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搜羅了不少船只。
先前越過濟南府侵入青州府的清軍,本沒打算東擴,但是因為南下戰事并不明朗,最終還是順勢往登來二州走了一遭,一陣燒殺搶掠。
搶劫一旦開始,又遇不到什么像樣的抵抗,暴徒們很難收手的。
他們只會越搶越快樂,遭罪的百姓就越來也多。
要不然僅僅每次入塞劫掠,不會動輒俘虜幾十萬人口,大批牲畜以及數不清楚的金銀珠寶。
大批金銀被清軍士卒監督奴才們裝進船只運輸。
河船從諸城沿河出發,綿延數十里。
清軍騎兵則是在河岸邊上護航,可以順利與登來之地的清軍會合,一路返回北直隸。
而李自成被阿巴泰的操作搞懵了。
他親兒子還被錘匪圍困在兗州府。
他則是從青州府北上,絲毫沒有救援他兒子的動作。
“你說清狗是不是在虛晃一槍,故意如此做,引誘我們前往伏擊他們,待到阿巴泰打了勝仗之后,調動錘匪追擊,從而救援這波被圍困的韃子?”
聽到李自成的發問,牛金星則是立即道:
“大順王,此事怕是真的,塞外草原上的人,對于自己的血脈根本就不重視,父殺子,子殺父全都是常見的事,根本就沒什么綱常可言。”
去年十二月份,李自成的謀臣們就議論讓他來年也稱王。
既可以封官給眾人提升士氣(主要是封官),還能與錘匪賀今朝平起平坐。
賀今朝他都當秦王了。
咱們還是大元帥。
連張獻忠那個逃跑的人都自稱大西王,壓咱們一頭。
這種事絕不能認輸,必須也搞迎頭趕上。
故而李自成今年元旦也成了大順王。
他對底下的文臣武將一陣分封,如此闖軍也算是過了一個好年,且告別闖軍的稱號,改為順軍。
“他娘的,這幫關外來的王八蛋夠狠。”
李自成罵罵咧咧的。
他對于這些人擄走如此多的人口與財物十分不滿,這全都是他的資本。
主要是他未曾想過,山東百姓富庶之人竟然這么多,據探馬回報,光是諸城就裝船都裝了將近百艘呢,這還不算沿途被擄掠的縣城。
看樣子他在山東進行追餉還是要少了,結果全都便宜了狗韃子。
“大順王,我們絕不能讓清軍韃子就如此離開山東。”李巖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
“要不然我大順軍就如同明軍一樣,成為旁人的笑柄了,將來還如何征討天下?”
“是啊。”李過也是拍了下桌子:
“大順王,咱們連敗了幾仗,太憋屈了。
若是讓他們大搖大擺的帶著財物和人口離開,山東百姓還怎么看咱們大順軍?”
牛金星抿抿嘴,倒是沒有過多言語,只是開口道:
“前有惡狼后有勐虎,惡狼只是暫時的,勐虎才會更加危險,且也是來奪地盤的。”
作為文臣第一任的牛金星認為主要對手還是賀今朝率領的錘匪。
不應該把精銳士卒放在與清軍的廝殺上,完全會便宜了賀今朝。
“話雖如此。”宋獻策捏著胡須瞇著眼睛:
“但那么多財物,若是賞賜給我們的將士,士氣定然能夠大增。
在一個我大順軍把百姓從韃子手里解救出來,山東百姓如何不會對大順王死心塌地呢?”
他想起賀今朝曾經從皇太極手中奪回了大批被擄走的百姓,以至于那些百姓對賀今朝死心塌地。
還有不少人加入錘匪,想要同韃子報仇血恨。
這都是極好的兵源。
大明護不住他們,若是大順軍在護不住他們。
那就別怪山東百姓熱切期盼錘匪軍隊的到來了!
如此一來大順還如何有效的統治山東百姓?
他們都不跟你一條心,再要讓錘匪戰勝清軍奪了風頭,簡直是災難級別的公關行為。
錘匪是踩著他們順軍的腦袋上位,這如何能忍?
聽著手底下的將士們全都在請戰,李自成拍了一下桌子道:
“打是一定要打的,我們該怎么打?是先打還是后打?”
