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放晴,晨露吻著芭蕉尖欲落未落。
春風徐徐,激得柳葉飄漫,撩起蘇北的衣冠皺展冉冉。
溫軟的風輕輕地撩著鑰煙背后的發絲,宛若烏雪作灑。
熙陽若目,鑰煙默默地站在原地,那雙眸子流轉著,怔怔地望著他。
仙路苦寒,你我相擁?
她檀口半張,喃喃自語,望著蘇北含著笑的眼眸,眸子中刻著一絲悸動。
從未曾聽過這句話,但是不可否認,那一瞬間,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劇烈的波動。
只是望著他那極其認真的眸子,微嗔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開口道:
“那我會擁誰取暖?”
那一雙熟媚的眸子,做出這么一個神態來,格外的惹人醉,似乎是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誼,讓人心中泛起漣漪。
蘇北一怔,沒有去回答的她語。
難道自己要說我擁著你嗎?
可是自己又怎么會有資格?
她就如同一只在桃樹之上早已經熟透了的水蜜桃,只是卻偏偏生長在了無人企及的山崖之巔上,可即使無人能采摘下,也不肯乖乖地掉落下來。
只是一個人,就這么盛開著,獨自綻放著,帶著絲絲惹人醉的靡香。
看到蘇北猶豫的表情,她的神情不知為何閃過了一抹失落之色,淡淡開口道:
“你這個人真的是。”
“不說便不說吧。”
也許只需要他的那一份承諾,自己便是會毅然決然地放下心中的那一分枷鎖。
蘇北望著她,那一副絕世傾城的成熟面龐之下,似乎還埋藏著獨屬于二八少女的情懷?
她向往浪漫嗎?
只是這一份賭氣的表情,想來若是其他的女子做出,都會顯得做作,唯有她,那是一種獨特的帶給自己會議的美感,自然。
“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那種所謂的斬紅塵之事。”
“去破所謂的心魔劫”
鑰煙咬著薄唇,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從來都沒有這般起伏過,面色一沉,玉手緊緊地攥著,幾乎是低吼著開口道:
“我為什么要斬紅塵,你難道還不知道為什么嗎?”
“是你啊!!”
“都是你啊”
事到如今,他還在推卸嗎?
蘇北苦笑著,想要說出什么話語:
“我”
聽到蘇北的支吾聲,鑰煙只覺得莫名其間更加的惱火,腳下的水面浸濕著白色絲襪,滲透進肌膚的涼意。
“你明明有那么多紅顏了,還不夠嗎?”
言下之意,就是為什么還要招惹她?
走進她的心?
其實她知曉,惱火的并非是這個,而是明明他的身邊可以有很多位置,為什么偏偏對自己卻是不敢面對。
而如今更是同姬南玨在一起了,自己就再沒有一絲機會。
總不可能同自己的弟子一同愛上一個男人吧?
她升起過希望,但卻又是被他無情地碾碎。
蘇北拉著她坐了下來,望著面前的女子,輕輕道:
“怎么像小孩子一般,發這么大的脾氣?”
鑰煙怔了一下,猛地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幾百年的男子用這種語氣說自己和小孩子一樣,心中升騰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但是不知為何,卻并不反感。
蘇北摸著她柔弱無骨的掌心,復雜地看著她。
他現在都不曾知曉,她對于他的那一種復雜地感情,究竟是源自于那一場幻境之中兩人的交集還是那個所謂的月老的紅線。
蘇北喜歡她嗎?
平心而論,沒有理由不喜歡。
只是有的時候,那一份感情卻是說不出口,他的身邊有太多太多女子了,這對她并不公平,而她是圣女,又怎么可能會同求他女子一般委夷自己?
他不會因為圣女而拋棄其他女子一般,就如同此刻不會為了圣女而去拋棄其他人.
“其實,我對圣女一直都是喜歡的,在蘇某心中高貴而驚艷地不同尋常,只是我知曉你心中也會有原則,才只能壓抑自己的心情,而逃避”
“但我又很自私,有舍棄不下這一份情感。”
“我無法接受再看到你時,你的眸子中清冷未曾有絲毫感情的模樣,也同樣無法接受有朝一日你投入其他男子的懷抱之中。”
“我不配”
砰——
蘇北的心中,那一根月老的紅線斷裂了。
他的嘴角露出苦笑,這一切源自于那一根紅線作祟的感情終于要結束了嗎?
或許這才是兩人之間最好的歸宿吧。
但終究是有一份失落之感。
他輕輕地閉上了眸子,只是,自己想象之中她冷然表情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睜開眸子。
鑰煙的眸子正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那一襲小襯衫在風中輕輕地拂動著。
她輕輕地起身,望著蘇北,而后輕輕地伸出了手掌。
掌心的紋路清晰可見,白皙,雪白的皓腕,就這么沖著他:
“蘇長老,我們擊掌吧。”
在蘇北疑惑地目光中,鑰煙開口道:
“若是我真的斬斷了紅塵,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會幫我想起來的嗎?”
