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上的蒸汽戰船,隨著士兵的點火,那漆黑的炮管之內引線燃燒,一道火蛇飛射而出。
炮彈精準的落在了街道之上。
三顆炮彈直接將街道轟出了一個大口子,瓦礫橫飛,濃煙四起。
被轟中的人只剩下殘肢斷臂橫飛。
漆黑的炮管上冒出濃煙,隨時準備繼續轟殺。
他開火了,
他真的開火了,在張濤等人驚訝的表情中,朱瞻墡沒有絲毫猶豫就下令蒸汽戰船真的開火了!
張濤本來篤定朱瞻墡不敢在平民區開火,但是朱瞻墡連猶豫都沒有,自己這邊一有動作,他便不拖泥帶水直接開火。
兩邊都打了快一個時辰了,這周圍哪還有平民,不開火你當我是病貓啊。
對準了街道后方廣州府東衛所和混混們的隊伍又是一發炮彈。
血肉之軀怎么和堅船利炮對抗?
真理永遠只在炮火射程范圍之內。
這一炮將張濤和張子興打傻了,
對面這他娘的是個狠人啊,
直接炮轟廣州城內,這太瘋狂了。
張子興慌張的問:“二哥,怎么辦?”
“得找機會跑,帶著人馬上跑。”見勢不妙,張濤準備溜了,顧不得那么多了,對方有大炮,自己這方不可能打的過,雖然人數占優,但是不管士氣還是戰斗力都不佳。
望著那如同鋼鐵巨獸一般的蒸汽戰船更是提不起絲毫的求勝之心。
“二哥,不行,張泰還在里面。”那是張子興唯一的兒子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要是搭進去了,
張泰以后就更沒救了。”張濤還是盡到了作為結拜兄弟的義務,
拉著張子興趁亂就跑了。
人群中已經亂做了一團,
也沒人看到兩人什么時候走的,怎么走的。
直到聽不到張濤的指揮聲,
將士們沒了主心骨,
很快從前往后紛紛出現了投降的情況。
而此時后方三司的長官們也終于趕到了,最早到的是都指揮使司的黃惠宏,他帶著兵從后方殺來,本就已經沒有斗志的廣州東衛所士兵全部跪地投降。
黃惠宏騎馬穿過跪地的人群,奔向了朱瞻墡:“殿下,殿下您沒事吧。”翻身下馬就來到朱瞻墡的身邊,見到朱瞻墡沒傷,這才松了口氣。
“殿下,微臣救援來遲,請殿下責罰。”
“事發突然,與黃都指揮使無關。”朱瞻墡看著已經基本平定的局面非常冷淡的說。
黃惠宏的印象中朱瞻墡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人,今天這事情朱瞻墡不可能輕易讓它過去,但是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比之前還要好一些。
黃惠宏之后,第二個到了的廣州知府梁福,再后面是提刑按察使方時,最后是胖胖的金武拿著刀趕來,他跑的時候,
臉上的肉都抖了起來,
這運動量對他來說太大了。
當他到朱瞻墡面前的時候,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了:“殿……殿下沒事吧。”
“有勞金藩臺關心了,
不過是些蟊賊而已,感謝四位前來相助,若四位不來的話,我怕是要折在蟊賊手上了。”
朱瞻墡這話說的極其客氣,但是幾人面色都不好,他們幾個幾乎沒幫上忙。
朱瞻墡這是沒怪他們嗎?有的時候挨頓罵比不挨可舒服多了,軍隊被一群黑道混混拉到街上來,這不是啪啪啪打他們這群人的臉嗎?
軍隊都和混混這么明目張膽的同流合污了,要廣東三司還有什么用呢?
黃惠宏忙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殿下放心,此事微臣定然查個水落石出,軍中居然有勾結這些蟊賊的大膽賊子,微臣必然一個不留。”
朱瞻墡微微笑著:“不必著急,下令全城封鎖,派人去這兩人的家里守著,至于軍中的事情我親自來。”
“是,殿下。”黃惠宏暗自心驚,珠江郡王殿下這是要正式插手軍權了,而這個插手時機,任何人一句話都說不了他,一句推辭也不敢有。
但凡此時黃惠宏敢有半句推遲,永樂大帝劍就會抹過他的喉頭。
朱瞻墡看著一大堆被抓的士兵和混混,之前跑走的肯定還有不少,僅僅被抓這些人廣州府的大獄怕是要不夠用了,自己這邊的禁衛死傷也不在少數。
這些人可都是為了保護他而死或者傷。
陳佑山見到那平靜的如同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朱瞻墡,心底生出了一絲恐懼,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朱瞻墡。
往常這位殿下可是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緒,開心喜悅也好,憤怒也好,傷心也好,從未像現在這樣。
仿佛一池冬日古井中的水,沒有任何的漣漪,卻透著股駭人的寒涼。
此事,大了!
