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然做出了讓步,皇帝都沒說話,這個陳赟嘰里呱啦的就要將我的人斬首,上趕著挨打不是?
陳赟馬上說:“陛下貴為天子,但是文達此書中不認天,不敬天,便是不敬陛下,大逆不道,有傾負政權之意,有邪魔外道之實,臣懇請陛下為朝綱萬世計,為大明永昌計,斬首文達,以儆效尤。”
擱這搞文字獄呢。
華夏對于神佛都比較有寬容心,我們自己文化中誕生的道教,多是出世之人,就連佛教進入華夏后也變得柔和了很多,印度本地佛教和藏傳佛教可不似我們華夏佛教這般溫和,都是動則殺人,還以人骨人皮做法器。
朱瞻墡敏銳的察覺到陳赟這般死抓不放,肯定不是為了文達,而是沖著自己來的。
一旦他說的罪名皇帝允準了,去抓了文達,但是作為共同作者的朱瞻墡也會被冠上這些罪名。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自己的朝堂爭鋒。
夏原吉面露不悅,皇帝和珠江郡王都已經不提這事了,珠江郡王也同意了不刊印,你這個禮制郎中死咬著不放,是讓皇帝和珠江郡王都下不來臺。
“陛下,北伐大事仍有許多需要議定之處,今日陳赟所奏之事,陛下可令書籍不做刊印,現下還是舉國北伐,還是以北伐事宜為重。”
夏原吉還是深知朱棣心意,按照朱棣的脾氣要深究的話還用你這禮制郎中來廢話,早不是這幅無所謂的態度了。
這件事情在朱棣這里不是大事,頂多也就是敲打一下朱瞻墡不要做過于激進的事情,他也不認為這一本書有動搖朝綱之能。
書中說人是猴子變的,不用自己找他麻煩,一堆文人士大夫能天天上門噴他。
“夏尚書此言非也。”
陳赟不知是聽不懂好賴話,還是就是要一條路走到死了,繼續自己的觀點:“我等寒窗苦讀,學的是圣人道理,而非邪魔外道,理一元論,理一分殊,存天理、滅人欲,三綱五常,此書中觀點有悖天理,有害綱常,其心可誅,其人可誅,還請陛下明鑒。”
拿出了明朝現在最盛行的程朱理學來壓人,要是說起來,進化論確實和程朱理相悖,程朱理學是唯心主義,進化論是唯物主義,但是朱棣他是唯心主義者還是唯物主義者。
史上但凡敢造反的皇帝都是唯物主義者,就是借著天道幌子的唯物主義者。
細數大楚興,陳勝王,劉邦斬蛇,這些不都是找個幌子,陳勝劉邦這些人還能自己編自己也信了不成?
朱棣不信,但是現在大明盛行程朱理學,朝堂文臣大多學的也是這個,考試考的也是,所以一點相悖就得正視。
朱棣并未發言。
朱瞻墡自己開口了:“你口口聲聲說天理?你可見過天理?”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朱瞻墡掉入了陳赟話語間的陷阱,因為他在質疑天理,在這個年代這是不允許的。
歷史上也存在相似的事情,后世的嘉靖皇帝,就有一場關于“誰是我爹”的大禮議之爭,現在朱瞻墡這次要是被掛上禮的名頭,比嘉靖帝的要更嚴重。
這場大禮議之爭,爭的是誰是咱們的爹。
若非如此,陳赟怎么敢說朱瞻墡是有謀反之心,大逆不道。
這種言語間的陷阱朱瞻墡可以不踩,朱棣和夏原吉看的出來,他朱瞻墡看不出來嗎?但是他必須得踩。
他創建了南海大學,從頭開始教授新式科學,激發人們繼續創造的動力。
若今日被這些讀書人一口一個天理壓著,今天天理壓了進化論,明天天理還能壓我的二元一次方程,后天還能壓我的熱脹冷縮,再往后大明依舊還是會被這套理論限制著。
人心不變,行為不變。
而且對方目的性非常明顯,朱瞻墡不信這單單是一個禮制郎中搞出來的事情,他順著陳赟的思路走,想要看看到底會發生什么?是誰在后頭,到底想要搞什么?
陳赟聽到朱瞻墡問可曾見過天理,立馬就開始了反駁。
“父為子綱、君為臣綱、夫為妻綱,仁、義、禮、智、信,三綱五常是為天理,朱子曰窮天理,明人倫,講圣言,通世故,天道綱常即為天理,圣人之言即為天理……”
“好了,好了,不是讓你來科考,不用背書”。朱瞻墡直接打斷了他,不然按照這個情況他好像還有一大串東西準備背出來,聽你說完飯都餿了。
陳赟并不畏懼朱瞻墡:“殿下您能讓我閉嘴,但是您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嗎?”
朱瞻墡瞧了一眼朱棣,現在最關鍵的是朱棣的想法。
朱棣高座龍椅之上,面無表情。
“皇爺爺,天理公道自在人心,若如這位陳郎中一般,一有點事情就拿天理壓人,將來誰還能出新想法,新做法,若無憑空之想象,哪來的無馬之車,無風之船?還請皇爺爺明鑒,莫讓一家之言,遮蔽百家,大明若要強盛應有百家爭鳴。”
“荒謬,荒謬。”陳赟的語氣帶著憤怒:“幾句荒謬之言怎可與圣人天理相提并論,怎么可與之爭鳴,上不得臺面的書,怎么能放在大家之側。”
明朝的文人確實是不怕死,為了自己的建議和想法,隨時可以冒死諫言。
“還請皇爺爺明鑒,孫兒絕無不臣之心,這些年廣州府繳納至稅糧,各州府因為科技變革提升之經濟有目共睹,陳郎中說文達傾覆超綱,說孫兒有謀反之罪,若皇爺爺也是這么認為的,要下令斬首文達,那就連孫兒一起斬首吧。”
文達我保定了。
“不可,不可,陛下,珠江郡王只是一時之氣話。”夏原吉繼續打圓場。
朱棣揉了揉頭說:“下令將起源一書封禁不得刊印,此事就此作罷,都退下吧。”
“陛下……”陳赟仍不依不饒,但是朱棣沒空聽他說了,讓他們都出去。
朱瞻墡望著陳赟漸漸遠去的背影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細細思索之后做出了決定。
在門口朱瞻墡叫住了陳赟:“陳郎中為何執意構陷我謀反。”
“殿下莫要誣陷,臣非構陷,而是就事論事。”
“你可聽過我在廣州府的名聲?”
“不曾,此事之前并未特別關注過殿下。”
“那也好,那今天讓你體會一下什么叫珠江小霸王,小生給我取永樂大帝劍來。”朱瞻墡高聲喝道,似乎生怕人聽不到。
后頭走的慢的夏原吉,馬上快步迎上:“殿下,不可,殿下,此大內禁地,不可見刀兵。”
“永樂大帝劍斬奸佞,有何不可。”
陳赟正直身子,不卑不亢:“若殿下覺得,忠臣直諫是奸佞,那我死在殿下劍下,也算名留青史。”
“陳赟!!”夏原吉可是清楚的很,朱瞻墡什么事做不出來。
朱瞻墡怒視著他:“忠臣?哈哈哈,笑話,不知誰在背后鼓弄風云,你不過是一個排頭小兵卒,既然大內不能殺你,那就來人打三十大板。”
朱瞻墡說道做到,就光天化日之下,拿著大板子狠狠的抽打了陳赟三十大板。
夏原吉忙跑回去找朱棣,但是朱棣卻冷眼旁觀,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