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藺重陽離開后,有一部分人終于能夠長出一口氣,然后將壓在心里的石頭搬開,畢竟,總會有人帶有別樣的目的。
不過,留名依然在繼續,前來與會的太初先天數量還是不少的。
在一次次留名的過程中,眾人也發現,最低也要有太始之境的根基,才能支撐自己的劍意,在碑面留下名號。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比如說,當事人的劍意強或者純粹到一定程度。
步淵渟亦趁著這個機會,順勢將評劍會的舉辦時間延長,為劍譜排名之事有劍碑輔助,在保證他之安全的前提下,也能為他省下不少心力。
于他而言,這是一次極為珍貴的經驗,只看下一屆評劍會,是否能順利傳承下去,他會盡自己的努力,讓評劍會成為真正的劍界盛事。
此前,論劍海北方數十里外,一道身著灰衫頭戴兜帽的中年隱者,看著廣場上那道身影,不由贊嘆道:
“當真是高明的手段,即便散人身在局外,亦只能窺得一鱗半爪。”
他喜歡觀察人生,喜歡觀察人性,亦喜歡觀察人心。
在他眼中,這是一位極為危險的人物,卻也同樣是一位非常值得觀察的劍者,對方的手段,即便像如今這般擺在明面上,也無人能意識到。
無形無質,無有刀兵,卻最是容易讓人放棄抵抗。
這,是來自于思想、意識、以及理念的影響。
憑心而論,單是這一手,便比他那三位同志,高明出不知道多少倍,打打殺殺,解決不了問題。
他能夠察覺,是因為他同樣非常特殊,不管是思想還是思維,均與常人不在一個層面。
然而,即便他身在局外,都只能自其中窺得一鱗半爪,難知全貌。
蝶知命自己也知曉,此番決定,是極為冒險之事。
但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還是做出了他認為危險之事——在那座劍碑之上留名。
那位極為危險的人物,希望通過此舉,改善劍界的風氣,甚至改變劍者對世間萬物的看法。
但思想與理念的改變,需要以日積月累的潛移默化作為基礎,等到了一定的程度,再輔以震聾發聵的觀點,結合能與觀點互相論證的事實。
在這樣的前提下,才能成就一個完善,經得起推敲,經得起時間考驗,且深入人心的理念。
這條被廣傳的劍道,如今,已滿足部分條件。
只是,以他多年之閱歷,亦猜不到對方這樣做的根本目的。
成功留名之后,蝶知命并未離去,而是在等待對方的到來,當他看到藺重陽自廣場上消失,便知曉此事已經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
便雙方交流的成果了。
少頃,霎見云氣自生,如山間濃霧,彌漫如瘴。
如云似霧的白云煙,將周遭籠罩,不過轉瞬,蝶知命便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白色世界,五感便被白云煙所干擾,目不能視,耳不能聞。
他卻并非因此心生慌亂,亦未有其他動作,只是在原地靜立,等待那將來之人,倏聞:
“蒼生多磨難,舉目盡黑暗,且將儒風暖物寒;
改天玄,易法制,獨撐光明耀宇寰。”
清冷詩聲之中,云開霧散,化作一層籠罩天地的白色結界。
只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立于十丈之外,赤發被玉冠束起,著一襲黑底金紋儒衫,那雙凝視著他的金童中,有劍光在沉浮。
凌厲的目光,將他之身形,氣機,甚至心靈一并鎖定。
“吾該稱呼汝夢留莊周蝶知命,還是該稱呼汝為天始地終?”
藺重陽并未直面過天始地終,但先前時,他自那道劍氣之中,感受到了與天物之澤,或者說與那支孤憤搏極為接近的氣息。
對方如果是那天始地終,有些問題便能直接趁早解決,如果不是,就代表天始地終的背后,可能還有其他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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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知命聞言,動作一頓,而后坦然道:“尊駕認錯人了,在下夢留莊周蝶知命。
當然,若是尊駕不介意,也可以喚在下天語。
站在苦境的立場,在下來自宇外,乃是真正的宇外之人。”
“如此坦誠,汝便不怕吾動手?”藺重陽負手在背,雙眼微瞇凝視著對方。
“在下敢冒險現身,表明身份與立場,是因為這個人間,值得探尋與證實。
并非所有來自外界之人,都是侵略者,也非是所有人,都樂意發動戰亂。”
這些年來,他對人世的觀察,讓他的思想與一眾同志出現了偏差。
背叛?或許是吧,對于母族的殖民大計,他是沒有多少興趣,但他薄弱之軀,也難以在同志手中保全人世。
這樣的人,藺重陽也是第一次見,因為苦境的環境或人文,而主動選擇背叛自己的立場,縱觀古往今來,都找不到幾個:
“吾為何要信汝,汝又如何證明自己的立場?”
尤其是像面前之人,這般坦誠的,打著燈籠都很難找到。
見對方松口,蝶知命認真思索道:“嗯,要不這樣,在下立身于此,坦然受尊駕一劍,若是能夠留得性命,你我再進行交談。
屆時,在下必定知無不言,尊駕以為如何?”
他這便是在驗證,驗證自己的觀察成果,以及根據成果推斷出的信息。
“只恐汝不堪吾一劍。”藺重陽周身氣機復歸平和,眼中劍光亦是盡斂。
“哈,在下此舉乃是背叛母族,必然要擔負背叛的代價。
尊駕,請。”
話語落,蝶知命閉上雙眼,張開雙臂,將空門盡數暴露在藺重陽眼中,坦然以待。
劍光一閃,徑自擊入了蝶知命天靈,卻是毫發無損,毫發無傷。
藺重陽將手收回,說道:“吾很好奇,汝哪里來的自信,覺得吾不會下殺手。”
“我喜歡觀察人生、人心、以及人性,尊駕心中有大仁,亦有大不忍。”
睜眼雙眼的蝶知命,依舊十分坦然,他能夠看出,死在對方手中的生靈,并不在少數。
再結合其之舉動,幾乎能夠斷定,眼前之人雖然極其危險,卻非是嗜殺之人,照常理而言,手中殺戮越多,便會對殺戮越發厭惡。
殺,乃是不得已之下的選擇,卻非是唯一的選擇。
若是能夠和平解決問題,那么以他對這一位的觀察,對方應當會很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