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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朝會彈劾

更新時間:2022-07-22  作者:無限循環
“入仕為官確實需要交際打點的地方甚多,但如今晚輩剛入仕不久,根基不穩,大肆收購田地恐造成不利影響。”

“舅舅與族中長輩這番好意,晚輩就心領了。”

有一說一,明朝官員如果家境底子不夠殷實的話,擔任京官之后那是真的窮,翰林更是窮比中的戰斗機!

原因就在于明太祖朱元璋時期,他出身貧寒見識過社會底層的黑暗面,就把貪腐問題全部歸咎于官員奢侈享受。

朱元璋認為治理國家當以德賢為先,賢者天下之望也。然布衣之士,新授以政,必有養其廉恥然后可責其成功。

這種思維屬于標準的儒家“修身”觀念,官員只要吃飽飯就行,然后提高自己的品行操守、廉潔自律,天下就自然沒有了貪腐問題。

于是乎朱元璋把官員俸祿標準訂的很低,像沈憶宸這般六品官員,一年祿米為一百二十石,折合銀錢為六十兩。

明初階段每個月能發個五兩銀子,吃飯什么的其實也夠了,中產階級水平還是有的。但問題在于朝廷的俸祿制度,并不是直接發放銀子,而是發放祿米。

你要全部發放大米,官員們其實也能接受,糧食在任何時代都能稱得上硬通貨。結果到了后面,把祿米給折算成寶鈔、絹布、蘇木、胡椒等物品。

而且這個折算定價標準,不按市場規律來,朝廷說這絹布什么的值多少錢,它就值多少錢!

隨著時代發展,各種物品價格也出現了極大變化。到了正統年間市場價一匹布四錢銀子,一石米三錢,兩者僅僅相差一錢。

然而在朝廷定價中,一匹布能值十三石米,沈憶宸一個月俸祿到手連兩匹布都換不到。這樣下來都已經不是全家能不能吃飽飯的問題,能保證自己不餓死都得感謝老天風調雨順。

偏偏朱元璋在大明就是祖宗之法不可變,后續皇帝只能通過柴薪銀、皂隸銀等等方式,去補貼官員的吃穿用度,卻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結果明朝就出現了一種詭異的狀況,官員越反腐越貪,不貪也得貪,否則就活不下去。

從朱元璋的全員反腐到全員皆貪的轉變,僅僅過去幾十年而已。

利用士大夫免稅特權,接受鄉鄰族人的田畝掛靠,算是一種相對溫和的斂財手段了,也被明朝包括朝廷在內整個社會所接受。

只不過土地是有限的,長期搞下去無異于飲鴆止渴,沈憶宸日后如果想在這件事情上有所作為的話,就不能在自己身上開這道口子。

聽見沈憶宸婉拒,這下幾名母族長輩坐不住了,二舅公立馬開口勸說道:“憶宸你此言也有理,要不這樣,先掛靠族中三千畝上好水田。次等田地以及旱地,日后再掛靠到你的名下,這樣就不會引發外界非議了。”

在二舅公看來,沒入仕的舉人都能免稅一千二百畝地,沈憶宸可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公,前期掛靠三千畝地不過分吧?

等來年官場站穩了,再把族中其他田地都掛靠在沈憶宸名下,甚至還可以征收村上外姓人的地。

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聽到這話,沈憶宸簡直哭笑不得,這應該是說他們純樸呢,還是該說他們愚笨呢?

自己這番婉拒放在官場上面,老油條們能秒懂弦外之音。結果這幾個母族長輩,還真以為是擔心外界的看法跟非議。

到了這一步,沈憶宸也沒興趣繼續虛以委蛇,直接站起身來說道:“掛靠田地之事,諸位長輩還是另尋他人吧。晚輩公務繁忙,就不打擾了。”

說罷,沈憶宸就攙扶起母親沈氏,準備離開客棧包廂。

沈憶宸的果斷拒絕,讓幾名母族長輩大眼瞪小眼,簡直不可置信。

掛靠田地就是送上門來的錢財,沈憶宸僅僅點個頭每年就可以入賬上千兩。就算成國公府財大氣粗,也沒有誰會嫌錢多吧?

而且此事還能極大提高宗族內地位跟聲望,在鄉親族人中博得口碑與美名,堪稱百利而無一害,結果沈憶宸卻拒絕了?

“沈憶宸,就算你如今飛黃騰達,可別忘了自己乃沈氏族人。如此數典忘祖,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嗎?”

