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言官的話,楊嗣昌毫不在意。
大不了挑幾個給扔到吳國俊那里去,相信他能處理的好。
楊嗣昌再次上疏批評言官們只負責言,很少考慮兵部的艱難處境,對于陛下讓人細酌,感到不足讓他們閉嘴。
故而希望皇帝親口允諾,邊臣方敢放心行事。
因為按照楊嗣昌對崇禎的了解,一旦風口轉變,這些按照皇帝意思做事的邊臣,皆會被責罰。
屬實是里外不討好的行為,今后還還敢盡心做事?
其余流寇皆是不足為慮,張獻忠等人必定不敢立即造反。
那大明只需要全力對付賀今朝。
別看賀今朝快要占據三省之地,但山陜連年鬧災,否則賀今朝也不會快速出擊攻略四川。
只要給他三年之間,北方無戰事,楊嗣昌有把握能夠三年平定錘匪。
相比于因為大明朝廷因為賀今朝突然在四川獲得大勝,他們開始主張對清議和的之前。
皇太極就已經領兵威脅蒙古,開始為自己忠實的盟友科爾沁找場子。
一方面也有幫助盧象升解決麻煩,給賀今朝暗地里使絆子的情況。
盧象升才得以有機會與蒙古人約定大戰日期。
但是乞炭這個蒙古首領不敢輕易與明軍交戰,又收到清軍入侵蒙古的消息,果斷撤退。
皇太極派遣諜子得知,盧象升擔任宣大總督后,積極屯田,且一改過去封疆大吏清道的規矩,常常微服私訪。
還從基層士卒嘴里獲悉真實的邊防情況,從而對癥下藥,根本就不相信底下官員書面上送來的消息。
其實盧象升也打著想要分化蒙古人,從而試圖利用他們牽制賀今朝、以及滿清等等。
皇太極得知大明能臣擔任宣大總督,又有如此多的行動。
寧完我等人皆是認為盧象升駐此地,就是為了全力遏制賀今朝,避免他去大明京師跟回家一樣來去自如。
皇太極出兵蒙古,一個是因為想要趁著賀今朝南下攻打四川,兵力空虛的時機,他去擄掠蒙古大汗。
同時想法子攻打素巴第,他不僅與準噶爾臺吉關系好,還與賀今朝勾搭上了。
但是衛拉特蒙古準噶爾部首領卻與固始汗關系好,出兵幫助他擊潰林丹汗的盟友,也就是賀今朝的盟友。
如今他們在青海四川地界交戰,進攻康區。
總之當林丹汗死了之后,西北地區的蒙古人亂成了一鍋粥。
賀今朝也只是控制了漠南蒙古,至于漠北的是敵是友錯綜復雜。
即我盟友的盟友是我的敵人。
就算準格爾首領幫助固始汗,可為了不讓沙俄從雅梅什湖取得食鹽,他一直都在領兵與沙俄作戰。
現在他又通過素巴第從賀今朝處購買武器。
黨守素得到消息后,便立即給賀今朝寫信詢問能不能賣。
賀今朝在四川作戰的時候,便批復可以賣給他們些許魯密銃大將軍炮之類的。
讓他們先與沙俄對轟去吧,形成對中原火炮的固有印象。
沙皇俄國自1581年越過烏拉爾山東進,迅速占領鄂畢河、葉尼塞河、勒拿河流域。
并朔河而上,侵犯黑龍江流域、喀爾喀蒙古及衛拉特蒙古地區。
故而現在素巴第在等著錘匪和他們交易一批武器。
皇太極得知消息后,便趕路想弄死素巴第。
同時賀今朝大軍外出征陜征川,能打仗的都帶出去了。
趁機在漠北蒙古人面前大殺四方,不僅僅讓漠南蒙古人感到恐懼,還可以進一步滅殺賀今朝在蒙古人的威望。
總之,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就算賀今朝通過蒙古人得知消息后,他可能領兵趕回來嗎?
賀今朝就在川中鏖戰,新占據的四川某些地方不要了嗎?
這些地盤,沒有幾年的時間是消化不掉的。
尤其是他通過三國演義深知,川路難行,賀今朝走進走出沒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是無法回到山陜邊境的。
就算賀今朝得知消息,緊趕慢趕回來,也只能吃自己的屁!
事情早就辦完了,打道回府,那還有個毛用?
