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炎真人的嘆息聲在大黑山主峰回蕩著。
他不僅僅沒有找到涂山君的氣機,更沒有找到涂山驚鴻的氣息。大黑山經此一役,原本的欣欣向榮也被摧毀,只剩下滿目的瘡痍破敗。
想要重整山河,至少需要幾十年的功夫。
但是,估計再難重現巔峰。
因為少了一個主心骨。
那個人在的時候,萬千妖魔皆戮力同心,散修人修歸附如常。
當那人消失,大黑山和小荒域其他的勢力沒有太多的區別。
踏足主峰,搖搖欲墜的陣法對于他來說很是脆弱。
面前的內陣打開一方,似乎是請他入陣。
“在下大黑山丞相聶權九,恭請陽城之主,巔峰大真人。”聶權九躬身行禮,此番下拜之禮,已是最尊重的。
要知道,他們如今還沒有從悲痛中緩過神來。
大王駕崩,外陣被破,中流砥柱損失不少,守山法器多有損壞,幾百萬畝靈田也需要重新整理。
說是百廢待興也不為過。
隕炎真人似還抱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期望,略有遲疑,最后還是開口詢問道:“他……”
“回前輩,大王…大王,就在那里。”
聶權九連著念叨了數遍,突然沒有屏住,趕緊用袖袍遮掩,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狼狽,這才給隕炎真人指明方向。
鬼王殿前。
一具保持著站立姿勢的尸體,雙角崢嶸,蒼蒼白發,面容只剩下小半的血肉,其他只能看到顯露出來的白骨,還是風化侵蝕的骨骼。
鱗甲脫落,羽袍破舊。
那雙原先深邃平靜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灰白,再無半點神光可言。
隕炎真人不由得走近,愴然道:“怎么,弄成這個樣子啊!”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對方的肩膀,但是又遲疑起來,這一掌開落下去,這具已經腐朽的身軀估計也會化作沙塵,消散在閻浮世界。
“速速講清始末。”
聽到隕炎真人的話語,聶權九只能強忍悲痛將發生的事情告知,其中省略的也就只有涂山驚鴻的去向。
哪怕以后會被人發現,至少現在不能說出。
殿下還沒有自保的實力,護送的三人雖是金丹修士,卻也還是太弱了。
隕炎真人值得信任,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更重要的是,這是大王早就定下的計劃,若是有什么意外發生的話,他才是萬死難辭其咎。
既然沒有將殿下托付給隕炎真人,自是大王有不一樣的考量。
他相信大王的判斷。
“還真是突然。”隕炎真人面色凝重。
能夠讓兩個領悟了真意的金丹后期出手阻攔他的去路,足以說明對方的強大。
甚至還能鼓動天鬼王出手,更說明其能量不可小覷。
也許這就是命。
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丹道大師,對方又在此道沉淀了十多年。
說不得真有機會將他手里的東西變成機緣,可惜,天不隨人愿,希望就在他的面前這樣破滅消失了。
隕炎真人沒有問涂山驚鴻的去處,也沒有問涂山君的法寶。
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這具腐朽的尸體面前。
那兩千金丹后期陰魂丹早已經到了他的手中,他在等的只是涂山君丹道大成。
只是現在,他該是無法等到。
這世上,沒有順風順水的修士。
再才華橫溢,再天資絕倫,沒有成長起來,也都有夭折的可能。可能短時間還會記得,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就慢慢的澹忘。
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
這樣的事情他也經歷過很多。
隕炎真人并未呼喊,更沒有歇斯底里,他只是靜靜的站在腐朽的尸首面前。
風息止。
星光停滯。
隕炎真人沉默良久。
開口道:“涂山君,你失約了。”
話音落下。
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沒有涂山君的大黑山不過是個尋常的修士勢力,不值得他繼續停留。
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活下來了!”