朱瞻墡閉目凝神了一會,而后說:“里面吊著一個黑道混混,自稱太子,是張子興的兒子,今天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我們也得給百姓一個交代,明日起準備三司會審,張濤張子興謀反一案,金藩臺,方臬司,黃都指揮使,到時候就有勞三位了。”
謀反!
朱瞻墡將罪名先下了定論,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紛紛應下。
朱瞻墡又看向了廣州知府梁福:“聽聞梁知府當年妙筆神判,斷過不少大案疑案,此次案子就勞煩梁知府做主審了,三司在旁審查。”
“微臣惶恐,愿替殿下分憂。”
朱瞻墡望向了江面上的蒸汽戰船,果然還得是手里有槍桿子才行,什么郡王,什么皇孫都是虛的,天高皇帝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皇帝想幫忙也已經是事后了,
自己這條命沒了,再抓了兇手有什么用,還得自己有足夠的實力才行。
李孝珠和扎拉走了下來,朱瞻墡帶著微微笑意說:“嚇到了吧。”
兩人都搖了搖頭,但是看樣子就知道了,這場面還是嚇到了兩人。
“先送她們兩個回戰船,往后還是住在戰船上吧,廣州府不安全,混混們都可以隨意領兵進城,什么時候謀反了都不知道。”朱瞻墡的聲音不大,但是廣東三司都可以聽到,廣州知府也可以聽到。
毫無疑問朱瞻墡這是責怪,此事肯定會傳到朱棣的耳中,三人位置恐怕不保。
現在唯一立功的機會就是接下來的三司會審給朱瞻墡一個滿意的交代,只要朱瞻墡開口三人就都還有機會。
“殿下您先休息會,我們先把這些大膽狂徒全部抓了,那些跑的也都追回來。”金武扶著朱瞻墡先坐下,另外幾人也應聲附和。
望著街上的人被綁著下獄,朱瞻墡悠閑的喝著茶,過了一會,之前派出去的人慌慌張張的回來了:“不好了不好了都指揮使。”
“喘口氣再說話。”
“都指揮使,張子興和張濤的家人在我們到之前就已經出城了,通知封城的人到達城門口之前他們已經走了,大部分的家眷都留下的,兩人的妻子和張濤的兩個兒子快馬出城。”
“什么?!”黃惠宏滿臉的震怒。
朱瞻墡微微瞇著眼睛,若說從這里跑走之后兩人回家帶了最親近的人走,那時間應該來不及,但是若說他們早有準備,難道真的謀反?
搖了搖頭,顯然這兩人不是有所預謀對自己動手的。
朱瞻墡觀察著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黃惠宏是憤怒,方時沒什么表情,金武是焦急,粱福和金武的表情基本一致。
最大的可能是兩人在這邊開戰的時候就派人通知家人,輕裝快馬出城了,但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這邊在開戰的時候,有人幫著他們兩人通知家人先出了城,那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水很深啊。
不過這樣才對么,僅靠著一個廣州府衛所的指揮使,敢如此囂張?