“幫我找回這一份情感。”
聽到了他的真情吐露,鑰煙望著他,似乎終于得到了回應。
蘇北終于明白了她的意圖,她還是想要去斬段這一段情感去渡心魔劫,只是卻不想要忘記自己
他釋然了。
此刻的釋然,并非是圣女的這一番舉動,而是他即便他心中的那一根紅線斷了,面前的女子對自己的那一番情意卻絲毫沒有任何的變化。
兩人的感情或許源自于那一根紅線,但卻并不僅僅只是那一根紅線。
潛移默化之中,已經深深地刻入了心中。
既然如此,那自己又有什么可以逃避的呢?
蘇北伸出手掌,同她相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他們望著對方,一起微笑起來。
望著她的美麗面龐,蘇北的心弦動了,而后便是在她有些驚愕地目光之中,雙手略過她的臉頰,在她柔軟的唇瓣之上輕輕地一吻。
鑰煙僅僅只是睜了一下眸子,而后便是閉上了眸子將整個心神全部沉浸了進去。
這一刻,不同于幻境之中的那一種迫不得已的接觸,她將所有的思緒全部都拋擲在腦后。
姬南玨又如何?
是自己的弟子又如何?
在這一刻,面前只剩下了那一吻,那是自己一直所期待的,所希冀的。
吻到情深處,將他擁在懷里,幾乎在一瞬間,就瓦解了兩人身體本能那一種反抗的力量,心神顫動的說不出話來,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滋味。
或許她心中知曉,也許只是自己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縱了。
即便是同他擊掌為誓,可斬斷了紅塵,斬斷了的那一絲情,真的會被他找回嗎?
又怎么可能會如此輕易的找回?
水潤無聲,青草泛著淺香。
蘇北懷抱著那散發著馨香的柔軟,直到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方才放過了她。
“我會找回你的。”
“一定。”
蘇北未曾放開鑰煙的身子,仍舊摟著她纖柔的腰肢。
她豐軟的山巒緊緊貼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得到清晰的并隨著她喘息而起伏。
——這是一種他未曾體驗過的成熟風韻。
他的眼神很真摯,對待她的心意。
兩人的身體倒在了竹亭地地面之上,地面上的水花沾濕了兩人身上的衣衫,臟了鑰煙的亞麻色百褶裙,以及那到膝的白色絲襪。
在陽光的暖撒之下,白絲之下透著肉色晶瑩如玉的流光。
這一幕,在那個幻境之中同樣發生過。
只是,這卻是真實的。
兩人的衣衫零亂,鑰煙地粉臉凝櫻,面上泛著紅霞。
自己喜歡,更喜歡看其中各色的愛恨情仇別離,一個極其重視貞潔的女子,心甘情愿地交出了她的初吻,面對這種情況,若是再能夠無動于衷,那就真的是鐵石心腸了。
鑰煙輕輕地閉上了眸子,嘴角露出了微笑。
他會找回自己的。
對此,她深信不疑。
因為他許下了承諾。
就如同為聞人平心許下了承諾那般。
大道無情仙路無邊,有人陪我共賞此間。
或許仙路會苦寒,只是,兩人相擁取暖。
“一吻,即是承諾。”
東風古國,洛都。
劉子沾從戲園子走出后,默默地望著人流不息的大街。
谷雨時節,細雨沙沙,春色遲暮。
谷雨,谷得雨而生也,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凈明潔也。
他緩慢地朝著南風古國駐東風古國的驛站走去,盡管心中對那里的所謂主事人在怎么不屑,但明面上她依舊算是自己的上司。
他推開院落的大門,望著院中靜靜站立的女子。
院落之中有水潭一方,微風徐拂,碧綠盎盎滲幽。
“子沾見過子君小姐。”
李子君微微彎著身子,十指輕輕地按在腰間,小小的,指尖染著桃紅豆蔻。
回過頭看了一眼劉子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宛若和煦的春風:
“見過子沾叔叔。”
身旁的侍女則是怒目而視劉子沾,冷哼一聲。
劉子沾自然知曉那侍女為何這般作態,但卻是懶得搭理,只是打了一個招呼便是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你你見了安南王?”
朵兒終于是忍不住了,躲著小腳,便是準備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為什么都不請示一下子君小姐!?”
劉子沾挑了挑眉頭,轉過身,下意識地便是認為這是李子君指使的她。
李子君拍了一下朵兒的小手,起身,嘴角溫和道:
“子沾叔叔,朵兒無禮了。”
“還請莫要放在心上。”
朵兒狠狠地瞪了劉子沾一眼,氣鼓鼓地坐在原地。
劉子沾面色倒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心中卻是暗自震驚。
這儒圣之女就沒有半點的情緒嗎?
早就聽聞儒圣之女此人極為溫婉,有大家之風,是她的養氣功法極好,還是就只是單純的不生氣?