李自成看著幾個心腹道:“若是我們與清軍死磕,李定國那小子在背后瞧著,說不準就想要把咱們連鍋端嘍。”
對于闖錘之間的戰事,他們都有著非常強烈的感覺,雙方之間的戰事會極快的發生。
總體而言,大順軍對上錘匪并不占據優勢,這也是李自成麾下擔憂的地方。
所以也贊同牛金星的計策,精銳部隊按兵不動。
可如今山東的局勢越發的糜爛,賀今朝焉能不抓住機會?
要不是清軍韃子突然來了山東,李自成今年都打算進攻北京,滅了大明,這樣自己就能手持大義,壓過賀今朝一頭。
奈何他在清軍面前吃了虧,這才被打斷了原本的計劃。
“大順王。”對于這種為他人做嫁衣的擔心,李巖則是勸諫道:
“我們先教訓清軍韃子,養養士氣,再應對錘匪,山東的士紳他們會曉得站在哪一邊的。”
無論在是張獻忠還是李自成麾下的這些謀士,都避免不了的會與本地士紳進行合作,因為這是傳統方法。
再加上他們本人經過李自成的封賞,也成了大地主階級。
那就更要維護這個統治方式,積極融入圈子。
無論是闖軍還是清軍,他們全都是外來的縣長,只有本地的官紳地主才是真正的老爺。
老爺們要辦的事,就是同化這些人。
哪像賀今朝一樣對產業進行了全面升級,開辟了新賽道。
他成了張麻子,要辦了鵝城這些又高又硬的黃老爺們。
農民軍都是團結底層人員,但是隨著實力越發強橫,不斷的有地主階級加入進來,那便要同他們進行合作。
士大夫們是很難背叛自己的階級的。
除非像賀今朝那種受過特色教育,有著自己的獨特賽道,逼得他們想要活下去就得改變自己的形狀。
或者像滿清那種也根本就不在乎士大夫的,要把所有人通通變成奴才,實行更大的愚民政策,也得讓儒家士大夫們沒有什么硬骨頭。
李自成與張獻忠二人,實力做大之后,也紛紛與本地士紳合作,就是為了控制地方。
因為他們沒有培養自己官吏的體系的意識,幾乎全都是拿來主義以及流寇主義橫行。
本地官紳大多數都是旗幟一變,咱們給闖軍交了錢之后,繼續當老爺!
這些被剝削的農民們多是會比以前的日子好過一些。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階級差異化會越來越大,進入下一個起義造反的輪回。
所以李巖才會肯定,以官紳為主要打擊目標的賀今朝,必定不會受到官紳的歡迎。
有了他們相助,大順軍還是有著一戰之力的。
畢竟在清軍來了之后,這些士紳把藏起來的先進火炮都拉出來了,打的清軍屢次攻城都無法成功。
清軍沒有攻破一城再下一城的主要緣由,還是本地士紳組織百姓進行抵抗,而不是闖軍應對自如。
李巖就判斷出來這些士紳跟大順軍也不是一條心,但跟錘匪更不是一條心!
錘匪來了,他們也得拿著火炮組織百姓進行對抗,如果反抗清軍一般。
在山東這塊地界,有多少人聽過錘匪的真實政策?
也就是那些有實力的地主士紳們有消息渠道來源,然后經過改版后,再宣揚出去。
這種事用不著大順軍出手敗壞賀今朝的名聲,本地的官紳階級主動妖魔化錘匪的。
他們山東百姓聽過錘匪能打韃子,還是容易接受的。
對于李巖,李自成是極為看重,聽他如此說,遂下定決心:
“那咱們好好謀劃一番,絕不能讓清狗韃子順順利利離開山東。”
李過認同的點頭,順軍再不好好打一場仗,威風真的就要讓錘匪給搶走了。
他相信錘匪聽聞清軍斷尾求生,不會放任這伙清軍離開的。
阿巴泰不顧親生兒子,帶著大軍離開的消息,確實是搞得李定國極為錯愕。
“費縣當中是清軍韃子頭目博和托,他不是阿巴泰的親兒子吧?”
李定國忍不住吐槽道。
畢竟阿巴泰麾下還得有堪堪八萬的士卒,這么多人都在他手里,怎么就要放棄他兒子以及麾下近萬人的性命?
這都不回來打一場,顯然有貓膩。
“難不成消息有誤,城內的博和托是假兒子,找人代替的,就是一直都在哄騙咱們?”