運氣不錯的話,還能把林丹汗的遺霜們都給搶走呢!
皇太極目前還不知道賀今朝在四川大勝的消息,只是路過宣府的時候,催促遼東巡撫方一藻,讓大明皇帝趕緊回話,我想議和互市。
絕不能讓錘匪賀今朝一人把持互市,導致投靠他麾下的商人想要走私都沒得銀子賺,也不利于他進一步發展諜報。
方一藻巡撫遼東,目前本地推出的頭子吳三桂自然是拜入他的門下。
吳三桂又與其子方光琛“締盟為忘形交”,此人善游談,常常自比管仲、諸葛亮自比。
待到他爹方一藻去世后,便入了吳三桂的幕府,并在吳三桂準備造反的時候給以了肯定。
待到昆明被清軍攻破,方光琛大罵清國親王,與他兩個兒子被凌遲處死,九個兒子死了八個,剩下一個一直被康熙通緝。
可此時方一藻卻是主和一派,并且希望朝廷以隆慶年間俺答封供的故事,達到議和。
但是廷臣都曉得了此事幕后的策劃者是楊嗣昌,方一藻的說辭再一次引起軒然大波。
什么他娘的錘匪賀今朝要占據整個四川的事情,先放一放。
與大明的面子相比較,根本就不重要!
四川愛咋咋收尾,反正該背鍋的人已經派去錦衣衛了,然后再讓陳之奇擔任四川巡撫就地處置,就可以了。
但大明與清狗韃子議和這件事,咱大明的官,從這跳下去,撞在柱子上死諫,也絕不能答應!
就算是權宜之計,咱也丟不起這個臉。
大明的臉面最重要,我等當官為的是什么?
還不是為了大明的臉!
要是這張引以為傲的臉都沒了,咱們與那關外的狗韃子、作亂的宵小流寇有什么區別?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臉都沒了,那還活個屁啊!
當然這是文官們的需要大明臉面的時候,他們要極力維護。
當他們不需要維護大明臉面以及良心的時候,背地里早就不知道往自家摟了多少好處!
現在別看大明內憂外患的,可就得要這個臉!
就連楊嗣昌的老手下,兵部郎中連上兩道奏疏抨擊他。
極力主戰,反對議和!
我大明絕不可能議和。
就跟清狗死磕到底!
你問我怎么跟清狗打?
有什么解決辦法?
那你算是問錯人了,我不管那個!
我只負責維護大明的臉面,其余的不知道。
崇禎對于這些“名聲”、“臉面”之類的極為看重。
所以現在群情激奮之下,他又有些搖擺不定,說什么朕從來沒有說過與狗韃子議和之事。
楊嗣昌自然不懼與人對線,他本就是聰慧之人,熟讀各種書籍,引經據典,可不比這些人差。
“陛下,中原群盜不平,御邊終無良策,而御邊于藩籬之外,雖款尤為勝算。
御之于門庭之內,即使百戰百勝,盡數危機。
今日言戰言守者滿庭皆是,誰敢負責?
真到了清軍叩邊的那個時候,怕是滿庭之人早就閉嘴退避了。”
為了加強崇禎的信心,楊嗣昌又給舉了例子:
“前年清軍進入內地,錘匪在側擄掠,那個時候焦勞者唯有陛下,死者只有張鳳翼。
邊鋒深入,生靈涂炭,大家都冷眼旁觀,誰敢像今日這般勇勐之人,站出來我瞧瞧?”
對于楊嗣昌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眾人紛紛甩衣袖表達自己的憤怒。
這個時候他們就選擇不要臉了,只要我不搭理你,我就還有臉。
所以在大明官員的思維上,臉面這個東西是薛定諤的。
“如果朝廷每策劃一事,局外人懷疑,局內人也懷疑,那還能有什么成功的希望呢?”
楊嗣昌環顧四周,皆是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盡管楊嗣昌所提的都是現實問題,可朝臣們依舊不買賬。
別以為你伶牙俐齒說的好,可就算說破大天去,你也別想做出有損我大明臉面的事!