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沈氏族長,此時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指著沈憶宸就怒斥。

古代講究一個鄉土宗族觀念,無論你有何身份、地位、名望,最終還是得衣錦還鄉,榮歸故里。

如果連鄉親宗族都不照顧,以后還有何顏面告老還鄉?

沈氏族長拿捏住沈憶宸的宗族身份,這小子不就是愛惜羽毛,怕對仕途造成不利影響嗎?

難道只有大肆收購田地會壞了風評,數典忘祖就不會了?

沈憶宸罔顧族親之事要傳出去,看看他能怎么收場,文人最好名聲跟仕途,不信這小子不服軟!

咋一聽到沈氏族長的話,沈憶宸差點沒笑出聲。這老頭子求人辦事之前,就連基本的背景調查都不做嗎?

居然敢拿沈氏宗族身份來威脅,信不信自己明天就能拜入朱氏祠堂,成國公朱勇臉上會樂開花。

至于什么族內口碑聲望,沈憶宸就更沒放在眼中。就算自己答應下來,既得利者會是普通的沈氏族人佃戶嗎?

答案絕對是否定的,逃掉的國家稅收,也不會分到普通農戶手上。甚至就連沈憶宸都拿不到多少,大頭全部都在這群宗族長老跟地主手中。

我需要你們這幾個沈氏老頭稱贊嗎?

至于什么仕途風評,那更是笑死人。

老哥我如今在文官集團眼中,都被視為閹黨中人了,這點小事算個屁……

“族長,你要是不滿意的話,明天就可以把我從宗譜上除名,晚輩很期望你能做到。”

沈憶宸丟下這句話后,就再也懶得搭理這群人,攙扶著母親沈氏轉身離開。

同時他有絕對的自信,沈氏族長不但不敢把自己從宗譜上除名,甚至就連應天府江寧縣的三元牌坊,這群沈氏族人也得老老實實的修建好!

老虎不發威還真給當病貓了,自己以禮待人純粹是出于教養習慣,三元及第翰林官是這么好威脅的嗎?

果然當沈憶宸這句話出來,沈氏族長瞬間臉色慘白,同時出現了后怕神情。

自己好像忘記了,如今的沈氏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公府婢女了,而沈憶宸,更不是那個被公爺所放棄的婢生子!

一旦惹怒了他,沈氏一族都沒好日子過。

返回公府的路上,沈氏明顯還有些憂慮,于是開口說道:“宸兒,這般鬧僵了是不是不太好,怎么說他們也是你舅舅跟宗親。”

“娘,我們母子倆在應天街角小院相依為命的時候,何時有過舅舅跟宗親了?”

兒子的這句話,沈氏聽明白了,只不過礙于古人的思維觀念,她無法做到像沈憶宸這般灑脫。

沈氏輕輕嘆了口氣,常言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今兒子已經獨當一面,自己也重回成國公府,娘家那邊的事情無力再管了。

后續就如同沈憶宸料想到那樣,沈氏宗族壓根就不敢把自己除名,相反還托人朝公府投了幾封拜帖,只不過被他給徹底無視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來到了半個月后的八月初一,明朝每逢初一、十五的朔望兩日,為大常朝日。

在京勛戚跟文武百官,如無要事在身,一律都得參加朔望兩日的朝會。

沈憶宸殿試后雖然被直授了翰林修撰職位,不用像其他新科進士那般觀政實習三個月,等待翰林院的館選考試。

但是在前三個月,沈憶宸同樣處于見習期,沒有參加朝會的資格。

所以今日的大常朝日,才稱得上是他第一次正式上朝。

相比較以前進宮只能站在宮門處等候,如今沈憶宸可以入朝房侯朝。而且翰林官還有特殊優待,足足分配了三間朝房,可以讓眾人寬松愜意等待。

那些同樣低品階的順天府及在京雜職官員,待遇就天差地別。幾十號人擠在一個小朝房里面,別說是入座了,就連站腳的地方都不夠。

八月盛夏月明星稀還算好,冬日寒風呼嘯再碰個雨雪天氣,沒擠進去的人就遭罪了。

沈憶宸進入朝房后,一眼就望見了商輅跟蕭彝兩人,距離上次恩榮宴一別,已過去數月。

今日再見,三人俱是翰林官!

“向北!”

相比較商輅,蕭彝沒見到沈憶宸的時間更長,他滿心歡喜的迎了上去,張開雙臂來了個擁抱。

“景純,你何時也變得矯情了,在翰林院還好嗎?”

