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后。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
訪客接待所。
嘀鈴鈴——
聽到床邊鬧鐘的歡騰聲,原本還有些睡意的李景均唰的一下便張開了眼。
啪嗒——
他先是伸手按下鬧鐘的rdquo鍵,在屋中重歸寂靜的同時,整個人也順勢挪動身子倚到了床頭的靠墊上。
今年剛滿五十歲的李景均睡眠質量一直都不是很好,每天醒來之后有好一會兒人都是懵懵的。
不過在注意到鬧鐘旁日歷上的時間后,李景均身子頓時微微一震,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只見此時此刻,日歷上赫然顯示著一個時間:
xxx年10月28日,星期三。
也就是.
《PhysicalReviewLetters》期刊發布的日子!
于是李景均迅速翻身下了床,穿戴好衣物并且洗漱完畢離開了房間。
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擔任過教授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伯克利分校的訪客接待所雖然掛著‘接待所’這三個字,但它其實是一家非常高檔的酒店——帶著旋轉門的那種。
要知道。
在眼下這個時期旋轉門可不是后世那類的大路貨,雖然這玩意兒早在19世紀就被發明了出來,但早期的旋轉門其實是沒有紅外感應裝置的。
也就是說那類旋轉門只會不停地在進行旋轉,無法分辨是否有客人出入。
而伯克利分校的這家訪客招待所的旋轉門則配有微波雷達和紅外傳感器,是伯克利分校重金打造的標志性建筑之一。
同時由于伯克利分校是在美華人最大的聚集點之一,所以校方還很貼心的提供起了中餐和筷子——雖然只有小米粥油條等數樣菜品,但也算是有一定的照顧色彩了。
例如李景均取餐的時候就見到了幾個三哥在吐槽沒有咖喱和鷹嘴豆,看起來頗有些不服氣的樣子。
當然了。
如果徐云此時能夠在場,他的感觸多半會更深一些。
在他穿越來的后世,伯克利分校這家訪客接待所的配餐和現在是完全反過來的——除了歐美早餐外只提供印餐,中餐已然不見了蹤影。
這也能側面反應兩個時期留美科學家的能力問題,只有你能力夠高,人家才會對你表示尊敬。
隨后李景均打了碗小米粥、一個雞蛋和一碟花生米,選了個比較僻靜的位置坐下吃了起來。
結果剛吃了沒一會兒。
李景均的耳邊便響起了一道聲音:
“景均兄,早上好啊。”
李景均順勢轉過頭,發現小楊正端著一副餐盤站在他身邊,看起來也都是準備找個位置吃早餐的架勢。
李景均見狀連忙放下筷子,拿起餐布擦了擦手:
“小楊,你也醒了?”
如今的李景均和小楊都不在伯克利分校工作,因此前幾天便被陳省身暫時安排到了接待所。
至于陳省身則住在學校的職工小區,距離這里二十多分鐘的車程。
聽到李景均的話。
小楊客氣的點了點頭:
“嗯,剛醒。”
李景均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笑著問道:
“小楊,怎么樣,昨天睡得還行吧?”
小楊聞言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黑眼圈:
“景均兄,您瞧我這黑眼圈,都快和滾滾有的一拼了,你說我能睡得好嗎?”
李景均哈哈笑了兩聲。
今天可是《PhysicalReviewLetters》發刊的日子,有了首都的那封信在前,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得。
他其實也和小楊差不多,只不過他的年紀比小楊更大,所以有些疲態在臉上沒有那么明顯罷了。
接著李景均夾起顆花生米放到嘴里嚼了嚼,對小楊問道:
“小楊,《PhysicalReviewLetters》一般今天幾點發刊?”
小楊想了想,解釋道:
“規則上是周三中午12點發刊,不過這通常指的是零售時間。”
“像伯克利分校這類實現訂購過期刊的單位,期刊那邊往往會提早一些就送到期刊收發室,正常來說九點十點就有可能收到了。”
李景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是一位生物化學方面的頂級大佬,但相關領域內大多都是雙月刊,周刊這種時間比較精確的刊種確實缺乏足夠的了解經驗。
他還以為自己和小楊要在今天去哪個報刊亭花錢買論文呢,甚至還準備好了一些零錢.
