淵入侵,前朝疲于應對之際,趁機發難,把佛門徹底葬送。
圣人親自出手,將光明佛的香火源頭徹底斷了。
不過,所有人都很好奇...
好奇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光明佛也沒有出現。”
大能的聲音慢慢變緩,變沉。
“我擔心的是,你和道月柯口中所說的那個老怪物...其實根本就不是來自生靈魔經肆虐的太古時代,也不是那些由吞天地眾生而成的神位。”
大能神色凝重,直接說出了答案:“我擔心......祂是瘋了的光明佛。
祂當年不是不回來,而是回不來。
因為,祂在抵抗那些應劫而至的太古神。
可偏偏...圣人和仙界五宗不明所以,不知這世界的真相,一心只想著煉化這世界,從而親手斬斷了祂的香火之源。
我猜光明佛,是于香火之道里感悟了些生靈經的妙法,所以前朝昌盛,祂就強大,前朝衰敗,祂終于衰敗了。
然,光明佛終究是光明佛,底蘊強大,心懷慈悲。
我不知道他在前朝更替后,會否還有這理智,又會否還知道這一切?
可無論如何,祂又再堅持了足足六十三年。
而你的出世,以及和道月柯的見面,使得劫更加明顯了,被吸引來的古神更加多了...
祂終于擋不住了,所以...祂隨著某個契機,回來了,可是祂也瘋了。
白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大能的聲音有些顫抖。
白山自然明白...
他沉聲道:“這意味著...邊界已破,古神入侵,只要尋到這里,就再無阻礙了......”
大能緊了緊衣袍,垂眉,輕道:“希望...我猜錯了...”
山風吹過人間,林木沙沙似鬼哭狼嚎喪衣夜啼,高山河流具皆陰冷黯淡,眼見著彤云如鐵密布于天,大能打了個寒顫,雙手托起道:“要下雪了。”
白山忽地問:“你會煲羊肉湯嗎?”
“羊肉湯?”
“冬天喝羊肉湯,可以暖身體。”白山想起之前深夜時,妙妙姐用小爐子在雪夜燉湯的場景,一鍋湯,就可以溫暖整個世界了。
寒冬里。
一頭雪白的靈鹿載著紅衣倩影,行走在漫天風雪里,繼而停在了葬湖邊緣。
大雪遮蔽人視線,安安靜靜地落在葬湖里,交織成一副黑暗的畫卷。
這葬湖位于晉州,可卻是約定俗成的禁地。
方圓百里,盡是荒山野嶺,便是獵戶在最饑寒交迫的深冬,也不敢冒險來此間打獵...
只因為,這里曾經是本朝“焚寺坑僧”的地點。
多少僧人被在這里砍去了頭顱。
甚至還有曾經達到真神境的佛門大能在此間隕落。
所以,這湖里,是有尸骸秘境的,就如之前冰火國邊緣的炎陀秘境,京城往北的凜冬秘境一般。
“當年大戰,移山倒海,還有幾人記得此處曾經的繁華萬千?”紅衣仙子輕聲感慨,她衣袂飄逸,而一彎金色殘月飛輪則在她身后,隨著她晶瑩小足的靜垂,而緩緩轉動。
“呦呦仙子,這里我記得。”靈鹿舉蹄,“這里曾經是前朝的彌沙城,我記得您還騎著我來這里殺過很多人呢。”
紅衣仙子正是嬴鳳仙。
她已經得了仙界五宗的消息,可她卻不想回去。
于是去寒云峰騎了靈鹿,四處輾轉,想去到萬象山找白山師弟...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任由心魔成長,道行也隨之拔高。
白山師弟是她的心魔,是她養著,養到再也無法和她分開的心魔。
可前些日子,師弟見到她似乎并沒有很開心,也沒有很悲傷,只是冰冰冷冷,平平常常,好似她不過路畔游人,聚無什歡喜,散也無傷感。
她完全可以再去尋師弟,師弟終究不會對她太過,而她或許亦會有機會和師弟永遠在一起,今后兩人結為道侶,共修大道。
可若是師弟拒絕呢?
這幾日...她騎著白鹿,背著月輪,孤零零地行走在這兵荒馬亂的人間大地上,卻又悟了些道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然,什么是魔?
魔,不是擁有,而是執念。
若以擁有破執念,那不如愛別離,求不得!!
一切魔,豈不是都始于“求而不得”?