沈憶宸笑著詢問一句,蕭彝出身寒門,性格比較內斂低調。今日這番舉動對于他而言,屬實是出格之舉了。

“向北你此言差矣,這不是矯情,乃真情流露!”

另外一邊商輅也靠了過來說道:“向北你放心吧,我與景純同在翰林院,自會幫襯照顧。”

“甚好,有弘載你在,確實沒什么問題。”

畢竟商輅名望跟國子監資歷擺在那里,一般翰林前輩還真不敢在他面前擺譜。

“唉,只可惜向北你不在翰林院了,不然吾等三人還能一同共事。”

“這有何可惜的,向北入東閣進學乃高升,應當恭喜。”

商輅糾正了一句,蕭彝這小子看見沈憶宸,有些過于感性了。

“對,對,是我說錯話了,得恭喜向北!”

三人久別重逢,自是一番寒暄,但沒過多久就聽到了鐘鼓樓傳來了朝鐘聲,這是提醒眾官員宮門開了,得入朝了。

文官由左掖門進入,首先得在金水橋之南根據品級排列好次序。沈憶宸如今為正六品詹事府右春坊中允,比商輅的翰林院檢討足足高了一品,比蕭彝這種沒品級的庶吉士,更是不知高了多少,自然沒辦法站在一起。

就在即將分別站隊之際,商輅看著左右眾人注意力沒放在自己身上,拉住沈憶宸悄聲說道:“向北,我在翰林院聽到一些消息,今日朝會可能有科道言官彈劾你,得做好應對準備。”

“彈劾我?因為何事?”

沈憶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這段時間出錯的地方,無非就是在麓川事件的揭帖上逾矩了。

但這件事情在經筵上都過去了,皇帝都沒有追究,科道言官能彈劾什么?

“不知,科道言官有風聞言事的權利,彈劾理由五花八門很難猜測。另外我也只是聽聞,不確定一定會有彈劾發生。”

風聞言事是指科道言官,可以根據未經證實的傳言去彈劾官員,或者進諫皇帝。

也就是說他們隨便聽到了一點什么小道消息或者謠言,就可以直接上奏章彈劾你,不需要證據這玩意。

甚至更為粗暴一點形容,老子身為言官看你不爽,覺得你今天左腳先邁入宮門犯了我的忌諱。沒有小道消息我就自創一點謠言,也可以向皇帝彈劾你,并且你還要自證清白。

言官制度本意是朱元璋用來廣開言路監督官員的,結果就跟之前官員俸祿標準一樣,越到后面越不對味。逐漸演變成為了噴子發揮場所,以及黨爭攻擊利器。

科道言官在明朝中后期純粹是為噴而噴,一點小事不厭其煩議諫。甚至他們還意識到了輿論力量,開始自發去引導社會風氣,從而徹底失控。

如果說沈憶宸的行事標準,是“以行踐言”的話,那么科道言官的行事標準,就完全相反成了“以言代行”。

“我明白了,多謝提醒。”

沈憶宸拱手向商輅道了聲謝,科道言官這個群體要彈劾你,除了心理準備外,其他什么應對準備根本就沒用。

畢竟“風聞言事”的權利比宋朝“莫須有”還離譜,防不勝防。

隊列排好之后,文武百官在鴻臚寺官員引導之下過金水橋,來到奉天殿門前站好。只不過這次沈憶宸沒有入殿內的資格,得跟其他低品階官員一樣,站在殿外的丹墀上朝。

現在的沈憶宸也經歷過幾次面圣了,早沒有當初那種好奇憧憬心態,站在里面外面沒多大區別。

三聲鞭響,皇帝升殿,眾官員行五拜三叩禮,然后按照流程宣讀八件奏事。

前面幾份奏章沈憶宸都沒怎么認真聽,當宣讀到現任黔國公沐斌的奏章后,他就有些不淡定了。

因為這份奏章的內容,是本應該送至京師問罪的麓川蠻首思任法,在路上絕食而亡。千戶王政于是將其斬首,現在路上送來的就只剩下一個頭顱了。

也就是說,本來安排沈憶宸問罪項目,還沒有開始就結局了。

對于這個消息,滿朝文武以及皇帝,都非常高興滿意,認為這是蠻首畏罪自殺,他們已經被大明天威嚇破膽了。

但沈憶宸卻不這么認為,絕食而亡需要極大的勇氣跟毅力,非心志堅定者是做不到的。

真嚇破膽的人,是絕對不會選擇絕食這種方式,如同上一代黔國公沐晟那樣服毒自盡才正常。

而且思任法這樣剛烈的自盡方式,將極大刺激到他兒子思機法,以及麓川還未剿滅的蠻族殘部。

古人都知道哀兵必勝,滿朝文武卻不知?

