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機已經挖到后殿頂層了!”
聽到這句話。
充作臨時指揮點的帳篷內。
所有人的交流聲頓時一靜。
隨后姜成谷與翁同二人對視一眼,姜成谷朝翁同點了點頭,踏前一步,對來人問道:
“小林,挖掘情況怎么樣了?有沒有對后殿頂層造成損傷?”
名叫小林的土木老哥飛快的搖了搖頭,雙手在胸前比劃了個高度,看起來跟雄霸在蓄力放三分歸元氣似的:
“姜處長,您放心吧,我們事先做好了挖掘方案。”
“挖掘機在距離后殿頂層還有40厘米的時候就停止了挖掘,設備是沒有觸碰到后殿本體的。”
“幾分鐘前,我們用鉆探設備向下進行了很謹慎的鉆進,最終確定下方確實存在九殿地宮的后殿。”
“現在張院士正在和幾位高工討論著下一步的施工方案,大概半個小時后,我們就會對后殿進行下一步挖掘了。”
姜成谷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
雖然姜成谷來自gwy辦公廳,但既然被上頭選做了永陵挖掘項目的總指揮,他自身對考古工程自然也非一無所知。
實際上。
姜成谷畢業的院校還是華夏礦業大學呢,等今后在辦公廳的資歷熬夠了,他外放的單位也多半會與礦業或者各類工程有關。
所以他很清楚。
雖然三一205屬于中型挖掘機,塊頭噸位很大,操作起來相當粗獷笨重。
但對于那些能開著挖掘機在雞蛋上點打火機、同時還能保證雞蛋不碎的老司機來說,精確挖到后殿上方40厘米壓根就不是什么難事兒。
畢竟今天出場的可是國家隊來著。
隨后姜成谷往帳篷外看了眼,確定基坑內很多設備的確已經停工,便對小林說道:
“既然如此,小林,你帶個路,我們去現場看看吧。”
小林表情一正:
“明白!”
隨后在小林的帶領下。
一行人很快離開指揮點帳篷,往前走了一百多米,進入了用擋板圍起來的基坑。
這處基坑最上方的規格大概在60x60左右,總面積約莫三千平米出頭,比半個足球場略微大那么一丟丟。
基坑內部又分成了兩個小層,總深度接近了三十米——其實原本坑內是分成四層的,不過其中兩層在設備進入下一層后進行了擴挖,只保留了支護、隔斷還有止水帷幕。
基坑的下坑方式有兩種,一種是通過側邊的斜坡下去,這也是工程設備的上下通道。
另一種則是乘坐簡易電梯,就是那種四處漏風但卻異常皮實的大鐵框子。
徐云他們選擇的自然是后者。
在分批進入電梯后,眾人順利下到了坑底。
坑底的面積差不多有四百平米,比徐云預計的大了不少,地面的土質大多都是深紅色,看起來有些潮濕。
剛一出電梯。
眾人便見到不遠處張子昂正戴著安全帽,與幾位工程師模樣的男子站在地面進行著討論。
也不知道是不是土木老哥的習性使然,幾人的肢體動作都很豐富,看起來談性正濃。
他們中有人時而攤平手掌做個俯沖的姿勢,時而雙手高舉五指張開,作勢想要地面。
偶爾還有人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土,攥在手上說著什么。
很明顯。
他們正在討論著接下來的方案。
“張院士!”
姜成谷帶著眾人快步上前,先與幾位這些天都接觸過的工程師點頭致意,接著便看向了張子昂,問道:
“張院士,下一階段的挖掘方案定好了嗎?”
