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靈樹界里,風光很美。
那是一種人間沒有的美。
這兒只有一棵紅葉古樹和數萬棵桃樹,純粹而安靜。
陽光里,紅葉飄著,桃花飄著。
漫天的古神念頭也飄著。
任何進入這里的人,都必然會被帶到精神世界,若是軀體或神魂未有一項足夠強大,那便是連這世界也看不到,只會在受攻擊時感到頭疼難忍。
“這里是一個密封的不存在靈氣的世界,所有古神念頭在這里無法動用法術,而它們若是尋不到出口,將被永遠困在這里。”白山站在桃樹間,用拉家常的口吻和夜姑說著話。
夜姑:......
覺廣厲和靠山王也陷入了沉默,兩人是第一次聽白山說這事,此時心情越發震駭。
秘境,他們都是知道的。
可秘境的形成大多是“能量未散”,有些是天然的,有些則是真神境及以上強者的身軀死亡時所造成的。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秘境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無法移動!入口出口都并不隨某個人的主觀心念而變化!
但白山這個類似于秘境的世界,居然是隨身攜帶的,這就打破了他們的認知。
更可怕的是,這個世界...居然不存在靈氣。
覺廣厲和靠山王徹底明白自己為何會敗,若是失去了靈氣,他們也不過是強大的武者罷了。
夜姑在經過短暫的震驚后,又忍不住看向此時精神世界。
那一個個恐怖的小巨人般的古神念頭,正如怪物攻城般在沖擊著白山的紫府。
可白山的紫府卻...
那么高。
那么大。
那么的堅不可破。
“我滴媽呀...山兒,你的紫府怎么這么厲害?”夜姑忍不住問,這問題也問出了覺廣厲和靠山王心底的疑惑。
“你的身體無敵了,你知道嗎?等等,我聽聞北蠻有極樂世界,去年完成了重組,你不會...不會是成為了某個深淵神魔的信徒吧?”
夜姑有些大媽式的碎碎念,畢竟她此時太驚奇了。
白山不太想解釋這個,也不太想說什么“自己是極樂世界的首領”之類的東西,畢竟說來話長,而且涉及到他太多秘密,于是道:“夜姑姑,這倒不是,主要是多鍛煉就好了。”
“哦。”夜姑懂了,侄兒有秘密。
覺廣厲,靠山王也懂了,他們知道白山不想聊這個。
夜姑目光轉動,她又問:“你這秘密世界好像一個秘境,秘境總歸是存在界膜的,這些古神的念頭沒辦法突破界膜嗎?”
界膜?
夜姑的這個說法倒是提醒了白山。
他細細感知,忽地察覺到了這個之前沒注意到的問題:無靈樹界的出入口固然由自己來開啟,但其本身卻也是和主世界相連的,這相連的部分卻是一層膜。
當然,這膜比青云仙宗那種普通的界膜要強一些,但卻也不是無法突破。
這是無靈樹界的弱點。
而就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新的念頭在腦海里浮現。
木魔章
層次:真氣心法
需求(大圓滿):這是從未有人走過的道路,你需要自行摸索。
大圓滿完成進度:0。
白山眸子稍稍凝了凝,他早知道開天經的章也能夠大圓滿,只不過卻苦苦得不到圓滿的提示。
他曾想過這個問題。
開天經和開天魔經是從第六層開始產生分歧,當獲得契機成了劫主,就可以領悟出魔經。毫無疑問,這魔經是獨一無二的,是剛剛才從這宇宙里誕生的,只不過并不是從天地自然,而是從應劫者的心底誕生的,這也算是宇宙結出的黑暗的果實。
那么,大圓滿顯然也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道路,而且其比達到第九層更加苛刻,所以沒有提示實屬正常。
可他卻未想到,夜姑這無意間提了一嘴,竟讓他看到了新的方向。
“察覺力量的弱點,并想辦法去完善,這就是踏向前所未有的大圓滿的道路。”
白山悟了。
他問:“夜姑姑,那你有辦法增強界膜的壁障呢?”
夜姑愣了下,她還真知道,可事涉佛門隱秘,即便是侄兒她本也不準備告訴的,可此時卻有一種冥冥中的力量讓她不得不開口,且無法說謊。
頓時,她明白是這袋子的功用。
夜姑輕輕嘆了口氣,前身既已為佛門鞠躬盡瘁,那今后便為山兒而活吧...客觀上,她已身不由己,主觀上,她也沒那么排斥。
在白山小時候,她對山兒視如己出,而在知道白山身世后,她心底生出了萬般同情,現在,她主觀上也并不排斥站隊站到白山身邊。
“彌沙城是前朝大光明寺所在,其中存在著舍利大佛塔,而這舍利大佛塔中的佛門舍利,可以融入界膜的壁障。
佛史中記載,說佛國曾受外魔入侵,便是以這萬般舍利散發的七色毫光擋住了外魔。”
“佛史?我看的時候怎么沒看到過?”