曾英有理由懷疑這是清軍韃子的金蟬脫殼的計策。
“不排除這個可能。”李定國也有些不敢確認了。
倒是賀蘭哼笑一聲:“你們忘了大帥在講武堂所言,清廷韃子內部父辭子笑,兄友弟恭的事了?
他們這些人只要自己不死,死個兒子算得了什么,他們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眾人聞言笑了一聲。
有些人進了講武堂,但大多數都是教官,而不是賀今朝親自講解,能給講到一兩堂課,就算他們賺到了。
除非是能憑借軍功有機會進入高級講武堂,今后便會有機會獨領一軍外出作戰。
“將軍,這對于我們而言也是極大的好處,不管清軍有沒有派人來襲擊,我們都可以放心吃掉這兩座縣城的清軍韃子,然后乘船沿著運河北上,截斷清軍的路。”
楊展倒是變得極為興奮,這兩塊肉他早就想吃了。
況且大帥正在趕來的路上,這不抓緊表現一波,還等什么時候呢?
“嗯,也好,派人先勸降一波,瓦解兩城的士氣,我們先打下臨沂這座城,看看阿巴泰的反應。”
李定國做出了決定,既然清軍選擇放棄,那他就先打打看,阿巴泰是真的舍棄他兒子逃走,還是虛晃一槍,故意裝作不在乎。
兩座城外先后開展了漢滿雙語進行勸降,訴說了阿巴泰帶人返回清廷已經北歸的事。
他們再長久的堅持下去沒什么用處。
莫不如投降,興許還能留的性命,否則就是個死。
最先接到消息的便是祖洪基,隨著天氣轉暖,他越發的覺得錘匪的攻勢會即將到來。
可未曾想到的是阿巴泰竟然拋棄他兒子不顧,直接帶人跑了。
連救援都不來救援。
這下子費縣城內的清軍韃子全都知曉這件事了。
但大多數人都不相信,大將軍阿巴泰能干出這種事來。
孔有德被拋棄也就拋棄了,可博和托是他親兒子,如何也能這般狠心?
博和托安撫眾人這是錘匪的攻心之計,叫眾人堅守即可,他相信大將軍不會拋棄大家,也不會拋棄他的。
但博和托內心卻隱隱作痛,他倒是相信他阿瑪能干出這種事情來。
他大哥也是早早死于戰亂當中。
瓜爾佳·勞薩臉上臉上并無表情,但心中卻是嫌棄滔天巨浪。
待到人全都走了,他開口道:
“輔國公,我等理應迅速突圍,要不然再拖延下去,我軍想要逃脫也逃不脫了。”
“怎么突圍?”博和托見四下無人才狂怒的擊打著空氣:
“我阿瑪竟然真的留我在此地當替死鬼,他帶著俘虜的大批財物走了。”
勞薩對此沒什么好說的,對于愛新覺羅家族的冷血早有認知。
沒有親自下令宰了你,根本就不叫殘忍。
那碩托為什么背叛大清,還不主要是代善的緣故。
也就是岳托死的早,又一早支持皇太極,這才能被委以重任,同時也是為了削弱代善的實力和地位。
“輔國公,還是勿要多氣惱了。”勞薩坐在椅子上:
“想要活命,還得靠咱們自己,錘匪縱然在城外四面圍困,可總有機會,只要咱們鐵了心的沖出去。”
“臨沂三面都是水,我們只能往西沖,西邊密密麻麻全都是錘匪。”
一條南北向的浚河,直接橫亙在臨沂東方與沂河交匯。
北方又有艾山,南方還有另外一條武河作為平行流過,使得騎兵沒有閃轉騰挪的余地,只要錘匪在兩河之間擺上防線,清軍就沒法子跑過去。
“那我便往西沖,絕不能被圍困在此地。”勞薩站起身來按住激動的博和托:
“我來吸引錘匪視線,你帶著人搜集船只,沿著沂河北上,進了青州府,定然能夠與大軍會和。”
“可是。”
博和托倒是沒想到還有這個法子,但是礙于臉面又說不出挽留的話。
“到時候我會先放那些漢人百姓出城,叫他們擾亂錘匪視線,不敢胡亂開炮,我再領軍突襲。”
勞薩重重的拍了拍博和托的肩膀:“輔國公,你可要把握住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