黃惠宏憤怒的訓斥下屬:“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派人去找,去給我追,肯定還沒跑遠。”
“是,是。”下屬挨了一頓訓,忙派人去找。
轉過頭,黃惠宏本怕朱瞻墡責怪自己辦事不利,但是朱瞻墡端著杯子品茶,似乎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殿下,微臣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
“都指揮使言重了,什么辦事不利的,這事情不是你的錯,不用著急,先坐下一起喝個茶吧。”
朱瞻墡這般好商量的模樣,可是給黃惠宏弄的一頭霧水。
“天色也漸晚了,我先回戰船上休息,你們也早點回家,準備一下接下來三司會審的事情,我會讓林苗從旁記錄,關于這些人謀反的事情我要從頭到尾登上報紙。”
“哦對了,戰船的火炮無眼,炸了些居民的房屋,還請三位妥善安置,費用珠江郡王府出。”
“臣分內之責。”金武應答。
朱瞻墡帶著衛隊返回戰船,三人知道事情不解決,朱瞻墡是不會住在廣州府內了,三人現在只有戴罪立功的機會,朱瞻墡現在不對他們動怒就是看他們接下來的表現。
三人看著蒸汽戰船沿江而行,金武招了招手讓粱福過去,就這樣四人一起開了個小會。
“金兄,這事情你覺得該怎么辦?”黃惠宏先開口問了一句,此事與他干系最大。
作為布政使,理論上來說金武是一把手,此時他滿面的愁容:“我怎么辦?我能怎么辦?黃兄,這個張濤可是你的部下。”
“不要將事情推卸到我頭上來,廣州府的衛所雖然編制在都指揮使下,但是本質上來說是廣州府管的。”
粱福見才說了兩句,鍋就到自己頭上了,這是想拿自己這個官位最小的頂罪嗎?
“三位大人啊,現在不是推卸的時候,珠江郡王殿下命我與三位大人對張泰進行三司會審,這是殿下給咱們戴罪立功的機會。”
金武轉向了方時:“方兄,此事你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殿下要審,那就是審啊。”方時并不提出什么建設性的意見,這件事情和他瓜葛最小,而且他自覺已經向朱瞻墡投效了,這種污七八糟的事情還是盡可能的撇開。
“方兄,你最熟悉律法,殿下命我們三司會審意圖為何啊?你給分析分析。”
“既然是三司會審,自然是為了定他的罪。”
金武見方時話里話外一點不幫忙也不著急的樣子,便只得陰著臉說:“方兄,現在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雖說看起來此事與你這個提刑按察使干系不大,但是京察在即,難免被人參一本督察失職。”
“金兄,你是在威脅我嗎?”
“我哪敢呀方兄,只是咱們現在同坐一條船,你司職律法,內閣又有老恩師,總能在殿下面前說上話,幫著去問問殿下到底什么意思,是要給他定個什么罪才能讓殿下滿意。”
方時這才提供了有點意義的話:“張泰的定罪是小,順藤摸瓜,殿下想要抓他后面的靠山是大,殿下將權交給咱們去審,就是讓咱們審出人來,查到他滿意為止,殿下這是要將張子興張泰他們一網打盡。”
方時的話音落下,幾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黃惠宏。
“干嘛?你們看我做什么?我和他們又沒關系。”黃惠宏忙推脫。
“黃兄,據我所知,前幾年張濤應該帶過幾次兵進城,雖然人數沒有這次這么多,但是也有上百之數,還是得了你的允準。”金武談起了以前的事情。
黃惠宏瞬間慌了:“你們可不要胡說啊,之前他都是打了請兵令來的,理由是城內出現小股暴亂勢力,梁知府是知道的。”
梁福臉色難看了些,但是點了點頭:“之前城內幫派混戰,不引兵不行,但后面的一次是我還沒求援,他已經帶兵到了。”
注意力又再次回到了黃惠宏身上,黃惠宏咳了一聲:“我這邊手續都是齊全的,經得住查。”話雖這么說,但是心里虛的很,確有那么一兩次是后補的令,因為張濤尋常孝敬得當,他也就睜一眼閉一只眼了。
金武嘆了口氣:“那就查吧,查到殿下滿意為止,都指揮使先讓人將新潮安幫會的人能抓的都抓起來,一個個的審,一個個的問,看看能查出什么來。”
幾人說話之間,一個衛兵走了過來。
“沒看到莪們正在說話嗎?”
“方大人,是南先生到了。”
“南先生?”方時一愣,誰將他請出來了。
說話間一個灰發灰須的老人走了過來,他穿著粗糙的布衣,拄著不知道哪里撿來的的樹枝拐杖,面色精神倒是極好,一雙眼睛有神且似有精光一般神采奕奕。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穿著藏青色粗布衣服的少年,生的白凈,著實好看。
“草民,南盛淮,見過布政使大人,提刑按察使大人,都指揮使大人,知府大人。”
方時忙扶住行禮的老人:“族叔,您這么客氣做什么,您的禮我們幾個小輩可受不起。”
“老師,您怎么來了。”金武也來扶著南盛淮先坐下。
三司面前仍他先坐,一身布衣想來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