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方一藻總結了部下的實地調查,以及自己的推論,給皇帝提出了解決辦法。
「以吳三桂串所部疾趨松山,劉肇期率馬步官兵疾趨杏山,已會集寧遠校場點驗,向杏山進發。
他本人親著甲胃,馳赴中左所,在大軍當中勉效決策。
丘民仰坐守鎮城寧遠,以固根本。
按兵部所議,前鋒鎮臣祖大壽「相機撓之、驚之、剪之、驕之、逼之。
乘其驕惰,三鎮出其不意,攻奴中堅,擇機搗毀他們。」
對于方一藻的方案,崇禎開始是滿意的。
但隨著祖大壽的屢次上疏,讓他覺得方一藻的計策,那就是鏡中花,水中月。
在祖大壽看來,目前遼東面對清軍根本就不足以主動出擊。
不要以為金國鳳僥幸贏一場,大明的士卒就能出城吊打清軍了。
看一看金國鳳是怎么打贏的,他可是想跑沒跑了,才被迫打贏的。
要是他能跑,早跑了。
但這種事方一藻指定不會上報,戰事的結果是金國鳳贏了就行。
崇禎本想把楊嗣昌放出去,發揮更大的作用,結果目前的形勢越來越亂,又深陷重圍。
西南、東北、中原都亂成一鍋粥。
只剩下西北的賀今朝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搞事,出其不意給崇禎一錘子。
故而朱由檢的心情越發的煩躁起來。
第二天。
崇禎召集廷臣議事。
眼看著遼東戰火再起,朝廷又拿不出什么有效的遏制手段,他如何能不著急?
陳新甲為了防備錘匪也提出了他的建議,比如在天壽山那塊地界設置總兵。
在徐州設置重鎮,開通兩京咽喉,向南保護皇陵,中間防守漕運,保住京師的糧食供應。
同時著手改編軍隊,嚴加偵探、強化訓練、整頓馬政、演習火器、查禁貪占等事務。
結果因為軍紀稍微嚴格了一些,明軍士卒在夜里發生了嘩變。
最重要的是陳新甲一直都想要把二進宮的傅宗龍,從詔獄里撈出來。
要不是邵捷春服毒自殺,他也想把這些有能力的人都給撈出來,為大明效力。
新任兵部尚書陳新甲自是有些魄力的,奈何依舊被言官們彈劾,畢竟嘩變不是小事。
總之言官們的標準就是你絕對不能出錯。
他們對別人要求都是圣人標準,對自己要求都是:沒有要求!
面對崇禎的提問,此時廷臣內出奇的沉默。
因為遼東是個坑,還不得不去跳。
但輪到誰去跳,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陳新甲心中雖然贊同楊嗣昌議和的策略,但此時旁人在場,他也不敢率先開口。
廷議之事不了了之。
待到眾人退卻,陳新甲則是大著膽子與崇禎說議和之事。
崇禎一想到楊嗣昌就覺得越發煩躁,讓他勿要再提,稍后再議,先解決遼東問題。
然后薊遼總督洪承疇接到崇楨諭旨,要他「密陳方略」!
洪承疇接到皇帝的指令后,認真分析一通,鄭重的回復皇帝。
「建奴屯兵錦義之間,將為持久之計。」
這就直接把方一藻的判斷給推翻了。
「所以今日籌遼絕不能單純說守,必守而兼戰,然后可以才能守得住;
而戰又非浪戰,必正而出之以奇,然后可以守其戰。」
大抵是從賀今朝那里學習的經驗,先打贏了才能更好的守住。
崇禎對此方略極表稱贊
看看洪承疇,不愧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督師。
「此數語,真老成籌邊,即韓、范(韓琦、范仲淹)方略都比不過此督臣啊。」
對于崇禎夸耀的話,洪承疇當然聽不見,但兵部以及閣臣們全都聽見了。
洪承疇的戰略部署。
以吳三桂、劉肇期官兵一萬分駐于松山、杏山之內。
以吳國俊所率一萬五千四百出鎮于前屯、中后之間。
以防薊官兵一萬六千仍分布于中協四路、東協建昌、冷口、西協墻路之界。
以山海、永平撫臣朱國棟駐關門,以鎮臣馬科出中前。
洪承疇此舉就是要把吳國俊派到遼東戰場上與清軍廝殺。
兵部認為,洪承疇這一方略「戰守雙籌,內外兼顧,切中機宜。」
請求崇禎予以批準實行。
同時,兵部指出,洪承疇提出的方略,需要作出小小的調整。
畢竟主意都讓洪承疇出了,那不是顯得「中樞」沒有參與感嗎?