“可能是刪減版的...”夜姑道,“前朝和本朝相殺時,大能斗法,移山倒海,這彌沙城被整個兒翻了個身,正在此處的地下。
而我剛好知道這舍利大佛塔的位置所在。大尊者本是想著等大晉復國,再來恢復這些,以作復國之資,重立佛門。”
“這位置在何處?”
“不遠,往南二十余里。”
白山想了想,這地點依然在外圍,而不曾靠近葬湖,可堪一探。
白山就像吸塵器一般,沿路月下,古神念頭皆被他擦去,待到一處矮山前時,他停下了腳步。
之前不覺得,再度吸收了一批古神念頭后,果然開始覺得“無靈樹界”力有不逮,古神念頭于無靈樹界里,如鯊群匯聚,集并力量,沖擊界膜。
白山縱身一躍,身形緩緩降到矮山的石壁處,運拳轟了轟,竟察覺到中段的山腹傳來空鼓般的聲音。
聲音不規則,證明了中間也定是不規則。
白山抬手一甩,骨刺破出,將山壁切了個洞。
洞里一股潮腐味道傳來。
“不是這兒。”
白山再換地方,再試。
經過十多次測試后,他終于尋到了一個中空的山腹。
這山腹的洞口還往外彌漫著極淡的香火味兒。
他直接鉆入其中,又隨手封上山壁破口。
接著遠超常人的感應,又是一陣尋覓和穿山甲式的山腹“旅行”后,他終于尋到了個顛倒了的石梯。
這石梯,極硬,本是拾階而上,此時在山腹里卻是拾級而下,顯然是當初斗法時位置顛倒了。
白山小心地走到盡頭,看到許多碎黃磚,破瓦片。
但和這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個橫躺在大地深處的塔。
白山躍落到塔門上,略做傾聽,卻不曾聽到任何動靜。
“山兒,這就是舍利大佛塔,只要取到其中舍利,就能鞏固秘境世界的界膜。”夜姑的聲音響起。
白山得到確認,身形緩緩升高,落到一處巨石后,頭發逆沖,猛地往佛門的門縫插去。
咔嚓。
發如刀,微微上挑,挑開門閘。
啪嗒!!
兩扇大門頓時往下踏去。
吱嘎嘭!嘭!
重響如是驚破了這寂夜山腹里的什么,回音重重。
而與此同時,密密的黑煙冒了出來。
那是一縷一縷如有著鬼臉的黑煙。
這些黑煙隨著門扉的打開,逃逸而出,在見到白山這么個活生生的血肉后,竟直接撲了過來。
“是魔!!”夜姑驚訝的大呼,“山兒,快把塔門關上!”
白山神色平靜。
“樹界降臨!”
“靈氣驅逐!”
白山也不管這是啥,總之先送入樹界去脫掉靈氣。
頓時,黑煙的煙霧之身脫去,這果然是靈氣聚集的,緊接著就成了精神世界的念頭。
這些念頭充滿了邪性,看起來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僧人,面容神態各異,或是猙獰的殺生之相,或是偷盜的賊眉鼠眼,或是邪淫的目露色光,或是誑語的狡詐之相,或是縱欲的萎靡之相...
如此種種,簡直是把僧人們的戒律清規都犯了一遍,且已成魔。
可下一剎那,這些魔念遇上了古神念頭,魔念可不管它是什么,頓時出手,繼續往古神念頭殺去,古神念頭懵了下,從來都是它們去屠別人,哪里還被主動攻擊了?
于是乎,兩波一言不合就殺你全家的兇人碰了面,直接就互掐了起來。
白山紫府如雄關,看著城下兩波念頭廝殺,心底有些感慨。
他離開了桃花源,然后問:“夜姑,什么是魔?”
夜姑:.........