議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在清軍沒有破壞邊墻,進入大明境內擄掠的時候,他們都是鐵血主戰派。
可一旦清軍真的來了,他們又變成了鵪鶉逃避派。
靈活的道德底線已經臉面話術,被靈活的他們所掌握。
崇禎倒是對楊嗣昌的解釋很滿意。
所以當他提名楊嗣昌與程國祥、蔡國用、薛國觀、方逢年、范復粹等人一起進入內閣時,反對的浪潮是一聲高過一聲。
其中最具影響力的,就是聲名顯赫的儒臣、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的反對。
表面上他反對楊嗣昌“奪情”(有喪事在身,得守孝三年,楊鶴的繼妻亡),不應入閣。
其實就是反對他的議和主張,堂堂大明的兵部尚書對于外族竟然如此軟弱。
那我大明豈不是會成為下一個宋朝,進而發展成為南宋,與清狗劃江而治?
這種喪權辱國的事,決不允許在大明發生。
黃道周彈劾楊嗣昌從抨擊奪情入閣,到他并非是人才。
從他任職二年來宣揚十張網的計策,至今也沒有成效,賀今朝的實力越來越強。
足以見識他的才智一般,這種人如何能擔任大明的兵部尚書?
建虜必不可款,款必不能成,成必不可久。
就算建虜接受了款待,寧錦遵薊宣大之師,哪一個可以裁撤?
款待建虜之后,便可撤兵西北討伐錘匪,當真是沒腦子的辦法。
兩派的對立劍拔弩張,甚至隱約有動手的跡象。
崇禎不能在當和事老了,也沒法繼續沉默下去。
他在平臺召開御前會議,參加者除了按照慣例參席的內閣五府六部以及各個有關部門之外,還特地招來了黃道周。
楊嗣昌因為遭到彈劾,故而避嫌不出席,但是崇禎就是給他鎮場子來的,命太監去催,直到中午才趕來。
人齊之后,崇禎身著常服坐在門內,內閣成員接連行禮。
崇禎也不理會黃道周,只是叫各部尚書匯報工作,待到事了,叫黃道周出列跪下。
朱由檢說了理學理念話鋒一轉,你連上三道奏疏偏偏是在朕點完內閣成員之后,你才上奏疏,是不是因為沒入閣的緣故。
黃道周是赫赫有名的理學巨子,專講天理人欲,崇禎就以子之茅攻子之盾,批評他上奏書的動機不純。
畢竟這么多年,崇禎的學問也不是白學的,親自下場跟理學巨子掰扯。
此次入閣名單當中本來有黃道周,可崇禎認為此人雖然學問很好,但是性情偏執,不能勝任救時宰相,故而未曾點用。
所以崇禎覺得黃道周是因這個原因,才連上三奏疏反對楊嗣昌。
作為一個理學巨子自是有著自己的驕傲,并不在乎這點名利,只是憑借的回答說不是為了功名利祿,就是認為楊嗣昌不可能成功。
“你為什么不早點上奏?”
黃道周便開口解釋道:“當初本想上奏疏,但是同鄉御史林蘭友、科臣何楷皆有奏疏,恐涉嫌疑。”
這二人指責楊嗣昌忠孝兩虧,反對議和。
聽到這話,崇禎面色如常,可心里就不得勁了。
好你一個黃道周,竟然不自覺的就暴露了。
他上疏前還與親近之人相互呼應,想要結黨在朝廷當真掀起風浪,一塊彈劾!
至于恐涉嫌疑的話,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崇禎最恨的就是有人背著他在朝中結黨營私,他們是不是想要成為下一個閹黨或者東林黨啊!
“如今你就沒有嫌疑嗎?”
聽到崇禎澹澹的詢問,黃道周臉色一變,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的好友給賣了。
好在他是理學巨子,在不利面前,臉皮算得什么?
黃道周當即開始顧左右言它,在眾人面前大談儒家的倫理綱常,不敢接崇禎的話茬。
誰都清楚當今陛下最忌諱有人暗中結黨。
陛下,咱先拋開事實不談,行不行?
你一個當皇帝的,這么糾纏底下大臣,有意思沒意思啊?
你會不會當皇帝啊!
我都給你個臺階下了,你就不能給我一個?
難不成當臣子的就不需要面子了嗎?
一點當皇帝的魄力都沒有,總是糾纏瑣事,真他媽的下頭。
楊嗣昌見皇帝為了他的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與黃道周辯論倫理綱常,內心十分感動。
可陛下的策略不對,他一個理學巨子,咱能跟他辯駁理學嗎?
那不就是落入了他的節奏當中。
楊嗣昌當即出列跪奏:“陛下,臣也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