她愛白山。
可她,卻不敢去得,不敢去試,不敢去問。
愁緒,哀傷,患得患失,無窮的情緒,將嬴鳳仙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定下的心境徹底顛覆了過來。
古井無波,變得波濤洶涌。
無情,不如多情。
多情,不如專情。
專情,又不如極于情。
“無論如何,還是得去見他一面...
可在這之前,我需得查清那一道光明念頭的來源。”
嬴鳳仙微揚起冷媚的臉龐,眉心靈樹閃爍,而越發襯出她的神圣與不染。
對于那光明念頭的來源,她心中已已計較,此時正是來驗證了。
思索之間,她俏臉覆霜,抬手一指,點向葬湖湖面。
湖面頓時起風,螺旋龍卷,卷出一條中空的寬敞通道,直通湖床。
“鹿兒,我們走。”
“呦”靈鹿應了一聲,于風雪里跳躍而起,撲入了那通道,然后小小的鹿蹄不時在龍卷風邊緣踩踏,循序而下。
“彌沙城里,大光明寺,我記得這里曾是萬佛來朝的圣地...”嬴鳳仙尋思著,那光明的念頭,應該怎么都和這大光明寺脫不開干系。
她身后月輪旋轉地越發之慢,就如狩獵猛獸在即將沖刺前的悄無聲息。
“呦?!!”靈鹿駭了下,弱弱地問,“仙子仙子,那我們來這兒,沒事吧?”
話音才落下,它的兩只小蹄子就已經落在了湖床上。
而就在這一刻...
黑漆漆的湖床上,異變陡生。
詭異的流淌著“墨汁”的青銅巨門驟然浮現于湖床。
門縫打開,一只裹在艷紅袖子里的慘白巨手如光一般快速伸出,在靈鹿甚至是嬴鳳仙都沒有反應過來時,一把把扣住她們,然后將她們直接拖入了門后。
于此同時,一道燦爛到無法形容的月華,猛地爆發出熾熱到亮瞎人眼的光芒,炸的青銅巨門里一片雪白。
從高處看去,好似一條黃金的圣龍,在闖入漆黑的青銅之門里。
可...
門扉...
旋即關閉。
光明和黑暗,都被緊鎖在了其中。
湖上,龍卷風消散。
葬湖...恢復平靜,悠悠雪落,好似從無人來過。
香氣裊裊,暗紅爐火在大雪天氣里,最是暖人色調。
此時,炭爐上的鍋子里已經響起了冒泡的聲音。
大能抱膝坐在爐火一邊,雙眸看著鍋蓋發呆,這與這一世的她某些記憶重疊在一起,而產生了一種“原來如此”的共鳴。
“要叫玉真嗎?”
“她在秘境修行...”
“哦。”
“我想過了,如果你真的能夠和她分開,能夠進入到另一具身體里,那我們還是朋友...
你雖然在逼我,可你也在幫我。
你要做的事,也是我原本想做的。
只是我比較懶,沒什么責任心,可若是有人推著我要我一定得去做這些事,而這些事只能我去做,那我...其實也不會太反感。”
大能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著,烏黑的眼睛靜靜盯著火焰,柔聲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她還給你。
我...絕不騙你。”
她抬起頭,露出璀璨的笑容,然后又道,“要不,你提前把‘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的下一句告訴我?”
“湯可以喝了...”白山抬手揭開鍋蓋,為大能盛了一碗湯,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兩人捧著湯,在萬象山定世峰的屋檐下,邊看大雪,邊飲熱湯。
白山趁機想問有關小姐的事。
他生怕大能記不得之前在宋府的生活,于是又先把桃花縣的故事從頭講了一遍。
講完,他才問:“這宋府里,有一座四重閣樓,那閣樓就是大光明寺。可是一座佛寺...怎么會成為深淵大能的住處呢?”
他自動把“小姐”代入成了深淵大能。
“你說你想起了不少事,甚至知道光明佛,那你知道這段隱秘嗎?”
大能睫毛低垂,喝著暖暖的羊肉湯,又吃了一塊帶皮肉,這才道:“不知道...”
“一點都不知道?”
“還沒想起吧。”大能繼續喝湯,“可是,你和她的交易其實已經結束了,為什么還要找她?”
“可能...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不辭而別么?”大能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個性情中人。”
旋即,她又仰頭,輕聲道:“這世上,哪有多少道別之后的離別?求而不得,不過自尋煩惱,何必?何苦?”
“你有她在,就算天崩地裂,就算諸世凋零,也不要放棄,不要入魔,否則...她會傷心的...”
