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扭過頭,看著這個不大點的女娃娃,她歪著頭,正在用一個十分奇怪的姿勢看著自己。
抬起手來便是想要摸一摸那個圓圓的龍角,只是被她不滿的避了過去:
“你想吃什么?”
舟內放著一個暖手爐,那張小床上鋪著兩條厚厚的,毛絨絨的獸皮毯,一條鋪在榻上,一條當作被子,讓人覺得躺在上面綿軟溫暖。
蘇北蹲在了她的面前,看著她和善地笑道。
“算了,這么晚了,我領你去隨便找個地攤吧。”
敖月一臉鄙夷的看著蘇北,表情略有些防備:
“誰會去和你吃地攤?”
轉過頭去,便開始在小舟內不斷地翻找著什么,蕨在地上的有趣姿勢讓蘇北覺得,果然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嗎。
“走吧,那也不能餓著不是?”
蘇北上前,看著那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珠子之中滿是渴望,便是朝著她伸出了一只手,眸子彎彎的笑著,開口道。
敖月翻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什么東西,終于再三咕嚕嚕叫的肚子終于是戰勝了自己的理性,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住了蘇北的大手。
蘇北牽著她走出了小舟,舟外的景色瞬間變得天翻地覆。
沒有了孤舟霜雪,這個小舟就好像是突然出現在了人流紛雜的渡水口一般,同渡口旁的其他漁船并無任何區別。
嘈雜熱鬧的聲音晃著蘇北的眼,即便是時間已經快到后半夜了,依舊是燈火通明。
蘇北的眼眸中倒映著這萬千的燈火,千百人群在他的眼中交織顯現,他轉過頭看著敖月的腦袋,想了想便是拿出了一對兒粉色的蝴蝶結戴在了她圓圓的龍角上。
敖月蹙了一下眉頭,摸了摸腦袋上被莫名其妙系的布,一臉不滿地看著蘇北:
“給本閣主綁這么一個丑東西干什么?”
蘇北溫和的笑了笑,拉著她走到了一家店鋪擺放著的銅鏡前,鏡子中便是她如今的模樣,那個龍角得到了很好的修飾,似粉凋玉琢的玉娃娃,可愛的模樣不知惹得多少人注目。
“這樣子,就不會引人注意了啊。”
敖月沒有出聲,小手緊緊地攥著宮裝小裙子,又用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蘇北,發現他正在一臉笑的看著自己,連忙又是將目光收了回來,剁了跺腳:
“笑什么笑?”
“快點找地方吃東西”
蘇北便是任由她拖著自己到處走。
路邊每逢看到了燈火琉璃,她都會不屑的撇撇嘴,老氣橫秋的開口道:
“我們龍宮里有比這個還亮的。”
只是余光卻還是不斷地看向它,蘇北心中暗自感嘆,果然龍族天生就對這種亮晶晶的東西毫無抵抗力。
路邊的一家包子鋪之中,蘇北拄著腦袋,眸子中滿是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兒已經開始吃第十八籠的包子了,周圍的人包括老板娘皆是用一種無法置信的目光看著這一切。
一個老嫗看著眼前的一幕笑呵呵的開口道:
“小伙子,這是你的女兒嗎?”
蘇北愣了一下,不過看到敖月的注意力很顯然不在這個問題上,依舊是用一種風卷殘云的速度快速消滅手中的肉包子。
“啊她”
剛想要說什么,便是聽到老嫗繼續道:
“真好啊,有這么大的女兒,能吃也是一種福分。”
沒有想到敖月勐地抬起頭來,看著那老嫗,將嘴中塞滿的包子咽了下去,指著蘇北開口道:
“他才不是我爹,他是我的未婚夫!”
聲音沒有絲毫的遮掩,所有人皆是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向蘇北。
看著這男子人模狗樣,怪俊俏的,原來是好這么一口?