張子昂點點頭,伸出手,指著另一片被警戒線圍成的長方形區域說道:
“姜處長,你們看。”
“那片區域的下方就是地宮的后殿,也就是嘉靖皇帝與三位皇后安放棺木的密室,警戒線就是按照后殿布局圍出來的。”
“我們的后續方案是這樣的——先通過人工手段以及液壓鎬輔助,處理掉后殿地宮上方的全部土層,在現實環境中確定整個后殿的區域所在。“
“另外在處理上方土層的同時,施工隊繼續對后殿的左、右、后三個側面進行深挖清理。”
“在三面都挖掘到主體外壁后,開始進行鉆孔抽水,盡快把后殿的積水給抽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
張子昂還配合著踩了踩腳下的土壤。
如果對張子昂這番描述沒有直觀認知的同學,可以在腦海中想象一個字:
凹這個字的形狀,就差不多是地步基坑的俯視圖。
而俯視圖的左、下、右就是張子昂所說的左右后三面,上方那個缺一橫的位置就是后殿的大門。
張子昂的計劃就是從后殿的左、右、后三個面的區域往下挖,最終讓后殿的上、左、右、后四個面暴露出來。
如果這還沒法理解的同學,也可以試試回憶一下你們睡覺的床鋪。
床靠在墻壁的床頭就是后殿的入口,與空氣接觸的上、左、右、后四個方位,就是后殿的四個面。
只是眼下只有床面暴露在空氣中,張子昂要做的就是把其余三個側面挖出來。
隨后張子昂頓了頓,待徐云等人都理解了圖示后,繼續說道:
“等四個面都被清理完畢,同時墓室內的積水都被抽空,我們便會進行最后的切割與起重。”
“而到了這一步,姜處長,老翁,技術上的手段就需要你們籌備與支援了。”
姜成谷和翁同齊齊點了點頭:
“沒問題。”
作為項目的重要參與者之一,他們很清楚張子昂所說的技術手段到底是什么——那就是后殿內文物的保護。
準確來說應該是.....
四具帝棺內文物、遺骸的保護。
畢竟與存放有《永樂大典》的一體化銅殿不同。
雖然后殿的墻壁、地面和天花板都是用大理石貼合成的‘瓷磚’,看起來比普通土層牢固許多。
但它們終究不是一體化澆筑而成的。
加之長達數百年的積水浸泡,誰也不知道后殿在起重過程中會不會突然崩塌——這個概率說實話不大,但卻也并非為零。
所以出于穩妥考慮。
翁同他們事先就安排了一系列的應急手段,為的就是防止小概率事件發生后帝棺遭遇風化或者損毀。
畢竟搞考古的都是老穩逼嘛。
總而言之。
在確定了方案后。
張子昂便帶著施工隊忙活了起來。
實話實說。
40厘米的土壤要說厚那肯定談不上厚。
生活里24寸顯示器的高度差不多就有三十多厘米了,40厘米頂多就是在顯示器上方加瓶可口可樂的尺寸。
但你要說它有多薄吧那倒也不至于,真操作起來挖個坑起碼沒很多人想想中的那么容易——即便土層中沒多少石頭。
因此在這個環節,首先上場的不是鐵鍬,而是小型的液壓鎬。
都都都——
只見七八位土木老哥手持類似翻土機的液壓鎬載具,跟犁地似的在地面翻松著土壤。
這幾個老哥的背后還背著個類似農藥箱似的小桶,桶里有根導管連接到了液壓鎬上,二者似乎是一個模塊。
見此情形。
徐云眼中不由冒出了一絲好奇,對翁同問道:
“翁伯伯,那幾位操作員身后的桶是干什么用的?”
翁同順著徐云的指向看了幾眼,簡單的哦了一聲:
“那是陰離子聚丙烯酰胺和聚氧乙烯失水聚醇硬脂酸酯的混合物。”
“聚丙烯酰胺?”
徐云沒聽清...或者說沒聽懂翁同后半句說的物質,不過聚丙烯酰胺這玩意兒他倒是知道:
“您是說松土劑?”
翁同點了點頭,想了想,解釋道:
“算是松土劑的范疇吧,不過比農用的高效很多,是目前專門為考古挖掘研制出的一種液相劑。”
“這種液相劑的滲透能力很強,松土效率大概在1.5m3/15g/6.8min左右。”
“目前國內遺跡...尤其是石制遺跡的開發過程中經常可以見到這玩意兒的身影,不過三星堆那種地方還是不允許它入場——畢竟土層里的文物太多了。”
徐云這才心下了然。
或許這就是行業壁壘吧。
翁同看起來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徐云這種外行人的眼中就顯得很稀奇了。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
土層被翻松完畢。
而到了這一步,就該人工隊登場了。
由于這個環節沒多少難度,就連徐云、潘院士、陸朝陽這些沒啥土木經驗的萌新,都被允許扛著鐵鍬上了場,做了次舞鏟階級。
挖地的時候徐云還喝了三碗水,這應該也算是日耕三碗了吧?