以前沈憶宸在看歷史典籍的時候,總幻想著自己要是在那個時間點,將怎樣力挽狂瀾改變一切。如今他才明白,為何會有歷史巨輪滾滾向前的說法。

很多東西就算是你知道了,也很難改變歷史走向!

就好比現在,沈憶宸再強行介入,恐怕自己就得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很快八件奏事宣讀完畢,鴻臚寺鳴贊官按照慣例宣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下,殿外人群中就有兩名官員站了出來,朝著殿內高呼道:“臣有本奏!”

沈憶宸回頭看了一眼,這兩名奏事官員一名是都察院的十三道監察御史,也就是科道言官中的“道”官。

另外一名是從翰林院群體中站出來的,沈憶宸看著有些眼熟。思索了會才想起,這個就是當初在翰林院,被自己用官銜壓過的翰林檢討陶宏正。

靠,自己今日該不會雙喜臨門,挨兩本彈劾吧?

沈憶宸這下是真的有些無語了,如果這兩人都是彈劾自己的,怕又得開創一個大明朝的歷史。

難怪這段時間風平浪靜,原來陶宏正這孫子,就等著自己第一次正式上朝來參一本!

“兩位卿家請講!”

皇帝的聲音通過鳴贊官傳遞出來,翰林官身份尊貴,可以先行奏事。

只見陶宏正出班高呼道:“臣彈劾翰林院侍讀學士倪謙徇私翰林編撰沈憶宸!”

下官彈劾上官?

此言一出,很多官員臉色都變了。

彈劾說實話不少見,畢竟這年頭風聞言事不用負責任,哪怕沒有像明朝中后期那般濫用,言官基數擺在那里,總得找點事情做。

但官場大忌下官彈劾上官,沒有魚死網破的決心,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特別是翰林院這種地方,能進去就意味著前途不可限量,未來登閣入部不是夢想,何必這般拿自己前途陪葬?

所以要么不彈劾,一彈劾就是大事!

陶宏正說完之后,另外一名監察御史也高呼道:“臣彈劾翰林修撰沈憶宸不遵長輩,數禮忘文!”

本來群臣的目光還放在倪謙的身上,這下全部都看向了沈憶宸。

好家伙,這小子真是有些離譜,上次經筵得罪皇帝,這次朝會得罪同僚。

到底背后是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怎么每次出事都有你?

同時還有些人把目光看向了最前排的朱勇,沈憶宸可是他的兒子,莫非不遵長輩,數禮忘文這兩項罪名,跟成國公有關系?

殊不知朱勇此刻內心里面也是滿腹疑問,沈憶宸不愿意入宗譜這等大事,自己這個當爹的都沒有指責不遵長輩,數禮忘文,與這位科道言官有何關系?

這他娘的也管太寬了點吧,家事都不放過?

龍椅上的皇帝朱祁鎮,度過最初的意外后,卻忍不住臉上浮現出玩味笑容。

沈憶宸這小子確實有點意思,他入仕以來真是各種問題不斷,每次都能整出點新花樣。

“翰林卿家先行細說。”

朱祁鎮對于不遵長輩,數禮忘文這種禮法罪名興趣不大,反而對沈憶宸徇私很感興趣。甚至他大概猜測到,這應該與上次經筵的展書官有干系。

因為當時他見到沈憶宸在場,都感到有些意外,理論上按照翰林院的升遷流程,新晉翰林是沒這么快能參與經筵的。

只見陶宏正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大義稟然道:“回稟陛下,沈修撰入翰林院不過月余,即被調入東閣入學,可謂寸功未立。卻在倪侍讀學士安排之下,越過一眾翰林前輩參與經筵,此舉于翰林院規矩不符。”

“并且倪侍讀學士給出的擔當與堅持理由,也無法服眾。臣秉持公正道義,斗膽彈劾倪侍讀學士徇私包庇沈修撰,還望陛下明察秋毫!”

陶宏正這番話出來,讓那日參與經筵的很多官員,都忍不住點頭贊同。

當時他們心中也有過疑問,為何一個入仕幾個月的翰林官,就能參與經筵。而且還不是特許旁聽,擔任了展書官要職。

如今看來確實有些問題,而且倪學士給的理由,也太敷衍了點。

堅持與擔當?