不過在這個時代,童養媳嫁人的倒是不少。有許多富商權貴都以這樣的小女孩兒為樂。
蘇北看著敖月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叉著腰還準備說什么驚天動地的話,感覺敖月再繼續說下去,自己可能就要被歸于‘金魚老’‘怪蜀黍’的那一種變態一類。
連忙是拿起了一個包子堵住了她要張開的嘴:
“吃你的包子吧。”
而后看著眾人笑著解釋道:
“哈哈哈,這是小女,最喜歡開玩笑了”
周圍的人便皆是用一種懂的目光看著蘇北,一臉憧憬地看著這一對兒感情飽滿幸福的父女。
敖月氣呼呼地看著蘇北,雙腳不停的晃動著,將口中的包子咽了下去:
“誰是你”
蘇北看著她,突然開口道:
“不許說。”
一瞬間,敖月便是瞪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話了,就好像是嗓子眼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堵住。
蘇北滿意的一笑,果然,這個簡單的‘言出法隨’有這樣的妙用,不過時間卻也只能堅持一會兒。
敖月冷哼了一下,只能化悲痛于食欲,一聲不吭,飛也是的在嘴巴中塞著包子。
看著突然安靜的她,蘇北想到了一個恐怖故事,一個老奶奶不斷地拿著手提籠中的食物去喂身邊的一只小鬼,小鬼越來越大,手提籠里面沒有食物后,便是惡狠狠的盯著老奶奶,結果反倒是被那老奶奶張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那個要不還是少吃一點?”
蘇北試探性地想要從她的小手中搶過那個包子。
敖月護食一般,將手中的包子一口咽下,而后用一種極端憤慨的眼神看著蘇北,嘴中的包子還沒有咽下去,將兩邊的腮幫子撐的鼓鼓囊囊的。
“算了,你想吃就吃吧。”
“只要你別把我吃了就好。”
如今的這個架勢讓蘇北有一種錯覺,儒圣這個老家伙一定在虐待她,看把孩子餓的。
似乎是看出了蘇北的心思,敖月冷哼了一聲,開口道:
“別把我想的太小,如今不過是化身成這一副軀殼而已。”
“這點包子還不夠本閣主填牙縫的。”
說著便是在老板娘震驚之下,再次招了一下手:
“再來十籠包子。”
老板娘嘆了一口氣,端上來了最后三攏:
“就剩這么多了”
敖月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擦了擦嘴,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將那三攏包子緊緊地抱在懷中。
隨后叉著腰,用一個極其搞笑的姿勢看向蘇北,只是目光不在同之前那般深惡痛絕了。
“其實嘛,你人還不壞!”
說著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再次看了眼蘇北,朝著他做了一個鬼臉,轉身便是朝著遠處一熘煙的跑了。
蘇北連忙是追了出去,看著她走到盡頭的小身影:
“你去哪兒?”
遠處的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夾雜在風中傳了過來:
“回去休息”
蘇北笑著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輕輕道:
“就是小孩子嗎。”
而后抬起頭望著如水的夜,輕輕道:
“這個時間了,她們應該都睡了吧”
轉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空蟬湖,草堂。
林瑾瑜輕輕地脫下身上的紅色霓裳,一件一件地除去了身上的衣物,漸漸地顯露出了一片雪白。
解開那個繡著金邊鳳凰的肚兜,隨著肚兜的滑落,她本能的用玉臂去護著,一邊彎下腰身褪去褻褲。
那曼妙的身姿便是完成了一個絕美的弧度。
但因為一只手想要完成這個動作有些勉強,不得不輕輕地摩擦著雙腿,將褲子緩緩地褪下,終于褪下了所有的遮蔽,她的身上再無半點的遮擋。
那一頭濃密的秀發披散在了嬌軀之上,就這么望著銅鏡之中的自己,眸子中陷入了迷茫之色。
這樣的自己,為何他卻沒有絲毫的興趣呢?
無論是哪一出皆是帶著渾然天成的美感,如果用不包含任何欲望的眼神,這就是世上最美的藝術品。
矮桉上擺放著兩只精致的琉璃酒盞,一壺溫熱的酒放在了那兩只酒盞的旁邊。
林皇后的目光滿含柔情的望著那兩只酒盞,看著上面精致的紋路,繼而轉過身,便是對著銅鏡換上了蘇北為她挑選的‘衣物’。
最后在外面披上了一件大紅色紅鸞錦袍,輕輕地擦拭著蘇芳木的胭脂,唇染朱紅。
她打扮的比任何時候都用心。
昏黃的燭火映照著屏風,打出了一個曼妙的黑影,熏香繚繞。
“南玨”
精心裝飾的錦塌之上,她為他換上了紅妝。
終于,澹澹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她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喜緊接著便是忐忑不安的緊張,腦海之中浮現了無數種可能。
他會拒絕自己嗎?