當然了。
這種糗事兒他是肯定不會和小楊說的,很快便又正常的扒拉起了稀飯。
十多分鐘后。
小楊看了眼二人面前空空如也的餐盤,主動說道:
“景均兄,要不我們現在就出發?”
李景均拿起張紙擦了擦嘴角:
“沒問題。”
隨后二人很快來到了招待所大堂也就是旋轉門入口處,找到了陳省身事先為他們安排好的司機,很快車子迅速駛離了招待所。
十五分鐘后。
刺啦——
車子穩穩的停到了一棟三層的幽靜小樓外。
李景均和小楊相繼了下車。
二人雙腳落地還沒站穩呢,小樓內便傳來了陳省身的聲音:
“景均兄!小楊!”
只見陳省身邁著大步從小樓中走了出來,一直到二人的身邊方才停下腳步:
“怎么樣,吃了嗎?”
李景均和小楊相視一笑,得,又是標準的華夏問候語
隨后三人簡單寒暄了幾句,李景均便忍不住看了眼建筑內,問道:
“省身兄,新期刊到了嗎?”
陳省身點點頭,一邊拉住一人的手朝建筑內走了進去:
“嗯,剛到了一批新期刊,不過數量有好幾百本,現在收發室的員工們還在分類呢。”
“不過我已經和他們幾個人交代了,要是分揀到了《PhysicalReviewLetters》這冊期刊就把它先給我。”
伯克利分校作為加州大學的一個核心分支,在論文這塊基本上都是滿經費訂閱的情況。
盡管這年頭的論文大多都是月刊或者雙月刊,但架不住滿定后的期刊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加上有些期刊一次性要多訂很多本分給各個學院,所以收發室每天都要處理數以百計甚至更多的期刊雜志。
這些期刊大多經由舊金山灣區打包處理,然后跟快遞似的一路暴力分揀到的學校。
當然了。
如果你真想要第一時間掌握當天發布的期刊,還可以托人用傳真的方式進行遠距離傳遞,不過這種操作通常都是要正式發刊后才能進行,時間上未必就比分揀快多少。
當三人走進收發室所在的這棟建筑的時候,邊上的過道上同樣還站著七八位不同年齡的男男女女。
“這些也都是過來領取期刊的講師或者教授。”
陳省身一邊走一邊用中文加密的方式小聲的介紹著其他人的身份:
“那位長頭發的女士叫做溫蒂,一位意大利的音樂老師,上個星期我做了份豬血披薩后她就不怎么理我了.”
“那個白衣服的老爺子叫做班揚明,看衣服就知道是高盧人.”
過了片刻。
陳省身引著二人來到了一位最角落的外國人男子面前,用英文對李景均和小楊說道:
“景均兄,小楊,和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史蒂文·溫伯格先生。”
“史蒂文是康奈爾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做了兩年博士后,去年剛成為伯利克的講師。”
“史蒂文,這兩位是我的同胞,李景均教授和楊振寧教授。”
溫伯格原本正很安靜的在看著一本書呢,聞言先是愣了兩秒鐘,旋即大喜的看向了小楊:
“楊先生,真的是你啊!久仰了!”
小楊樂呵呵的與他握了握手,表情不算生分但也談不上熱情。
畢竟這樣的場景他在獲得諾獎后見過太多太多次了,已經養成了一顆基本的平常心。
史蒂文·溫伯格。
這個名字小楊和李景均都沒有聽說過,看他這年齡估摸著也接近三十了,到現在才剛當上伯克利的講師,今后有耀眼成就的概率說實話并不大。
雙方分開手后。
溫伯格卻沒有停下交流的想法,而是從身上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和一把筆:
“楊先生,我能和你聊聊對稱性的一些問題嗎?”
小楊眨了眨眼:
“對稱性?”
