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單無瀾的描述,蘇北心中對那個糟蹋的老者逐漸有了一個模糊的看法。
隨著人流就這么沿著鋪滿了整個桃城的桃花,一直朝著山中深入。
姬南玨的面色有些發白,終究是不喜這桃花,可是或許是獨屬于女子的好勝之心,也不愿意離開蘇北的身邊。
一只小手緊緊地捏著鼻尖,一只小手抓著蘇北的衣衫,疑惑道:
“那如今的這一株桃樹似妖非藥?”
“按照妹妹所言,更傾向于那女子的一縷執念?”
單無瀾撇了姬南玨一眼,點了點頭道:
“但也只是猜測罷了,或許只有那老叫花子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吧。”
其實這一次尋找蘇北,單無瀾在見到蘇北之前的心境總是產生幾分莫名其妙的波動,但不知道為何再見到他的那一刻便煙消云散了。
就連單無瀾都看不懂自己,明明看到他和另外一個女人卿卿我我,自己應該更憤怒才是?
蘇北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大手輕輕地捏著單無瀾的小指骨。
對于自己而言,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可以解決掉身邊幾個女人體內的煞氣的方法,對于這桃樹是不是人變得,其實心里面沒有任何波動。
“那個老乞丐在哪兒?”
終于到了桃花塢所在的山腳下,蘇北朝著上面望去,蒼蒼翠翠,滿山青。
單無瀾嫌喧囂聲太大,他們離開山路主道,沿著草叢間破損的石階,登上主峰旁邊的一座小峰,轉頭向下望去。
那一條盤旋的山路上,游人如蟻,密密麻麻的,喧鬧聲不斷地在這十里桃花的范圍內回蕩著。
沿著彎曲的青石小道拾級而上,山中的游人挺多的,但隨著四人的深入,人影越來越稀薄,到最后,唯聞林梢之鳥跳腳輕唱,微風透葉而來,夾帶著雨露,更顯清濕幽靜。
“阿嚏——”
姬南玨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輕輕地停下了腳步。
蘇北見狀,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背,柔聲道:
“姬寶兒還是不要繼續深入了,出山待一會兒吧。”
倒不是蘇北心中有什么小算盤,只是不忍心她因為自己去接納原本不喜歡的東西。
當然,蘇北也不知道這個不喜歡究竟是人還是物。
姬南玨瞪了他一眼,又是回頭瞥了一眼走到桃樹前,賞著桃花的單無瀾,幽幽道:
“怎么?打擾到你同她的二人世界了嗎?”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攆我走嗎?”
蘇北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
“怎么會?”
“這里的桃香味道這么重,你的臉色都不太好了”
姬南玨的眸子變換了一下,眸光閃爍不定,也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時近正午,斑駁的陽光落在地面上,抬頭望去,透過枝葉縫隙的陽光有如星辰般閃爍不定,紫衫女子的笑容也越發的明媚起來。
姬南玨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時間百般滋味涌上了心頭。
是了,以自己的身份來說,未來說不準怎么樣,但是現在而言注定只能在蘇北的身邊當一個過客。
就連自己都做不到一直在他的身邊陪伴著他,那又有什么資格去吃醋,去反對他同其他女子只見得關系呢?
或許只是心頭之間的一點點小不甘在作祟吧。
想通了這些,姬南玨也釋然了,回頭微笑道:
“罷了,后面的路,夫君就多陪陪無瀾妹妹吧”
“南姬就先在山外等著夫君了。”
“子君是同我走,還是同師尊一起走呢?”
李子君愣了一下,繼而小心地看了一眼單無瀾,輕輕開口道:
“子君同南姬姐姐一塊兒在山外等師尊吧。”
說著便是將抱在懷中的劍匣遞給了蘇北,轉過身拉著姬南玨的小手。
同為女子,自然能夠理解姬南玨的心情,或許是同情使然,李子君不愿意讓她一人默默退場。
也只有她才能聽得懂姬南玨的那一句‘后來的路’究竟是什么意思。
蘇北的喉嚨動了一下,自己的情商又不低,自然能夠察覺到氣氛的微妙。
上前一步,在姬南玨驚愕的目光中,抬起手便是勾起了她尖尖的下巴,在朱唇上輕輕一吻,淺嘗輒止,轉而吻上她潔白的臉頰。
在她修美的玉頸上,吻著,而一雙大手則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輕柔的撫摸。
“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姬南玨推開了他,而后便是牽著李子君朝著山下的方向走了出去。
在路過單無瀾的時候,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要好好陪伴在他的身邊呀。”
“無瀾妹妹”
是自己勝利了嗎?