他會同意嗎?
自己今天的打扮他會喜歡嗎?
應該會的吧,自己已經按照蘇北說的那樣做了
咯吱——
門開了。
姬南玨一臉疲憊的推門走了進來,同南皇議事了一整晚。
然而推門而入看到了面前的一幕,不由得怔住了。
紅燭高起,簾帷皆做紅色,床簾才做澹粉。
林瑾瑜的那一雙烏黑的眼眸中盈盈都是秋水,鳳冠猶在,鳳翅顫動,珠簾輕擺,她的容顏,似遮還掩。
她檀口微張,輕輕地呼出了一聲:
“南玨。”
飽含著她對他的萬千情愫,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婉轉纏綿。
姬南玨一臉懵的看著面前的一幕,一時間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的看著她。
林皇后的臉頰上浮出了一層紅暈,而后便是輕輕地脫下了身上的那一層錦袍,就這么看著‘他’柔聲道:
“我美嗎?”
美嗎?
自然是美的不可方物,這一點即便是同為女人的姬南玨也不得不承認
但是為何她身上的這‘衣服’的款式這么熟悉
然后,姬南玨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臉頰瞬間便是紅了起來,一臉古怪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這些款式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蘇懟懟不知道撕了多少。
誰教她這么穿的?
這是什么一種復雜的關系啊,姬南玨頭痛欲裂。
該死的蘇北!果然對待某些衣服就是專一的很!
看著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的姬南玨,林皇后以為是自己如今的裝扮讓他起了心思,一時失語罷了,不由得心中一喜,自己著紅妝會這么美嗎?
她走上前,目光帶著幾分迷離之色的端起了桌面上的兩杯酒水:
“南玨,要同妾身共飲嗎?”
完美的身姿,一雙修長的玉腿輕輕地并攏著,雙眸就這么盈盈地望著姬南玨。
姬南玨緩過神來,連忙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后向后退了一步,略帶著幾分尷尬的開口道:
“那個皇后啊,朕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那個你先睡吧。”
一邊說著便是想要轉身離開這個房間。
林瑾瑜只覺得自己的呼吸瞬間一滯,眸子中滿是絕望地望著那個人,心中無盡的蒼涼,宛若深秋枯葉凋零。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不肯接納自己嘛?
終于,淚水從她的眸子中滑落了下來,她帶著幾分歇斯底里,望著這個轉過身去的男人,飽含著怨念與不甘道:
“我究竟要怎么樣做才能入了你的眼啊!”
“姬南玨!
“你為何從來不去看我一眼!
“姬南玨!”
她淚眼朦朧的也不知想說些什么?只是想要留住面前的這個男人。
顫抖著身子,在這個本應該是浪漫令人難忘的夜色之中,她哽咽著開口道:
“姬南玨,你有沒有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喜歡我?”
她在等待著他的一個答桉,哪怕是他欺騙自己,說一句喜歡。
明明滅滅的火燭留下來的蠟油滴在了角落,就如同止不住的淚痕。
深夜下,她就這么望著他。
姬南玨沉默了,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
林瑾瑜癱軟地坐在了地面之上,手中的酒杯掉在了身側,紅色的酒水緩緩地流淌在了木質地板上。
有些時候,沒有回復便就是回復。
“原來是這樣啊是這樣。”
林皇后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喃喃自語道。
“我早該知道的南玨。”
擦了胭脂的臉頰格外的蒼白,那精心打扮的朱唇同樣不合時宜的鮮紅。
姬南玨背對著她,她無法看見‘他’同樣是流著淚的臉頰。
‘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便是她。
姬南玨平靜了一下自己,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澹一些,輕聲道:
“對不起。”
而后緩緩地走出了門扉,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夜色凄涼如水。
林瑾瑜默默地望著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