隨意地應付了一下,便是轉身離去。
“小姐,他明顯就沒有把你放在眼里啊”
李子君搖了搖頭,整理了一下襦裙,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道:
“明日就該御前議事了。”
“不要去想這些。”
第二日,大雨。
位于洛都內廷的瓦檐被雨水沖洗得錚亮,林瑾瑜面無表情地望著外面的雨幕。
身邊的女官的信息早已經放在了自己的案前,對于那南風古國所派來的使臣一到洛都之后的諸多行蹤皆是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對于這一名已經近乎明目張膽的使臣,林瑾瑜深深地壓下來心中的火氣,右眼皮不停的跳動著。
一來便是如此的跳脫,那是不是印證了她心中的那個猜測?
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玉手緊緊地攥著。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的恐懼,她的心中出現了一個一發不可收拾的念頭。
東皇這么多年都未曾觸碰過自己,自己一定要為東皇留下子嗣,最起碼東風古國明面之上要有繼承之人。
國不可無嗣。
一來,圓了這么多年她的心思。
二來,斷了這一眾藩王的念想。
不多時,一名身著青衣的侍女來到了林瑾瑜身后,輕聲開口道:
“皇后娘娘,時辰差不多了,該去御前議事了。”
御前議事不比朝堂議事,除去林皇后之外,按照慣例能有資格參加的不過寥寥數十人,其中便是包括了三個藩王,洛都內的四大家族在洛都的主事人,以及各州的郡守。
當然,此次還包含了來訪東風古國的南皇使者團。
半個時辰后,洛都的落雪宮,一眾人分成兩列。
李子君邁著步子身后跟著一眾南風古國的使節團,劉子沾跟在她的身后,望著高坐在龍椅之上的林瑾瑜。
隨著一名太監敲響第一聲黃鐘磬響,墨家的主事人第一個開口道:
“人都到齊了,議事吧。”
李子君走上前,對著林皇后行了一個禮,開口道:
“南風古國使節,李子君來訪東風古國,見過林皇后。”
林瑾瑜鳳眸微瞇,望著眼前的女子。
她也不是未曾見過,在劍宗之時便是曾見過此人,只是她的目光并沒有在她的身上過多的停留,而是直接轉向了她身后的那名男子。
此人才是此番南皇的欽定主事人。
“劉子沾,見過林皇后。”
劉子沾不卑不亢,拿捏著腔調朗聲開口道。
林瑾瑜的鳳哞微微地皺了一下,淡淡地點了點頭。
第二聲黃鐘磬響。
墨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此番議事,還是關于滄江上游華州是否歸還于南風古國之事。”
“千年之前,東風古國于滄江之外阻擊荒修,繼而南風古國愿贈華州之地用以支持東風古國抗擊荒修,時至今日已有千年之久。”
“現南風古國想要東風古國歸還華州。”
話音剛剛落下,殿外驟然響起一個炸雷,原本就不小的雨勢愈發磅礴。
殿內靜默片刻,劉子沾上前一步,越過李子君開口道:
“華州借東風古國已有千年之久,而如今正值圣地開幕式落幕,相就此商議此事。”
“不知商議此等大事之時,為何不曾面見東皇?”
“我等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東皇對南風古狗的使者團來訪并不在意,甚至于故意羞辱?”
聲音落下,一瞬間整個大殿皆是面面相覷。
站立于右側的安南王低垂著眼簾,雙手插在袍袖之中,默默地等待著什么。
所有人心中明鏡一般,此次南風古國的動作之迅速,便是瞅準了東皇失蹤的這一空檔。
林瑾瑜面無表情,鳳眸微抬,望著臺下的劉子沾,幽幽道:
“你是在質疑東風古國?”
劉子沾低下頭,不卑不亢,出聲道:
“在下不敢!也望林皇后莫要輕易破壞兩國友好關系。”
這一句話瞬間便是將大殿之上的氛圍推到了一個詭異的局面。
一直在默默觀察的福中王出列,平靜道:
“千年之前的條例明確的寫出,是贈與,而并非先生所言的借。”
實際上對于此次御前會議,所有人心中都有著大差不差的猜測。
那便是南風古國用來試探東皇究竟是否失蹤,并借機宣揚天下。
若是東皇真的未曾出現,那這一切便是耐人尋味了起來。
劉子沾看了一眼福中王,開口道:
“千年前有一條例。”
“贈送的這一切的前提是,東風古國可以確保治下的華州百姓可以安居樂業,然而在東風古國直轄的千年之內,華州共有七次決堤。”
“先不說直接被淹死的百姓,就是那些僥幸逃得性命的百姓,沒了田地,沒了房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最終只能流離失所。”
“如今災民遍地,若是放任不管,即便沒有人借機生亂,也早晚要生出事端,就算今天不反,明天不反,后天必反。”
“因此,南風古國有權利收回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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