好吧好吧,開始麻木了。
無論山兒做了什么事,就當是正常的吧。
只不過,讓古神念頭和魔念互掐,這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夜姑解釋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門持清修戒律,但卻也有諸多惡念,這些惡念日積月累、匯溪成海,一直存在著,它們之所以在這舍利塔內,想來是當年某個佛將它們封印在了此處吧。”
白山點點頭,看來應該和古神念頭是差不多性質,都是念頭匯聚了煙霧,從而化作了一個個能動用法術的詭物。
他見魔念已空,便從塔門中走下,沿途只見這塔內散亂著不少珠玉琉璃般的舍利子。
舍利子散發著五彩毫光,有些神圣的氣息,只不過因為擺放雜亂,而似乎失去了某些力量。
他頭發如觸手般彌漫出去,卷了那些舍利子卷起、又放入芥子袋。
期間還有不少藏著的魔念想要偷襲,但都被白山直接送入桃花源了。
小半個時辰后...
白山將這舍利大佛塔內,合計一千零八十舍利全部搬空。
他再返回桃花源看了看,竟意外的發現所有的古神念頭消失了,而魔念竟然還有大半。
這并不意味著魔念比古神念頭強,因為若要嚴格來說,肯定還是魔念“陣亡”的多一點。
“前朝還真不簡單...這繼續了許久的魔念竟能夠滅殺這許多的古神念頭。”
白山站在紫府城墻上,看著其下一個個邪淫惡僧模樣的魔念,暗暗感慨。
小燭看了一場“狗咬狗”的好戲,簡直目瞪口呆。
隨后,白山又根據夜姑的建議,將一千零八十枚舍利按照轉輪的圖形,嵌入了桃花源的大地。
頓時間,這大地上生出了五彩毫光,毫光四散,附加到了原本的界膜之外,繼而又深入,和那界膜融合在一起,使之越發堅固。
與此同時,信息在白山腦海浮現。
木魔章
層次:真氣心法
需求1(大圓滿):既是“道法天,天法地,地法我”,請感悟你的道,該道必須完整,系統,并被你所真心接受。
需求2:???
大圓滿完成進度:0
“果然有用!”白山舒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傳來。
舍利的取走,使得這大佛塔失去了原本的堅固度,在山腹里竟似妖被上方堆壘的巨石給壓扁。
眼見著此地就要被淹沒,白山趕緊原路返回,離去,遠去,待到黃林山外圍,才坐在了月光下的叢林上。
他這才盤膝而坐,看向那需求1的條件。
“感悟我的道,這道必須完整,系統,且被我所真心接受?”
“可真是個苛刻的條件...”
“這世上怕是誰也不會想到,不過真氣層次的功法,竟然要佛門舍利大佛塔里的所有舍利,以及一套自己有關道的理論。”
“這等理論,便是天才窮一生之力也無法感悟出來。”
“我試試吧。”
白山有些不自信。
小片刻后。
他開口道:“物質...是標志客觀實在的哲學范疇,這種客觀實在是人通過感覺感知的,它不依賴于我們的感覺而存在,為我們的感覺所復寫、攝影、反映。”
說罷,他沉默了許久,心中轉動著前世所學的信息。
這是否定一切神明的客觀唯物論。
隨著時間的流逝...
月過中天,向西而去。
“你在說什么呀?”太陰燭火在白山腦海里,自然能偶爾聽到幾句他腦海里的話。
什么矛盾的三大定律?
什么物質的可知性?
太陰燭火一頭霧水,覺得這主人比它媽媽的主人更離譜。
驟然間...
白山睜開了眼。
他長舒一口氣。
而腦海里,需求1“既是“道法天,天法地,地法我”,請感悟你的道,該道必須完整,系統,并被你所真心接受”已經完成。
大圓滿的進度則是從“0”變成了“30”。
同時,桃花源也產生了奇異的變化。
白山再度走在這桃林里時,他發現那些魔念徹底失去了攻擊性,甚至沒有了任何的活力,只是軟噠噠地趴在桃花源的泥土里,好像陷入了長眠。
“這片土地不僅隔絕靈氣,還能隔絕神魂。”
“竟能生出如此巨大的變化?”
“這...不就是個唯存武道的世界了嗎?”
“既然如此,我便試著去囚禁古神吧。”
白山起身。
太陰燭火還在震驚地問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白山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它:“小燭,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嗎?”
太陰燭火道:“渣男,你問了一句廢話。”
白山淡淡道:“那我今天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神。”
太陰燭火:⊙o⊙...
說完這句話,他只覺精神順暢,當他使用了客觀唯物作為道去領悟木魔章大圓滿的時候,他自己就已經深陷其中,并且對此深信不疑了。
這一下,白山真真正正地成了“吸塵器”。
劫主的成長,本就是一個契機。
生靈魔經為宇宙諸天帶來了無窮的苦難,也可說明其力量的強大與無敵。
無敵是什么?