說罷,大能指了指她的眉心。
白山知道,大能說的是沉睡的妙妙姐。
兩日后,早。
靜室內,
白山握住那冰冷的神像,一念入內。
人魚世界的歷史,再度轉動起來。
白山遵循著魚人主教的視角,看著世界。
時間一晃,又是兩年。
為了獲得更多的,更豐富的實驗體,魚人主教挑起了各大魚人國度之間的戰爭。
深海貝殼神殿內...
魚人主教沉重的聲音回響著。
“兔兔巴,我已嘗試了各種可能。
這些古代幽靈般的病毒會吞噬所有魚人的靈魂。
可只有一次例外...”
“偉大的主教大人,我知道,是那位藍紋境的強者。”高大的女魚人沉聲道。
(藍紋境基本等同于人類的顯神境,而紫紋境則是真神境,也是魚人一族的最高境界。
但魚人一族是先天的軀體強大,而即便擁有了等同人類顯神境,真神境的境界,卻也無法元神出竅。)
魚人主教道:“是它,可它只是才入藍紋境...那一次,他在病毒之中堅持了很久,并且曾經一度擁有著融合的跡象。
這些年,我已經能夠控制病毒的輸入劑量,通過減少劑量,來促成融合。
但我還需要更多的藍紋境的實驗體。”
兔兔巴道:“我去為您找來...只是這些日子,還請您自己多保重。”
“兔兔巴...”魚人主教神色無比肅穆而神圣,“魚人一族,會永遠記得我們。”
兔兔巴道:“我明白,主教是在做偉大的事情,而平庸的魚人們永遠不會理解您的高瞻遠矚,千萬年后,世魚自有公論。”
轉眼,又是三年過去。
兔兔巴抓回了足足四個藍紋境強者。
魚人主教以這是個藍紋境強者做實驗,終于在第四個的時候獲得了成功。
魚人本身精神需要強大,然后再配以適量的病毒。
這些病毒無法將魚人的精神啃噬殆盡,而只會在適量之后,與魚人的精神融合在一起,從而使得魚人存活下來,并且免疫病毒。
這個藍紋境強者雖然存活了下來,可在知道魚人主教的計劃后,卻是破口大罵,拒不配合,甚至自絕身亡。
這時候...
兔兔巴自愿成為第五個實驗體。
魚人主教同意了。
所幸,融合在兔兔巴身上同樣取得了成功。
兔兔巴甚至會自己記錄自己身體的情況,以幫助主教完成數據的鞏固。
一年后...
兔兔巴產生了質變。
這一日,它來到魚人主教面前,道:“主教大人,我感到自己踏入了新的境界...或許,我真的坐到了魚人一族從未做到過的事。
這幽魂病毒徹底地與我的靈魂融合在了一起...
我閉上眼,能夠看到自己的神魂前所未有的強大,好像站在一座雄偉的城墻之上。
從前,這城我看不見,也出不去。
但現在...我能走出這座城了。”
說罷,一道透明的神魂從它體內飄出,巡游在深海海域之中。
一圈之后,兔兔巴又返回,將自己所看到的的一切告訴了魚人主教。
這一突破,讓兩魚如同發現了新大陸。
在白山看來,人類是達到了顯神境就可以元神出竅,可對于魚人一族來說,這一步卻極為極難。
它們有著人類無法比擬的強大身體,天生法術親和,但卻也被剝奪了元神出竅的權力。
可現在,利用這被凍僵于大地上的病毒,它們做到了!
兩魚繼續地進行著測試。
一年后...
在確定神魂不會遭受到來自外界惡劣環境的影響后,兩魚來到了淺海邊緣,準備進行最后的實驗。
魚人主教站在一處珊瑚海里,兔兔巴站在它身側。
“主教大人,我去了。”兔兔巴輕聲道。
魚人主教肅然道:“我在這里等你回來,你如果失敗了,我會繼續實驗...我失敗了,會有魚繼續我的工作。
而無論如何,你的名字會永遠地鐫刻在魚人一族不朽的豐碑上,文明不滅,你的名字便不滅。”
“嗯。”
兩魚相對,目光里流轉著光彩,有一種正在推動歷史前進的神圣感,就連白山都感同身受,只覺熱血沸騰。
他正在見證一個陌生文明的崛起,繁華,以及...最終的落幕。
兔兔巴的神魂飄出了身體,往著魚人一族禁區的淺海而去。
淺海之外的天空,黑暗冰冷,微弱如豆的光明遙遠到觸不可及...
永凍的大地上,窸窸窣窣地爬著許多的古代神秘病毒。
三個時辰后...
兔兔巴安然返回。
魚人一族的歷史,由此揭開新章。
底氣滿滿的八千獸,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