就這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工地上百號人的努力下,后殿的四個面也逐漸露出了真容。
四個小時后。
一臺縱向銑挖機來到了后殿的‘脖子’處。
銑挖機械臂的輪子上布滿了不規則的釘子,有點類似被扭成圈的狼牙棒,看起來極其猙獰。
當然了。
從這種粗獷的畫風中就不難看出,這臺設備不可能是用來切割大理石通道的——盡管大理石通道的厚度也有一米。
這臺縱向銑挖機主要是為了修正切割區域上方的土層,讓后續切腦袋的‘鍘刀’能夠更好發揮效果。
與此同時。
后殿的左、右、后三個側面也被打出了鉆洞。
隨后三根粗粗的黑色管道,分別同通入了三個鉆洞內。
過了一會兒。
隨著抽氣泵的作用,鉆洞中迅速涌出了水。
積水在壓力設備的協助下被送上了地面,在經過防止文物被誤吸的過濾網后,被排到了一處事先挖掘好的水塘內。
待經過凈化處理,這些積水便會被排入就近的一條小河中。
看過華農兄弟視頻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抽水機這玩意兒你別看它出水量似乎很大,咕都咕都的賊強力。
但想要將一個普通魚塘抽干凈水,最少都需要好幾個小時乃至大半天。
而永陵的后殿,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個七米深的大型魚塘。
所以后殿抽起水來雖然陣勢很大,但著實也需要花不少時間。
按照翁同的介紹。
考古史上最接近后殿規模的抽水桉例,應該是梁莊王墓。
2001年4月的時候,荊門考古隊對位于長灘鎮大洪村的梁莊王墓進行了考古發掘。
梁莊王是明成祖朱棣的孫子,生于1411年,14歲被封為梁王。
封國在當時的湖廣安陸州,18歲就任。
30歲的時候病逝,謚號莊王。
因為沒有兒子,所以他在死后封國被除。
梁莊王除了死的早,他的陵墓也很特殊——他的墓室非但沒有排水系統,還建在了可以見到地下水之處。
后世傳聞是為了表達“不達黃泉不罷休”的想法,不過具體是真是假,就只有上輩子是梁莊王的同學才知道了。
當考古隊打開地宮的時候,墓室內積水深達3米,比嘉靖地宮后殿的七米要淺一半。
但梁莊王地宮的占地面積卻是后殿的兩倍出頭,因此墓室內積水的體積倒相差不多。
當時考古隊用了10天時間才將積水抽干,隨后在墓室內得到了巨大的收獲:
隨葬器5340余件,用金量達到16kg,用銀量達到13kg,用玉量達到14kg,真的是富可敵國
不過考古隊當時使用的抽水機只有一臺,動力上和目前張子昂他們配備的也有所差距。
因此嘉靖后殿的抽水雖然困難,但時間上倒也沒漫長到十天之久。
待到第二天上午。
后殿內的積水便盡數被抽出了。
隨積水一同抽出的還有三座小型的燈臺,看起來應該是長期浸泡在積水中而被腐化的飾品。
在積水抽完后一個小時左右。
縱向銑挖機也正好將‘脖子’處的土層給優化到了最佳的機構。
見此情形。
后殿右邊的空地上。
早已等候在此的張子昂看了眼身邊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客氣的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黃師傅,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黃師傅看起來似乎不善言談,聞言只是木訥的點點頭,便走到了一處操作臺邊坐了上去。
只見他飛快的在操作臺上噼里啪啦的按了一會兒,輸入了某些指令。
片刻不到。
嗞.
