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洲際導彈落入南太平洋的同時。
與導彈落點相隔數千公里的華夏本土,亦是有些熱鬧非凡。
眾所周知。
對于任何一個省份來說,省會城市都是當之無愧的心臟。
不過由于種種原因,有些省份的省會知名度反倒要遠低于省內的其他城市,甚至會出現一些所謂的誤判。
例如閩省省會很多人就會認為是鷺島而非榕城,徽省的省會是金陵而非廬州,洛陽被認為是中州的省會等等....
又比如八桂省。
后世由于螺螄粉馳名全國的緣故,很多人都會將柳州看做是八桂的首府,要不就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
至于真正的八桂省會邕城,則被很苦逼的無視了。
不過這年頭的螺螄粉還沒后世的那般名氣,桂林山水亦是尚未出現在20元華夏幣的背面,因此邕城依舊是八桂省響當當的一哥。
在眼下這個時期。
邕城一共有53個公社,下轄1323個生產大隊,戶籍人口129萬人。
其中石馬公社位于NN市的東南部,公社成員人,共有19個生產大隊和133個村民小組。
今時今日。
石馬公社的民兵訓練場處,一大早便聚集了足足接近上萬名公社成員。
當中有穿著麻衣的精壯漢子,有滿是皺紋的古稀老者,還有穿著花布襖懷里抱著嬰孩的農婦.....濃濃密密的各類人群有秩序的從各個方位趕來,在公社引導員的指引下入場。
“喂,老田,老田!你也來了!”
“同志,請問陳九塢村的位置在哪兒?”
“麻三兒,你他娘的還敢露臉?去年搶水沒被揍夠是不是?”
“讓一讓了嘿,送水的同志來啦!”
“大姨,俺們的座位好像在前邊,我看到大姑父他們了!”
“表鍋,臥粗來了!”
各式各樣的交談內容在場地四周響起,有些是日常交流,有些是問座位問路,還有一些則是矛盾糾紛——這年頭的民風可是真彪悍,搶水搶田的事兒著實不少。
尤其是現在正值秋收前后,農忙時節歷來是矛盾的高發期。
不過好在這年頭的公社同樣不是吃素的,各類全民演武全民大會的活動沒少舉辦,加上即便是有矛盾的各方也都保持著一定克制,因此總體場面控制的還算理想。
“老黃,嘿,老黃!”
來自東坑村的黃同玉剛和村里的人走入訓練場,耳邊便響起了一道大嗓門的招呼聲:
“這里這里,趕緊過來!”
黃同玉順勢望去,發現出聲之人赫然便是村里昨天就被喊來幫忙的村長張有李。
至于黃同玉則是一名退伍老兵,當年上過半島戰場,退伍后回到村里當起了一位普通農民。
黃同玉在大隊里只擔任了一個民兵隊副隊長的職務,不過由于他性格低調穩重,所以村子里有什么重要活動的時候都會找他帶隊幫忙。
作為報酬,黃同玉則每次都會得到一些很有營養的土雞蛋補貼家庭用度。
聽到張有李的招呼,黃同玉便朝存在揮了揮手,帶著村里的其他人快步來到了對方身邊:
“村長,人都帶來了,一百零六號人一個沒少。”
張有李聞言拍了拍黃同玉的肩膀,麻溜兒的丟給了黃同玉一根旱煙:
“辛苦了,老黃。”
黃同玉客氣的將煙接過,朝張有李借了個火,抽煙的同時看向了最前邊的方位:
“村長,那玩意兒就是電視啊?”
張有李嘿嘿笑了兩聲,語氣里都透著明顯的稀罕勁:
“沒錯,那就是電視機,怎么樣,沒見過吧?”
黃同玉嗯了一聲,目光依舊盯著遠處的那個黑色大箱子:
“沒見過。”
黃同玉他們所屬的千祥區中心公社并不是一家大公社,下屬成員只有一萬出頭,所以這次只分到了11臺電視機。
為此公社領導特意請了縣里建筑大隊的工程師做了個平面圖,將整個訓練場規劃出了11處區域,以此保證各大成員能夠盡可能的看到電視畫面。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僅僅是‘盡可能’而已——這年頭的電視機就是個20寸的大鐵盒子,無限投屏之類的技術連根毛都沒發展出來,想要顧及到所有人顯然是天方夜譚。
所以這次的直播觀看注定有些人是看不到實時畫面的,不過肉眼看不到畫面雖然有些遺憾,但并不會對今天的活動造成本質上的影響。
比起肉眼的觀摩,情緒和精神上的沖擊調動才是關鍵。
當然了。
由于運氣不錯的緣故,雅坑村的位置倒是比較靠近電視機,估摸著也就十幾米的距離吧,大致影像輪廓還是能看到的。
其實別說黃同玉了,現場這近萬名公社成員此前就沒人見到過電視機,因此此時無論是男女還是老幼,一個個都可勁兒的伸直了脖子,好奇的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大鐵箱。
聽說這個大鐵箱可神奇了,能把千里之外發生的畫面顯示在眼前呢。
就在黃同玉與張有李閑聊之際,黃同玉忽然感覺自己的褲子被人拽了幾下。
黃同玉見狀下意識低下頭,發現此時正有個臉蛋紅撲撲的小豆丁兒站在自己身邊,鼻頭還掛著一截鼻涕:
“黃叔叔!”