調整如下,第一,撫臣不宜移駐塔山。
此城低,四面皆高,是受敵之所。
如清兵一部出高橋,就會切斷塔山與松、錦的聯系。
如出連山,則切斷寧遠與塔山的聯系。
因此,撫臣仍居寧遠為上策。
第二,督臣不宜駐中后,應暫駐前屯為安全。
第三,洪承疇主張調喜峰口、董家口官兵出關,而以通州兵移駐喜、董兩口。
兵部指出,目前清兵沒有西進跡象,通州兵沒有必要調防。
吳國俊還有重任,無需跟隨大軍行動。
兵部強調,洪承疇最擔心的是「錦州運道中梗,樵采不通」。
再就是「兵民降夷雜居,倉中米豆甚少」。
他還擔心出關士卒數多,關外糧草一時難以供應。
上面提出的問題,朝廷都會給予解決,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然后他們建議崇禎,由洪承疇主要治理遼東之事。
畢竟按照大明的傳統。
誰提的主意,誰就去干!
更何況你洪承疇如此有本事,不掛帥督師,舍你其誰?
崇楨批準了洪承疇的方略和兵部的補充意見。
責令戶部速發天津米豆,運到前鋒。
寧遠餉司「務要多方接濟」,不得疏虞。
洪承疇本想跟皇帝出出主意,同時把吳國俊這個不安分的人給送到遼東戰場上,讓他證明自己對大明的忠誠。
就算證明不了,也削弱一下吳國俊的軍事實力,讓他變得更加可控。
沒成想洪承疇這個主意出完之后,他把他自己給主動送上去了。
最氣人的是吳國俊這老小子,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得陛下的歡喜,封他為靖遼侯。
可遼東的事,一點都不讓他摻和。
宛如個標簽,就那么的掛起來,讓大家看著。
洪承疇都懷疑新任兵部尚書陳新甲,是否也與錘匪有勾結。
否則不會出這種主意。
但洪承疇顯然是誤會陳新甲了,他也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績來的。
按照大明目前的指揮,在他看來,也只有洪承疇一人能夠有效的指揮明軍對抗清軍。
其余人當督臣前往遼東那個地界,估摸也就是損兵折將的下場。
倒是洪承疇的手段,讓陳新甲認為,還有五五開的可能性。
按照目前而言,陳新甲都想把關在詔獄里的人都放出來可以遇見,他身邊真的沒什么拿
得出手,可用之人了。
吳國俊萬萬沒想到被他放回去的那幾個言官,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直接把洪承疇給總理遼東諸事,順便把他靖遼侯給摘出來,不用去趟遼東那渾水。
這說明當初自己所做的工作是有效的。
當然只是吳國俊自己的想法。
為了讓崇禎放心派遣洪承疇領軍前去,吳國俊又派王鵬進京去催促一二,盡快湊成此事。
大帥要與大明進行議和的事情,議論的怎么樣了?
那孫傳庭作為使者,已經到了薊鎮地界,就是想要進一步的促成議和之事。
當然這種事吳國俊不能出面,還得找監軍太監商議。
作為主和派的代表人物高起潛自是落入了他的眼中,但是高起潛是主動派人去沉陽的,可沒曾想派人去太原與反賊議和。
吳國俊主要是思索,該怎么跟他接上頭,且不能暴露自己。
高起潛是崇禎控制關寧軍的一把刀,但這刀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說照顧吳三桂吧,那也是多與祖大壽等人商議戰事。
什么監軍不重要,清軍來了之后,他更是不發表意見,一切行動都聽祖大壽的。
他深知,要是連關寧軍都擋不住清軍,那整個大明大抵是沒有其余士卒能抵擋的住了。
別看吳國俊殺的分量不小,可他哪次能指揮大軍戰勝清軍?