橫絕當世,無一可敵。
踏一切之上,登一切之巔。
無視原有規則,原有力量,而在人所無法想象的盡頭另辟蹊徑,一步登天。
凡人不可知,不可解,甚至以為荒謬,以為絕無可能。
可若新的量劫能被凡人所理解,那才是最大的荒謬。
白山好像在這精神海洋的堤壩上開了個大口子,頓時間海水往這口子奔涌而來,可待入了桃花源,卻都成了鋪墊地下的塵埃。
古神的念頭,佛門的魔念,皆在沉淀。
摧枯拉朽,不可匹敵。
只因...
這劫,已生。
只因...
天道,默許。
天道為何默許?因天道亦如個孩子,當祂在紙上作畫久了,便會覺著雜亂,便想尋一塊橡皮將這些雜亂的筆跡擦去,繼而重新作畫。
茍如道月柯,天道想讓她去做這塊“橡皮”,道月柯也不給天道機會。
白山這般地誤打誤撞,卻竟是直接碰上了。
道月柯,所有人都以為必然需要等到五本魔經出世,那才是量劫開啟之刻。
可他們都不是天道,他們又怎會知道?
這一波,是天道,前世,以及天賦的共同合作,才造成了這魔經的第二句話。
無論此時是否還有其他劫主,可白山卻已經獨自一人踏上了這劫道的最前沿,拖拽著新的規則法則,將要降臨這世間,改變一切。
就如同許多許多許多年前,那位量劫的劫主一般。
“故,道法天,天法地,地法我。”
“我說,這世上沒有神。”
既說沒有,那便沒有。
一朝頓悟,便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一步,踏入虛空,不見天地。
白山取出白犀角,滴了一滴羊小純的血,然后循向而去。
葬湖邊。
傅行云的身體被遠遠兒拋在一邊。
光明佛借這身體來到人間,找到了佛門真正的后繼之人——大尊者。
大尊者鶴發轉黑,重回年輕,緊接著對上了兩個古神。
三方激斗,大尊者已受傷不輕。
可這一刻,當黎明到來,第一縷金光從云邊投下時,三名這世間的大能卻皆是身形一顫,似是莫名的感到了什么。
所謂“金風未動蟬先覺”,這三者的感知力皆是可怕且驚人,或許對于細微之處的感知還未有那般強烈,可對于那滔天的天地大勢的變化,卻都是個個兒敏銳的很。
金燦燦的陽光里,一道身形從遠走來,所到之處,一切精神世界的浪潮皆是消失無蹤,好像突然不見了。
這種情況,別說大尊者了,那兩名古神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忽然之間,這三者身形如光,剎那間原地已不見身形,各自消失于天邊,再也不見,白山甚至連出手都沒來得及。
緊接著,一道道念頭宛似千騎沖鋒,從遠而來,似作為斥候的試探。
可白山就好像是個“黑洞”,一切念頭有來無回,全部化作塵埃落在了桃花源。
“速度,好快。”白山仰望著那三道剛剛還在的身影,微微皺起眉頭,輕輕嘆息一聲,“我還是弱了...”
不知為何,此時他心底充滿了信心和希望。
就在他說出那句“這世上沒有神”的時候,好像整個天地都站在了他這一邊,都在期待著他做點什么。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受,就很爽。
是一種...死不掉了的感覺。
白山來回掃了一圈,發現葬湖周邊竟是一個念頭都沒有了,這里恢復了正常,風和日麗,微風習習,甚至可以安營扎寨做個旅游勝地。
他看了看傅行云。
傅行云竟還沒有死,只是極度虛弱。
白山芥子袋里自然不缺恢復的丹藥,喂了他三粒,見他氣息平穩就不再管了。
然后,他站在了波光粼粼的葬湖邊,俯瞰著湖心。
他直接躍入了湖中,往湖底游去。
“夜姑姑,大光明寺就在此處嗎?”
“是...是的...”夜姑聲音有些發抖。
白山應了聲,在湖床上來回逛著,可唯見一些廢墟的屋舍,卻沒有任何異常。
他找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以頭發再往湖床下的淤泥插去,卻還是沒有發現。
半日后,白山浮出水面。
傅行云已經悠悠轉醒,見到白山,頓時露出警惕之色,此時的白山并不是原本模樣,而是個傅行云不認識的陌生人。
但下一句話卻讓傅行云稍稍放松了警惕。
“你的傷,恢復了吧?”
“是你給我的丹藥?”
“是...我見你躺在此處,便隨手相救罷了。”白山也沒說古神的事。
傅行云愣了下,然后恭敬道:“多謝前輩。”
白山擺擺手,“去吧。”
傅行云匆匆走出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