單無瀾有些茫然,可是并沒有喜悅的感覺,但明明那個纏在蘇北身邊的女子因為自己的出現已經主動的退出了?
表面上看,這一次兩人之間初次的交鋒終于是以南姬的主動退出而告終,但是為何在自己的心中覺得,是這女子在施舍自己?
施舍自己這可憐蟲,嘲笑著自己的無力,就連感情都要別人相讓?
自己是單無瀾啊,高傲的單無瀾不需要任何的施舍。
“你是在施舍我?”
單無瀾拔高了一分音調,冷冷的看著她。
“你若是這么想的話,那便是了。”
姬南玨目若平湖的看著她,而后便是在她幽然的目光中,同李子君悄然離去。
單無瀾的小手捏的手心處的桃花很緊,很緊。
蘇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她一個人攬在了懷中。
蘇北的一雙手本來算得上光滑,可落在她的細膩如脂的肌膚上,卻顯得格外的粗糙:
“夫君,喜歡,所以想要獨自一人擁有,這難道是錯的嗎?”
“不想要其他人一同分享,只想要自己哪怕只是這么看著”
“為什么我的心好難受,好難受”
單無瀾的瞳孔中倒映著這個白發的男子。
同樣的白發在這漫天的桃紅色之中交織著。
“沒有錯,是為夫的錯。”
蘇北的大手在她的臉頰上撫摸著,去擦拭著她的眼角。
單無瀾的瞳孔中淚光婆娑,感受著眼前朝思暮想之人的溫柔,他不在身邊多日以來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爆發了。
“你知道嗎?明明在烏城的時候,我就已經早早地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早早地想要去接受這個未來注定的結果。”
“可是在不劍峰聽到關于你的消息的時候,那一種感覺,好似一塊而沉重的巨石壓在你的心里,沒有任何的胃口,一瞬間的氣力煙消云散了,只想要閉上眼睛,一個人躺在角落中,默默地發呆。”
“我想要去尋找你,想要去見你,想要擁有你,哪怕僅僅只是看著你。”
“我一直在對自己說,單無瀾,這一切早在烏城的那一刻你不是都已經接受了嗎?這樣可憐巴巴的給誰看呢?”
“可是,是她奪走了我的男人啊!”
蘇北無言,只得抬起手來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頰。
感情中想要獨占對方并沒有錯,這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自己也知曉自己不是個好東西,明明都已經擁有了她這樣的女子,卻還不知好歹
可是同樣,對于南姬,自己的感情也是真實的,兩人經歷過的種種事,又怎么可能去舍棄一個人來成全另一個人?
這對兩個人都不公平吧。
“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女人,你不在的日子都沒能好好照顧你的弟子。”
“劍娘同劍宗弟子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蕭若情同墨離師姐妹之間的關系也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和睦”
單無瀾將臉頰緊緊地貼在蘇北的胸膛,傾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嗅著那熟悉的味道:
“夫君,喜歡一個人好累,心好累。”
“偏偏是你找了這么一大堆女人,心中的痛苦都是因為你,可是就是無法控制地去喜歡,明明知道這一路上會傷痕累累,但就是想要走下去,任由荊棘割的遍體鱗傷”
蘇北緊緊地抱著她,吻著她,嗅著她的味道。
“我們一起去桃花塢吧,只有我們兩個人。”
愧疚已經夠多了,自己能做的只有盡量去補償她,安慰她。
女子其實要的也不多,不過是想要陪伴罷了,然而正是這么一點點的要求,自己都沒有做到。
“以后的日子里,我們還會做更多更多。”
“只有我們兩個人。”
單無瀾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而后張嘴對著蘇北的虎口處便是狠狠地一咬。
“嘶——”
蘇北倒吸了一口氣,確實任由她咬著,鮮血逐漸地流了出來。
一個清晰的牙印刻在了蘇北的手上:
“這是我的標記。”
“不能用靈氣抹去。”
看著單無瀾認真的表情,蘇北摸了摸她的頭,點了點頭。
一叢大雁由上方遙遙而來,領頭的雄雁眼看即將飛臨這片桃林時,不知何故將身一旋,一振雙翅插向遠處。
兩人攜手來到那山崖之上,遠山如墨。
一副美麗的畫卷就這么舒展在夕陽之下。
此身到底是在紅塵之中還是紅塵之外,再難分辨。
蘇北再一次聽到了那個脆生生的小乞丐的聲音:
“老花,為什么要大半個下午都泡溪里啊?”
