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近廟觀,就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柱子旁。
揮手將廟觀內的油燈點燃,涂山君看向不遠處高坐在供桌上的泥塑石像,面前還點燃著三柱香,鳥鳥云煙飄散,將石像的面容映襯的飄忽。
神像的面容身形與涂山君別無二致。
只是看起來更有神性,肅穆的面容無喜無悲,盤坐在巨大的石臺供桌上,手里掐著法訣,澹漠的雙眼居高臨下。
這樣自己看自己,涂山君也感覺挺奇怪的。
石像下壓著金烏鏡,手里掐著法訣托著大黑山河郡印,而尊魂幡就被涂山君放在石像內。
沒人能靠近石像,就是修為高深的修士也不行。
因為他早就布下大陣將石像鎖死,除非有他的準許和信物才行。
以涂山君現在的陣法道行,金丹巔峰修士也不能攻破這道縮小成這么大的法陣。
現在卻有人走了進來。
并且,剛才那個瞬間,涂山君甚至感覺到有人在觸碰石像。
看著覆蓋了周邊光芒的陰影,躲在石柱后面的身影怯生生走出來,喊道:“爹爹。”
涂山君也沒有意外的神色。
剛才神識覆蓋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是誰跑進來了,分明就是涂山驚鴻。
跟在小驚鴻身旁的龍兒姑娘低聲行禮道:“大王。”
“為何闖進來?”涂山君的聲音與面容均多了幾分冷意,沒有任何威壓,光是眼神就讓筑基巔峰的龍兒姑娘噗通跪在地上,臻首埋低。
娃兒不滿兩歲,她根本不懂這里是什么地方。
龍兒姑娘卻不可能不知道。
往前說,這里是曾經大黑山鬼王自封的廟觀,幫助她吸收香火,維持自身的平衡。近了說,這里放著涂山君的本體尊魂幡,一旦出什么差錯,大黑山就要跟著完蛋。
由不得涂山君不重視。
如果真是讓這位內總管知道了什么,涂山君絲毫不介意辣手摧花。
娃兒趕忙抱住涂山君的大腿,帶著焦急的說道:“爹爹,你別罰姨娘,是我要來的。”
涂山君叉手將小驚鴻抱進懷里,聲音語氣明顯柔和了不少:“告訴爹爹,你為什么要來?”
“里面有東西。”
說著,小驚鴻指著神像。
涂山君皺起眉頭,石像是由香火愿力凝聚的。
如果是孩子想爹了,找到這里來倒是情有可原,但是里面有東西又是什么意思,這個石像很尋常。
唯一特別的就是涂山君在這里放置了三件法寶。
還有便是覺法的肉身。
有神像封鎖可以盡量保存法力。
涂山君抬手,大黑山印落在他的手中,然后縮小成小孩兒巴掌大,送到娃兒的面前,哄孩子一般,將自己的聲音壓低:“是這個嗎?”
小驚鴻明顯有些意動,但是搖了搖頭。
涂山君又將金烏鏡拿出來,變成一方小鏡子,拿給小驚鴻玩,依舊耐心十足的詢問道:“這個?”
娃兒玩的挺好但是依然搖了搖頭。
這一搖頭可將涂山君給難住了,這兩個都不滿意?
娃兒拿著金烏鏡照了又照,緊接著又指了指石像道:“爹爹,是那個,那個。”
涂山君神色如常。
然而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靜。
他總共就放了三件法寶在這里,除了大黑山印和金烏鏡,就只剩下尊魂幡。
總不可能是覺法的身軀。
雖然是金丹修士,但是在被石像封鎖之后,金丹修士都看不出有什么門道,何況是個小孩子。
“告訴爹爹,你為什么要找那個東西。”涂山君并沒有訓斥,而是很尋常的問道。
“看到了。”
“看到?”
“眼睛看到,要找到。”
小驚鴻攥拳,然后指了指石像說道:“好東西!”