這個小豆丁兒黃同玉倒也認識,是大隊農場里一對知識分子的大兒子,今年剛過四歲。
小豆丁兒的父母就坐在他身邊,所以黃同玉便很熟稔的將娃兒抱了起來:
“怎么啦,豆豆?”
名叫豆豆的小豆丁兒抽了抽鼻子,有些興奮的對黃同玉道;
“黃叔叔,今天咱們是不是要打鬼子了?”
“打鬼子?”
黃同玉當即一愣,下意識問道:
“誰告訴你的?”
豆豆的小手在空氣里舞動了幾下,嚷嚷道:
“我爹說的呀,他說今天要帶我看電視機,上頭要表演朝鬼子家丟原子彈!”
黃同玉:
不過不等他發問,一旁豆豆的媽媽便輕輕拍了拍他的屁股蛋兒:
“傻娃兒,亂說什么呢?”
“你爹說的是咱們國家要試爆原子彈,就是當初海對面丟鬼子的那種武器好不好,再亂說看我不回家揍你!”
豆豆嘿嘿的笑了一聲,扭過頭搭到了黃同玉的肩膀上,留給了自己老媽一顆后腦勺。
黃同玉見狀看了眼豆豆的父母,也跟著笑了笑。
原來是這么回事.....
組織上早在新華社對外發布核試驗公告的那天便開始宣傳起了原子彈試爆直播的相關情況,考慮到這年頭大部分民眾對原子彈缺乏足夠的認知,基層干部在通知的時候都采用了相同的話術。
也就是當初海對面丟鬼子家里的那玩意兒知道不?咱們這次要實驗的就是這種大家伙!。
結果在豆豆這種還有些懵懂的幼童聽來,便理解成了兔子們要直播朝霓虹丟原子彈.....
不過豆豆的無心之語倒是讓現場的氛圍活絡了幾分,村長張有李當即起了個話頭:
“對了,老黃,說起原子彈這玩意兒....當年你們在半島戰場就被威脅過吧,我記得領導人還寫了篇不怕啥核訛詐的文章?”
“沒錯。”
聽聞張有李提及當年的事情,黃同玉往嘴里送煙的動作便是微微一頓:
“那是51年的4月份吧,當時海對面威脅咱們要丟原子彈,當時為了起到震懾效果,海對面還派飛機投放了很多小氣球。”
“我印象中類似的威脅做過四五次,不瞞你們說,當時大家的心理壓力還是很大的。”
“那段時間很多同志都失眠了,有幾次我進作戰室的時候,看到首長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不同于張有李等人從當初報紙上看到或者聽到的那篇反訛詐文章,黃同玉作為親身參與過半島戰場的戰士,對于海對面要投原子彈的事兒要更了解也更有感悟一些。
說實話。
當時上戰場的戰士都做好了馬革裹尸還的心理準備,但他們這不代表他們能接受無價值的犧牲——海對面一顆原子彈下來,幾萬條十幾萬條人命一下就沒了,國家和人民卻得不到任何犧牲帶來的好處,這你讓他們怎么能接受呢?
所以當時將士們的心理壓力的確很大,失眠的人不在少數,很多人睡著睡著就會突然睜開眼看向天空,確定沒有原子彈落下后才會繼續休息。
不夸張的說。
當時的情況如果換做其他國家的部隊,很有可能會出現極其嚴重的大范圍心理疾病。
好在那時候的志愿軍剛經歷過解放戰爭的洗禮,信念與戰斗力都處在最巔峰,加上指戰員和政工干部們的不停疏導,才得以撐過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同樣因為這個原因。
黃同玉在聽說國家將會直播原子彈爆炸的消息之后,整個人愣是激動地差點從炕上摔下來
看著面帶追憶的黃同玉,一旁豆豆的父親忽然靠近了他,低聲問道:
“老黃,聽你這口氣....你當年似乎也有點故事?”