溫伯格用力點了點頭:
“沒錯,特別是SU(2)×SU(2)的結構應用方面的一些問題。”
這一次。
小楊看向溫伯格的目光總算帶上了一些.好奇。
眾所周知。
小楊和小李雖然聯名獲得過諾獎,但是他們得到諾獎的成果是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定律。
所以一般人想和小楊聊天啊、搭上關系啊的時候,通常都會聊宇稱不守恒的一些內容。
但溫伯格卻不一樣。
他一開口就是SU(2)×SU(2)的結構應用,這可是涉及到了另一個框架的概念了。
于是小楊很快也來了興致,對溫伯格問道:
“史蒂夫先生,你對SU(2)的輪乘變化也有研究?”
溫伯格再次興奮的嗯了一聲,他沒想到自己上個禮拜思考的問題就能遇到當事人:
“我前一段時間一直在研究弱電對稱破缺,我發現按照您的楊米爾斯框架下進行計算,拉氏量的標量部分會多出兩個很奇怪的帶電比值。”
“后來我又沿襲了強子中的蓋爾曼西島關系Y2(QT3),其中Y是hypercharge而不是weakhypercharge,T3也是flavorsymmetrySU(2)的isospin而不是weakisospin,但是似乎依舊有些不對勁”
小楊聞言哦了一聲,朝溫伯格伸出了手:
“可以給我看看嗎?”
溫伯格連忙將小本子遞到了小楊面前。
小楊找了個更加偏僻的位置坐了下去,用翹二郎腿的姿勢開始做起了分析。
陳省身和李景均見狀,眼中同時閃過了些許訝異。
作為小楊的忘年交,無論是陳省身還是李景均與小楊結識的時間都已經超過了十年,對于這位好友的性格也算是知根知底。
說實話,他們不是沒見過小楊認真的時候,但那些時候小楊對面坐的基本上都是歐美頂尖的物理大佬。
這個年輕人幾句話就能將小楊的興致給挑動到這程度.有操作的呀。
就這樣。
過了幾分鐘。
小楊方才再次放下了筆,眼中閃過了一絲凝重:
“奇怪.確實多了兩個帶電比值。”
“如果用常規方法的話拉氏量中的湯川作用部分會將他們抵消,但用我和米爾斯老師推導出來的框架計算卻又極其明顯.這里應該有個什么東西。”
溫伯格贊同的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非普世性的現象,所以必然是哪個理論角落存在著某個未被發現的東西。
只是目前比較棘手的地方在于怎么確定這個東西的“身份”,又怎么明確它的物理意義。
同時比起溫伯格,小楊的心中還有另一個預感:
這或許是補全楊米爾斯框架的契機!
他和米爾斯推導出的楊米爾斯初版框架有問題,這是整個物理學界都很了解的事情。
小楊和米爾斯最早構建這個框架的目的只是補充出一個規范理論,這是一個很自然的數學延伸。
規范理論早在19世紀的電動力學里就有,但人們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僅僅只是視為一種數學技巧罷了。
所以這些年小楊本人其實也一直在試著優化這個框架,比如說他去年去掉了累贅的場變量的自由度,今年年初引入了達朗貝爾算符等等
而眼下溫伯格提出的這個問題,便或許是又一次優化的機會。
想到這里。
小楊緩緩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已經被自己記住的內容,方才將筆記本還給了溫伯格:
“史蒂夫先生,你提出的這個問題非常具備探討加之,如果可以的話能給我個你的聯系方式嗎?”
溫伯格愣了兩秒鐘,旋即眼中便爆出了極其興奮的光芒。
楊先生.居然找自己要聯系方式了?
咕嚕——
隨后溫伯格重重咽了口唾沫,將筆記本翻到最后的空白一頁,飛快的寫下了幾行字:
“楊先生,這是我的收件地址,下邊是我的電報和傳真號碼.”
小楊再次笑吟吟的將這張紙接過,對折后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內袋中。
接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那么.”
結果話沒出口。
不遠處的一間房門便被啪的一下打開了,一個梳著卷發的黑人女子從中探出了腦袋:
“哈嘍,先生們,《PhysicalReviewLetters》已經找到了!”
體溫36.7了,現在的問題依舊是嘴巴巨苦還有腰痛,爭取三天內調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