可不是好東西嗎,極品法寶尊魂幡,就是金丹巔峰的修士都不見得有這樣的法寶。
而且相比較其他法寶,尊魂幡的功能齊全完備,拿到尊魂幡就相當于獲得了一樁天大的成道機緣。
涂山君頓時仔細檢查著娃兒的眼睛,眼中閃過恍然的神色。
怪不得,原來是封禁眼睛的術式出現了損壞,導致這雙眼睛的威能顯露了。
應該是他抽調法力與人交戰的時候,自身法力波動與術式產生了反應,因此才出現這樣的紕漏。
這雙眼睛也確實厲害。
大黑山寶物不少,但是論最厲害的當然是尊魂幡。
周歲抓周的時候,涂山驚鴻就找出了靈氣最足,品質最高的法器長刀,找到魂幡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且,涂山君還沒有攜帶魂幡,他將魂幡和覺法的肉身封禁在石像中,正好當成了靶子。
隨手將涂山驚鴻眼睛的術式加固。
娃兒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多了幾分茫然,似乎想要尋找剛才看到的東西,但是需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
兩歲的小孩子根本沒什么記憶力,涂山君哄了一會兒之后就將剛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
將娃兒放下來,讓她自己去跑風。
涂山君沉吟著說道:“起來吧,我不是說過,以后不要跪嗎。”
龍兒姑娘趕忙起身然后緊張的解釋:“都是奴婢的錯,沒有看好小公主。”
“不關你的事,她要來,你不會阻止。”
涂山君也知道,龍兒就像是那溺愛孩子的母親,根本就不可能認真管教涂山驚鴻,而且因為他是大王的關系,龍兒更不會對娃兒說重話。
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先封住娃兒的靈根和重童。
等到十歲以后,魂魄都長全了再說。
至于尊魂幡,涂山君不想讓小驚鴻執掌。有此天賦,還有他的培養,不說成為叱吒風云的修士,至少全個金丹壽命八百年不成問題。
持幡對孩子有害無益。
白發人送黑發人,一次就足夠了,涂山君不想賭。
盡管有大陣的封鎖,不過涂山君也不知道娃兒那雙重童具體有多厲害,萬一能機緣巧合開了陣法,將尊魂幡拿出來,再輸入法力,就真的麻煩了。
因此,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讓娃兒離廟觀遠一些。
涂山君叮囑道:“以后不要讓孩子接近這方石像。”
“她要是提起就轉移話題,小孩子三分鐘熱度,很快就不會有什么興趣了,實在應付不過來就帶孩子來尋我。”
眼看著涂山君如此嚴肅的神色,龍兒姑娘當即明白此事的嚴重性,正言道:“是,大王,奴婢一定不會讓小公主接近這方石像。”
說話的功夫,跑風回來的小驚鴻捧著手:“爹爹,你看。”
“發光的蟲子。”
一會兒不見,涂山驚鴻已經將自己變成了小泥猴。
爪子滿是泥污,臉上也畫了好幾道,呲著兩個大板牙將自己小手舉起來,似乎想要遞給涂山君看看。
“好,讓爹爹看看。”
原本涂山君以為是螢火蟲。
也確實有一只螢火蟲,但是沒想到還有一只蛐蛐。
涂山君皺眉,但是看到孩子的神情,皺起的眉頭趕緊舒展,夸贊道:“哎,小驚鴻好厲害,這都是誰教你的?”
雖然是慈愛的詢問,但是眼中的兇光卻絲毫沒有掩飾。
“老爺爺。”
聽到驚鴻的話,涂山君長吸了一口冷氣。
他要告訴自己不能生氣,孩子喜歡玩沒錯,反正弄臟了洗一洗也就是,根本沒有什么值得生氣的。
“爹爹,老爺爺呢?”
“老爺爺回家了。”
“回家?”
“沒錯,回陽城。”
涂山君突然有些慶幸,還好隕炎真人回去了,不然的話還不知道將孩子帶成什么樣。
以前那樣多好,文文靜靜的,安靜的自己看連環畫。
這樣培養出來的才像他。
涂山君特別滿意自己的教育,覺得自己這樣言傳身教的情況下,以后孩子肯定能成為成熟穩重,氣質高雅的人。
沒想到隕炎真人來了半個月就把孩子變成了泥猴兒,不是抓蟲子就是上樹掏鳥蛋。
他回去的太對了。
“哦。”
“回家了啊。”
涂山驚鴻走到涂山君的身旁,然后一把將泥巴圖在了涂山君的衣袍上。
黑色道袍上多了好幾個小娃手印,涂山君蹙眉,原本澹漠的眼神霎那間變成錯愕,以及最后的嫌棄。
掀過去那面道袍,涂山君的音量高了兩三個檔次,更添幾分當爹娘的惱怒:“涂山驚鴻!”
“有爹爹,有家。”涂山驚鴻仰頭,露出兩個板牙,沖著涂山君樂。
涂山君愣了一下。
兩個泥巴手又抓出了幾個印子。
“爹爹,抱。”
說著,張開自己滿是泥湯的小手。
突然之間,涂山君感覺自己的心臟不由得季動了一下,隨即伸手將涂山驚鴻抱起來。
然后代價就是他的臉上多了兩道泥印。
涂山君感覺自己嘴里折疊過去的兩只獠牙快要劃破嘴唇。
堂堂金丹后期大修士,心如止水,但是面對這么調皮的泥孩子,依舊難以遏制。
旋即說道:“說好話也沒用。”
“龍兒你帶她去洗澡,洗的干干凈凈!”尤其是后面四個字,涂山君念的很重。
“大王,妾身這就去。”
偷笑的龍兒趕緊將涂山驚鴻抱起來,快步的往門口走去。
只留下涂山君一個人站在廟觀。
靜靜的看著,隨后笑了起來,別過頭去,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神色,只聽得輕聲呢喃道:“有家嗎。”
“應當是的。”
涂山君轉頭走出廟觀,此時聶權九已經醒過來。
幾位重要的妖王鬼將均在正殿。
驚訝的看著涂山君黑色道袍上的幾個大大的泥手印。
大王可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身軀無垢,更不可能有人隨意將泥巴抹上去。
涂山君面色平靜,開口道:“孩子大了,難免調皮。”
“正事要緊,靈石礦的開采要提早進行。”
“屯田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