黃同玉頓時一怔。
豆豆的父親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笑容和豆豆幾乎一模一樣:
“一般人可沒辦法進作戰室,更別說見到首長了——至少普通戰士肯定沒這資格。”
黃同玉看了這個本家一眼,沒想到自己追憶當年的一句話居然被這個知識分子找出了這么個破綻。
接著不等黃同玉開口,豆豆的父親又問道:
“老實交代,幾等戰斗英雄?”
黃同玉這次看這家伙的目光換成了斜睥:
“戰斗英雄?開什么玩笑,你以為這稱號這么好拿?老子就是一個普通偵查員罷了。”
“半島戰場上我就殺了些棒子,歐美鬼子沒殺幾個,倒是我們副排長立了個特等功”
“臥槽?特等功?”
豆豆的父親可是標準的知識分子,對于這個詞的意義遠非常人能及,當即就是一句臥槽脫口而出:
“你們副排長叫什么?”
黃同玉沉默了幾秒鐘,低聲說出了個名字:
“楊育才。”
“楊育才”
豆豆的父親思索了一會兒,隨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著黃同玉的目光當即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老黃,奇襲白虎團是你們搞出來的?”
面對豆豆父親的注視,黃同玉倒是變得有些害羞了起來:
“嗨,就抓了幾個棒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咱們國家現在的敵人可不是棒子,而是西方的那些列強。”
“咱們現在很多方面和他們都有差距,什么時候超過他們,什么時候才真正值得驕傲。”
黃同玉話音剛落,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稚嫩的聲音:
“黃叔叔,咱們和西方差在哪里呀?”
黃同玉下意識轉過頭,對上了豆豆好奇的目光。
于是他真的認真了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具體的我也說不準,我只知道咱們和歐美最致命的差距就是原子彈。”
“如今原子彈假設已經突破的話,那么其他領域....”
黃同玉虛著眼撓了撓頭發,他的閱歷儲備還遠遠沒有達到‘戰略眼光’這個高度,因此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也說不上個所以然。
不過就在豆豆父親準備開口解圍之際,黃同玉忽然想到了自己原本的兵種:
“對了,偵察!咱們和歐美在偵察方面也有不小的差距。”
“比如說海對面有一款U2偵察機,能在數萬米的高空拍攝到地面的情況,還有他們航母上的雷達也很先進。”
“尤其是核武器出現之后,如何鎖定其他國家的核發射設備就成了當務之急。”
“所以豆豆你如果真的想要為國家出力,就朝著偵察探測這塊去學習吧,說不定今后咱們靠你能在某個領域有突破呢!”
黃同玉的這番話更多帶著些祝福的意味,但豆豆卻認真的將這句話記在了心里。
此前豆豆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爸爸,但在見到爸爸看著黃同玉的目光之后,他對自己父親的敬仰和親熱依舊不變,但內心有關成就的高峰已經換做了這位半島戰場的老兵。
而這位老兵都說需要解決的問題....那么一定很重要!
僅有四歲的豆豆在閱歷上遠遠遜色于常人,像U2之類的名詞他壓根聽不懂,但正因為有著這種赤子之心,某些理念卻要更加適合生根發芽。
這種理念很純粹但也很脆弱,如果遇到一些缺乏遠見極其自我的家長,可能久而久之就會將其連芽帶根磨滅。
但如果家庭開明并且父母愿意引導,這株幼苗便有成長為參天大樹的可能.....
“對了。”
一手抱著掛著鼻涕的小豆豆,黃同玉又想到了什么,對豆豆的父親問道:
“黃老弟,豆豆的名字起了嗎?”
東坑村這邊有個習俗,一個孩童的乳名要在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來,大名則要在四周歲后才會起。
導致這種習俗的原因和新生兒存活率有一定關系,眼下以及更早期幾十年農村的醫療水平差,所以很多地方都秉持著‘賤名好養活’的想法給孩子起名字。
不過這些年掃盲行動逐漸開始普及,一些‘狗蛋’‘鐵錘’‘嘎妹’之類的本名逐漸開始減少,更多偏向于了綽號。
于是東坑村便會先給孩子取一個好養活的賤名作為乳名,等到四歲...也就是基本上不會夭折了以后,再取一個相對沒有那么‘土’的本名。
豆豆上個月剛滿四周歲,不過當時黃同玉去鄉里搞民兵培訓了,因此錯過了豆豆的起名宴——當然了,說是起名宴,其實就是糖水煮雞蛋.....
“嗯,起了。”
提及自己的孩子,豆豆父親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慈愛:
“他姥爺起的名兒,叫做黃大年。”
而就在豆豆父親與黃同玉聊天的同時。
最前方的人群處忽然響起了一陣躁動:
“來了來了!快看,鐵盒子里有個人,還是個漂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