還不是靠著優勢兵力家丁,來尋找二三百人的清軍隊伍進行絞殺。
故而在高起潛眼中,吳國俊也就是昔日遼東軍將的普通人,不過是運氣好些。
幾千人圍困幾百人,以前遼東勐將多少都能做到,屬于基本手段。
但奈何陛下十分信任吳國俊,高起潛自是與吳國俊有交流,但并不是很熟。
孫傳庭作為議和的使者。
吳國俊不知道要如何把他送到高起潛面前。
孫傳庭卻是摸著胡須開口:「既然如此,我直接去見高起潛吧。」
「嗯?」吳國俊頗為詫異的道:「你就不怕他把你給千刀萬剮,討皇帝的開心?」
「我如此有價值,他們不會輕易殺了我的。」
孫傳庭站起身來:「更何可我身后還站著賀大帥。」
這位曾經被派去的諜子,三年之后又三年,當初幾乎強行壓著他去的巡撫都被皇帝處死了。
以前還抱著為大明盡忠職守,時刻等著有人來招呼他。
可孫傳庭漸漸的絕望了,他本就是被人布置的一枚棋子。
隨著事情變遷,沒有人會記得他這個棋子,即使大多數人都沒有上場當棋子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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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孫傳庭的進入,高起潛發現此人頗為高大,且還是一副文士打扮模樣。
「高督軍。」孫傳庭不卑不亢的行了個禮,這才笑道:「身負重任,多有打擾,還望勿要怪罪。」
聽到這話,高起潛便有些明白過來,是他想多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來投降的,臉上神色變得硬朗起來。
「你堂堂一個讀書人,竟然給反賊賣命,甘心當走狗,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面對高起潛的譏諷,孫傳庭并不在意:「高督軍,我是奉我家大帥指令想要與大明議和的。
高督軍若是不能操辦此事,我家大帥就只能領兵東征,到京師外跟大明皇帝議和了。
想必到了那個時候,若是當今皇帝知道有你趕走錘匪使者這件事,怕也會被追究的。
你我各位其主,還是心平氣和交流一二為好。」
高起潛是個「知兵的」太監,所以被孫傳庭這話給激住了。
錘匪如今占據三省,他是有能力來突襲紫禁城的。
「我怎么知道你們是否是真心議和?」
孫傳庭見高起潛終于愿意聽他講話后,這才自顧自的坐下:
「高督軍,如今天下大亂,朝廷處處滅火,卻處處無法滅火。
實不相瞞,山陜之地連年災旱,我家大帥目前不到最后一步無心發動戰事。
錘匪需要時間調整,可大明也需要時間去平定其余流寇,保證寧錦防線不失。」
高起潛開始打量著孫傳庭:「你也知兵?」
「若是不知兵,如何被大帥派過來議和?」
孫傳庭示意一旁的管家給他倒茶,連點待客的禮儀都沒有。
自從他加入錘匪后,還未曾喝過什么好茶呢。
「我大明如何能與反賊議和?」
「大明都能與建奴主動求議和,與我錘匪議和又能怎么滴?」孫傳庭示意管家再給他倒茶:
「這京師周遭關外能肆虐,我錘匪就不能來肆虐了嗎?」
「笑話,總督洪承疇聚兵幾十萬屯駐薊鎮,我聽聞錘匪號稱十萬人馬,估摸能打的不過三四萬人。」
「第一,洪承疇手中有十萬人就算他有實力了;
第二我錘匪號稱十萬人馬,你最好認為我家大帥真的有十萬人馬,要不然吃虧的是你們。
第三我家大帥是挨過餓的,體恤民情才想著主動議和。
要不然大明就等著西北再次卷起烽火,皇帝睡覺都不得安心,夜夜驚醒。」
「你在威脅我?」高起潛微微攥著拳頭。
孫傳庭放下手中的精致茶杯:「不,我說的是可能就是事實,還是特別真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