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朝看著關門緩緩閉合,激起一陣塵土,他也往后稍了稍,進而走向一旁的馬道,往上長城上而去。
“我還以為賀大帥會要求又可盡可能快一些。”李樹初捏著胡須,微微喘著粗氣,扶著城墻垛子。
“他是人,又不是神。”賀今朝拿著單筒望遠鏡看著外面的環境:
“能控制便能控制,控制不住我也沒什么好法子,大不了老子也當流寇去,殺到南直隸,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李樹初松了口氣,別看賀今朝說的倒是灑脫,可真要到了那個份上,他也得急的滿嘴長泡。
否則這些日子也不會時時刻刻駐扎在偏頭關,差人大規模置辦草藥,去大同等地請來有經驗的郎中。
可現在卻不是拆臺的時候,但愿吳又可,他能想出一個好法子來。
吳有性帶著寶貴的經驗,就在長城外扎下根來。
每日觀察病患,果然如同賀今朝病歷本上所記錄的一樣,這個被賀今朝命名為鼠疫的瘟疫,大抵是全新的瘟疫。
對于他這個專門研究瘟疫的人而言,完全是新挑戰,這讓他越發的興奮起來。
熬煮草藥的時候,他甚至還與李青云聊了聊牛痘的事。
他可沒想到,賀今朝竟然對藥理還有些許研究。
像酒精殺毒,鹽水殺菌,以及包裹外傷的大蒜素的藥膏,能避免傷口化膿等等,皆是讓吳有性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而李慶利也終于遇到了一個名醫,可以交流心得。
兩個人在長城外日子倒是越發充實起來了,除了偶爾還要看著那些人死去之外,大抵沒什么不適。
哪個郎中若是還沒有見過死人,那才是最不正常的呢。
山西這邊的瘟疫在長城外小規模的控制住。
可是延綏鎮,蒙古人與大明官軍發生戰事的交接處,也有人開始染病了。
林丹汗對于這種事早有心里準備,那就是長生天召喚他,去服侍之外沒別的想法,只要不叫他去服侍長生天就行!
但是陳奇瑜有些坐不住了,他可是剛剛把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整治的開始擁護朝廷,緊接著又有了瘟疫,那豈不是白費勁了?
可是治病當真是又費時間又費銀子,還費人的支出。
陳奇瑜又不能不派人去救治,否則一旦傳播開來,整個陜西怕是都得遭殃。
瘟疫不同旁于,管你出身高貴還是低賤,有錢沒錢,只要沾上了,不是有錢有權就能輕易擺脫的。
有些病,連大夫都沒法子醫治。
陳奇瑜倒是急的滿嘴火泡,一說話就疼。
洪承疇見他如此模樣,微微挑眉道:“何事竟然讓你這般發愁?”
“當然是瘟疫啊!”
陳奇瑜趴在床上,只覺得這么長時間的努力都要白費了。
“不就是瘟疫這事嗎?”洪承疇扥了扥自己的衣袖:“我有法子解決。”
“你有法子解決!”陳奇瑜一下子就從床榻之上坐起來:“你找到良方了?”
“找到了,你且等著就行,要知道我們的最終目標是要滅殺山西的錘匪,而不是這些瑣事。”
“可是。”
洪承疇站起身來給他掖了掖被角:“你好好養著,這件事就由本官來解決。”
“好。”
陳奇瑜
頓時覺得自己渾身輕快了不少,沉沉的睡去。
待到出了房門,洪承疇先是巡視了他編練出來的秦兵,然后便帶隊去了邊境。
窟野河在鄂爾多斯被稱為烏蘭木倫河。
洪承疇全身披甲站在村子外。
至于村子里的慘叫聲變得很少了,因為村子藏匿賊寇,被告發,他便帶人來捉拿共犯,不曾想竟然有人膽敢反抗。
故而此時村子里到處冒出滾滾濃煙,對于官軍而言,也很是合理。
沒過一會,便有千總身上帶著血跡,跪在地上:“總督大人,賊寇余孽已經被悉數剿殺,并無一人逃脫。”
洪承疇冷漠的點點頭,隨即指使隊伍往下一個患病,不,是勾結賊寇的村子行進。
在他看來,與其讓瘟疫糜爛整個陜西,莫不如棄車保帥,反正這些染了病的遲早得死,莫不如早點死,也省的禍害旁人。
這樣既可以保住大部分人的性命,也對得起大明的江山。
殺人?
洪承疇是從來不害怕殺人的。
他更不害怕,什么所謂變成厲鬼來找他索命的咒罵。
你他媽的連活著的時候,都不能奈何我,我還會期待你死后變得牛逼起來,找我報仇?
那不過是臭和尚們,編造哄騙愚民的謊言罷了!
誰相信,誰才是傻子。
洪承疇自詡是御民者,可不是愚者。新
陳奇瑜待到睡醒之后,詢問得知洪總督帶著士卒前去剿滅殘余賊寇了,他心里當即就是一驚。
只不過揮手讓人出去,并沒有太過于聲張。
他已然想明白洪承疇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這種事,一個人有一種想要選擇的處理手段,而洪承疇無異于是最狠的那批。
“但愿不要殺戮太過。”
陳奇瑜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相信。
洪承疇殺其人來可從不手軟,無論是對待賊寇,還是旁人。
他一個文官習慣了用刀子說話,而不是憑借他的優勢,去與人講道理。
洪承疇自覺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大明的統治。
優柔寡斷,最后只能什么都無法兼顧,世上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法子?
陜西神木縣的百姓剛剛過上,一陣子不用被逼著交賦稅的日子,可好景不長,又鬧了瘟疫。
他們沒有等來官府的救濟,反而等來了官府的殺戮。
那些統治者才不會覺得,你這個老百姓十分可憐呢?
無法為大明提供賦稅,還要耽誤大明更多百姓性命的人,自然得全都宰了,一把火燒的干干凈凈。
讓爾等屁民就像從來沒有在這世上走過一遭似的。
日后史書記載的不過是,大疫,數村百姓滅絕,洪承疇都不一定能夠因為這種事被記錄上。
洪承疇收刀入鞘,他從來沒覺得殺戮有什么不對的,人總會像野草一樣,一茬又一茬的長出來。
至于今后陜西百姓會不會恨他,他死后哪管這些個破事呢。
興許還會有給他辯解的人,以當時的情況,就該如此做!
反正被屠的又不是我。
誰會為大明的屁民發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