一個被放置于后殿頂部、長寬高大概都在兩米左右的黑色正方形設備內,忽然伸出了一條械臂。
這條械臂大概十幾厘米粗細,同樣是黑色,模樣是個圓柱形,后粗前細。
只見械臂慢慢移動,最后伸展到了縱向銑挖機挖好的土層邊緣。
接著很快。
前端閉合的金屬封口“卡”的一下向兩側彈開,一個類似陀螺、下方接著根類似香煙的金屬長條的設備慢慢探出。
又過了一會兒。
隨著黃師傅某個鍵位的按下。
這個陀螺設備下方的長條中,忽然噴出了一段.....
水柱。
正常來說。
即便是高壓水槍射出的水打到后殿的大理石結構上,也很難損害大理石分毫。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
這道細小水柱在打到后殿的大理石‘脖頸’上后。
它竟然如同菜刀切豆腐一般,輕而易舉的將大理石切出了一道深深小口!
見此情形。
無論是徐云還是張子昂、翁同,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澹定。
畢竟這可是超高壓水刀呢.....
超高壓水刀,簡稱水刀,也叫作水切割。
它主要由高壓泵、數控加工平臺和噴射切割頭組成,其中高壓泵就是對水流進行加壓的主要部分。
普通水經過高壓泵后可以將水加壓至4000bar,然后通過一個細小的、由紅寶石或藍寶石鑲嵌在金屬材料中制成的噴嘴噴出。
接著加入石榴石或者金剛砂作為磨料,混合組成的‘水刀’速度甚至可以達到可達6到8倍音速。
這種壓力的水刀可以輕易切開各類石材或者鋼板,算是目前工業生產中常見的一種加工方式。
不過一般情況下。
水刀加工的常見情景主要用于精細材料的加工,也就是通俗所說的室內小件生產。
但不常用不代表無法使用,中建七局在2019年的時候,就已經生產出了室外建筑情景的水刀設備。
室內水切割的標準深度一般在1520厘米之間,有些可以達到30厘米,不考慮磨損成本可以短期內加到60厘米。
而中建七局的這套水刀經過了工程院的優化,最大范圍內限制了距離增大時水柱會發散的情景,有效切割深度可以達到1.5米——雖然沒什么證據,但徐云認為以中建七局的尿性,這玩意兒實際的最大切割深度應該能達到兩米以上.....
而1.5米的深度雖然無法將后殿完全切開,但卻能覆蓋后殿最上方的那一塊區域。
這部分區域如果用普通的圓盤鋸或者框架鋸,很容易出現大理石因為線脹系數共振而出現崩裂的情況。
畢竟大理石礦物顆粒本身就多,后殿里做門板的這塊還被水泡了這么久,誰知道變性變了多少。
就像平時生活里切菜,第一刀才是最重要的。
二十分鐘后。
水刀切割完畢。
到了這一步,剩下的事兒就很簡單了。
張子昂迅速派人將水刀設備挪走,換上了一塊鋼砂鋸。
鋼砂鋸屬于框架鋸中的一種典型代表,另一個與之相對的是金剛石鋸。
與金剛石鋸相比,鋼砂鋸的效率要高一些,還能切大板面。
不過它的缺點就是損耗高,切割中又需要用到金剛砂和石灰做添加,污染相對大點兒。
不過好在今天周圍也沒啥環保少女在場,沒人會瞎囔囔啥howdareyou.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
金剛石鋸切割完畢。
整個后殿徹底變成了一顆隨時可以挪動的‘方糖’。
接著張子昂看了眼基坑上方,扶了一下眼鏡,對助理問道:
“小林,承重板是否已經布置完畢?”
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小林迅速點了點頭:
“報告,承重板已經落位!”
“力矩系數校對過了嗎?”
“已經校對三次了,這是校對責任書,責任人均已簽名!”
“錨固呢?”
“也沒問題了。”
張子昂見狀深吸一口氣,下令道:
“既然如此,zat18000h聽令!”
“三.....”
“二.....”
“一”
“開始起重!”
食道賁門失弛緩,胃部非萎縮性胃炎加糜爛,不算特別嚴重但也很麻煩的病。
今晚做24小時心電圖,明天請假——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但即便是請假也只要日更6800就夠了,誰讓我我這個月之前日萬了十天底子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