天鬼王狂笑不止。
肉身崩碎又如何,最后贏的依舊是他。可惜的是他并未收取到涂山君的陰神。那是個瘋子,真正瘋狂的賭徒,連自己的陰神都燃燒殆盡。
他們這些修士轉世之后,是有機會覺醒上輩子記憶的。
然而,燃燒陰神就相當于絕了輪回的機會,根本不會有下輩子。
這樣賭命,他做不到。
對于他來說,肉身破碎其實無所謂。
只要奪舍一個擁有自己血脈的子嗣,調理陰神和肉身,使得它們能夠契合,他的修行之路也不會斷絕。
甚至,因為他有后來的經驗,還領悟了真意,只會走的更順。
不過,他的壽命還是那些壽命,就需要盡快恢復修為,然后沖刺更高的境界以延續自己的長生之路。
這也是修士天然的限制。
不然等壽命將盡就奪舍個嫡傳后代延續生命,豈不是擁有了大把的時間來修行。
至于第一目標為何是血脈子嗣,是因為這樣更容易契合,省卻無數的功夫。
其他人因為沒有血脈做基礎,就會出現陰神和肉身不契合。
嚴重的連行動都成了困難,更何談修行。
等收拾好首尾,自己的壽命早就見底,這樣就很容易困死在一具不契合的肉身中。
哪怕是金丹真人,無奈奪舍了個修為低的修士,最后也容易活活熬死自己。
要是奪舍個凡人,那就更麻煩了,連法力都無法調動,軀殼就完全是個死氣沉沉的牢籠。
法寶做箍,靈物托身。
天鬼王的陰神悄無聲息的回到了他的地盤。
正在修行中的一個人影勐的睜開雙眼。
他的容貌與天鬼王頗為相似,只是修為在筑基境界,并未成就金丹。
那人似有些驚嚇到了,但是看清來人之后雖依舊沒有平靜心情,倒也緩和不少,結束周身匆匆靈機,行禮道:“父王,您不是外出了嗎?”
“沒錯,為父特來看看你的修行。”天鬼王走近,手掌落在他子嗣的肩膀上。
那修士本有些緊張,聞言頓時高興起來。
緊接著,他就感覺一股黑暗襲來,隨后自己就再沒了意識。
等那雙眼睛再從失神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神色已與剛才完全不同,活動身軀的同時呢喃道:“真是沉重的身軀,還好是本王的嫡系血脈,該是不需要適應太久。”
盡管是自己血脈的身軀,依舊需要時間,天鬼王初步的估算時間,至少得十多年。
幽冥地是待不下去了,有儲物袋內的資源,再將寶庫搜刮一番,就需要趕緊離開,去外面躲上百年。
以期恢復自身修為。
實在事不可為,得離開小荒域。
天鬼王最后嘆氣道:“離開吧。”
只要隕炎真人活著他就安穩不了,而且,圣靈教的那些修士也會尋找他的下落。如果他將自己是天鬼王的身份暴露出去,他保不住自己。
唯有離去。
甚至是離開小荒域。
尊魂幡飛行的速度極快。
且絲毫沒有任何停滯的意思。
犴目使勁的追逐,他至少已經追了半個時辰,卻不見法寶的停滯。
最后逼不得已,只能將燃血泵法力的秘術都用了出來。
這才堪堪追上來。
只是還不等他伸手抓住魂幡,就見到法寶微微閃爍,然后在他的面前憑空消失。沒有任何的征兆,他就眼睜睜的看著快要到手的法寶消失了。
只留下他茫然的站在原地。
神識釋放出數百里,連地上的昆蟲都沒有放過,就是沒有發現法寶的身形。
“壞了!”犴目大喊。
黑山印就在這件法寶上,要是自己真沒有追上也就罷了,偏偏他已經將秘術激發,并且看到了法寶的模樣,在要收取法寶的時候消失不見。
這簡直就是黃泥掉到褲襠,他怎么都洗不清。
上頭很可能會覺得是他吞了法寶不交。
犴目急得團團轉。
一介金丹后期大修士,愁眉苦臉的站在原地,懊惱自己怎么就沒有抓到那件法寶。
又半日,無面鬼追了上來。
看向犴目問道:“可取得法寶?”
犴目萬念俱灰的搖了搖頭道:“未取得。”
“為何?”
“我已追至此處,正要收取法寶的時候,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我如何知道,我……”犴目毫無后期大修士的儀態,撒潑似的拂袖,聲音之中更全是惱怒和驚懼。
似是想到了什么,犴目好似攥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追問無面鬼:“人拿了嗎?”
無面鬼嘆氣道:“不知道他的嗅覺為什么這么靈敏,我布置出去的人,根本就沒有看到那孩子,甚至連消息都未探得。”
“隕炎真人你知道吧……”
犴目愣了一下,不確定的問道:“終暮兩位長老不是去截殺隕炎?”
“失敗了。二位長老肉身被隕炎擊碎,只余下陰神逃得,沒有幾十年的休養,怕是無法再動修為。”
“啊!”
“隕炎真人強到這種地步?但是這和那孩子有什么關系,難道涂山君將孩子托付給了隕炎真人?”
無面鬼皺眉道:“非也。”
“不僅沒有托付給隕炎真人,知道消息的修士都沒有。”
“隕炎真人已至,為避免暴露因此無奈離開。”
“如今只能猜猜涂山君的心思,他沒有將孩子托付給那么強的隕炎真人,那會將孩子送去哪里。”
犴目頓覺無望,猜怎么猜的出來。
法寶走脫,孩子沒拿住。
兩手空空的回去,不死也得脫層皮。
“請調那件法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