沈憶宸在翰林院總過就呆了個把月,堅持了什么?

擔當那更是無稽之談,新人在翰林院又無法擔任要職,有事也輪不到沈憶宸去擔著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難怪此舉會讓下屬拼著前途盡毀,也要彈劾上官。

“倪學士,你有何話要說?”

朱祁鎮朝著倪謙問了一句,他也想不出沈憶宸能堅持跟擔當什么。就算是看在成國公面上開了后門,你好歹也做漂亮點,讓沈憶宸立點小功勞好名正言順啊。

面對下屬彈劾跟群臣異樣眼光,倪謙毫無懼色,出班義正言辭道:“啟稟陛下,臣與沈修撰無任何徇私!”

“那堅持與擔當是這么回事?”

“不知陛下可否記得《寰宇通志》此書?”

倪謙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朱祁鎮一句。

說起這本書,朱祁鎮就印象太深刻了,當初差點沒把自己給氣吐血。

一群翰林官修書好幾年,就呈上來一本前宋的“低仿版”,簡直是把自己當做傻子在糊弄,侮辱皇帝的智商!

哪怕現在已經過去兩年了,朱祁鎮想起來還有股怒氣。

“朕記得。”

“此書重修之事被沈修撰給攬下,以一己之力接手修書。哪怕被調入東閣進學,沈修撰也未曾放棄,如今還在堅持修《寰宇通志》。”

“如此行徑,難道當不起堅持與擔當二詞嗎?”

倪謙站在大殿之中慷慨陳詞,甚至在說完之后,把目光看向了彈劾自己的陶宏正。

當初在詢問眾翰林誰愿意修《寰宇通志》的時候,陶宏正就在其中沒有作聲。

今日他有何顏面說沈憶宸徇私?

倪謙這番話語出來,許多人看向沈憶宸的眼神都變了。

修書是個多么枯燥乏味的活,只要在翰林院呆過的都深有體會。《寰宇通志》這個天坑,更是朝中人盡皆知。

很多人印象中,像沈憶宸這般年輕有為的官員,是絕對沉不下心來修書的,更別論修《寰宇通志》這個坑了。

萬萬沒有想到,沈憶宸不但接了,而且就算有放手的機會,他也沒有選擇放棄。甚至如今在東閣進學,他還在修著《寰宇通志》,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可以說這一瞬間,顛覆了很多人心中對沈憶宸的印象。

而這番話聽在陶宏正耳中,簡直如同晴天霹靂一般。他如何也想象不到,倪謙嘴中的堅持與擔當,是沈憶宸在堅持修《寰宇通志》。

當初在翰林院見到沈憶宸被倪謙安排修書,眾人還一片幸災樂禍心境,認為這是讓他背了個黑鍋。

如今卻峰回路轉,沈憶宸主動堅守沒有放棄?

陶宏正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沈憶宸這種飛揚跋扈的人,會堅持不懈修《寰宇通志》。

這一定是倪謙想好的借口,來幫助沈憶宸洗白的,看來成國公早早就把他給收買了!

既然已經踏出了這一步,陶宏正此刻沒了退路,他只能豁出去道:“啟稟陛下,此乃倪侍讀學士一家之言,吾等翰林官們,從未見到過沈憶宸修纂《寰宇通志》!”

陶宏正這話出來,也是引得了一眾翰林官點頭贊同。

一方面是他們跟沈憶宸有舊怨,另外一方面確實是看不到沈憶宸修纂《寰宇通志》的過程。

倪謙乃被彈劾當事人,他的言論不能成為證據。

朱祁鎮聽到后,也覺得有些道理,確實不能光憑借倪謙一家之言,就斷定此事。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就在他準備讓沈憶宸把修纂的《寰宇通志》,當做證物呈上來的時候,內閣首輔楊溥主動出班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一言。”

“楊愛卿請說。”

楊溥可是真正的位極人臣,朱祁鎮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自然不敢怠慢。

“臣可以幫沈修撰作證,他確實在修《寰宇通志》,而且從未間斷。”

此言一出,之前還各種意見的朝堂百官,瞬間面露驚色。

楊溥站出來可不是作證那么簡單,他身為內閣首輔,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文官權利中樞的意見。

沈憶宸不是閹黨中人嗎?如何能做到讓文官首領為他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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