“要不哪夠洗掉你滿身臭味?過幾日,老花帶你去見識見識大場面!做回氣派人!”
“你那屁還崩不利索的本領,能干個啥?也就騙騙小屁孩。”
“快點上岸換衣服,晚了可別怨我。”
就在這個時候,蘇北拉著單無瀾,邁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看著水潭邊的兩人,輕輕地俯身開口道:
“先生,看來我們又見面了。”
老花瞥了一眼蘇北,轉過身去給小乞丐擦拭著身子,一名老嫗就在那里笑著:
“呦?蘇先生倒是好雅興,又換人了?”
老花瞥了一眼蘇北,轉過身去給小乞丐擦拭著身子,一名老嫗就在那里笑著:
“呦?蘇先生倒是好雅興,又換人了?”
蘇北咳嗽了一下,兩人便在一塊大石頭上坐著,看著老叫花子忙忙碌碌,突然開口道:
“先生每十年都會為這桃樹澆上一壺逆玄液嗎?”
“這是為了什么呢?”
老叫花子回頭看了一眼蘇北,眸子又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桃樹,或許只有看著它,心中的那一抹溫柔才會浮出水面吧。
“你身邊的女娃應該同你說過了吧。”
“若是你的話,又會怎么做?”
“不過是想要彌補當年的愧疚罷了。”
蘇北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開口道:
“所以先生才遲遲不敢去面對心魔劫嗎?”
老叫花子沉默了許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喃喃道:
“我一直無言去面對她,所能做的一切,都是想要留住她的那一縷執念的魂魄。”
“想要彌補我年幼時心中的那一份愛。”
“先生說的確實沒錯,這,已經是我的心魔了”
蘇北望著老叫花子,眸子輕輕地動了一下,開口道:
“先生只是自己這么認為的,那你可知她的想法嗎?”
“這一縷被先生所彌留了千百年的執念的想法?”
“她真的會希望這樣嗎?”
老叫花子聽到了蘇北的話語,瞬間愣了一下,抬起頭眸子復雜地看著他:
“先生是想要說些什么?”
蘇北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背負著雙手,望著眼前的桃樹,感受著其中那一縷微不可查的執念,緩緩道:
“先生想要聽故事嗎?”
“在蘇某的家鄉,有這么一個故事。”
老叫花子低垂著眸子,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道蘇北來的目的,是想要求一份解決煞氣的方法,亦或者說得到逆玄液所在的位置,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自己的心早已經磨滅了許久,初時還未曾覺得如何,然而那一段因果越到了修仙的后期,所給自己帶來的影響,越大!
蘇北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嘆了一口氣:
“在遙遠的東方,曾經有一個國家。”
“時光變遷,那個國家的繁華和輝煌早已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關于這個國家的故事世人更是知之甚少,但唯一知道的是,這個國家曾毀滅于一個瘋子的手中,他的瘋狂行徑導致了巨大的災難,引發了一系列的悲劇。”
“那是一個荒唐任性的統治者,一個驕奢淫逸的君王,但也是一個甘愿為了愛拋棄一切的男人。”
老叫花子望著蘇北,不知道他想要說些什么。
蘇北卻是自顧自地開口道:
“她的雙眼,映出一整個令我平和歡喜的世界。”
“她唇角的一彎,笑意中的溫柔。”
“她是唯一的星光,看顧著我的長路。”
“這是那個國王對他的摯愛的評價。”
小乞丐聽的入了迷,瞪大著眼睛看著蘇北,擦了擦身上的泥水:
“那他一定愛慘了他的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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