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玄驀然抬頭看向一旁意氣風發的常迅。
常迅翻著手,按住腰間的短刀。
這并不是代表著常迅要出手,這僅僅是一種自信的表現。昂首挺胸,臉上帶著對斬妖除魔的憧憬,嘴角掛著笑容。
赤玄眸光閃動,帶著些許的訝然神色。
以前因為他自己的實力低微,所以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
后來實力強大了見識到的世界也和原來大不一樣。
如果說月前常迅找到他,問他是否愿意加入降魔衙門,成為一方行走的話,他可能是愿意的。
他愿意這樣去使用自己的力量。
哪怕現在,聽到常迅的邀請,赤玄同樣有些意動。
涂山君告訴過他,降魔衙門里都是人修。就像是他把赤羊宮在的山命名為赤山,他可能也僅僅是想要一個歸屬感,尋找與自己相同的人。
但是,赤玄并沒有答應。
他已經做好決定。
“何為真修?不知常將軍可否為貧道解惑。”
常迅略有錯愕,他似乎不太知道應該如何去解釋這個真修的詞,就將降魔衙門對真修的闡述拿了出來,道:“去偽存真,得證真我,就是真修。”
臨了又添了一句:“譬如你我這般。”
“魔君覺得何如?”
赤玄好像懂了一些但是又沒有理解,便去問了涂山君。
“他們覺得自己是特殊的,修行的是直指大道的法門和香火道不一樣,故稱自己為真修。”
“就這么,簡單?”
涂山君將那卷丹經放下,沒有再回答赤玄的問題。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稱自己是什么修行其實只要合乎道心,都算走對了路。
至于是真是假,涂山君也不知道。
他也才剛走出第一步,連修行的第一步都沒有圓滿,他也說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道長。”
“道長?”
呼聲讓赤玄回過神來。
赤玄拱手道:“多謝常將軍好意,貧道不過是個山野道士,略通小術,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今日恩情,貧道記下了,來日常將軍若有需要貧道的地方,還請去信貧道的道觀,定然不會推辭。”
看著去意已決的赤玄,常迅帶著遺憾的神色:“道長沒有為朝廷效力,是朝廷的損失。也罷,是在下強人所難了。”
“如此,那就后會有期。”常迅拱手。
“后會有期。”
赤玄道長同樣回禮。
說完,轉身落下城墻往赤山走去。
常迅也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并不是所有人會希望進入降魔衙門。上回他就已經請過一次,并未請動赤玄。
這回碰巧趕上了,也就再問了一次。
此間事畢,他以后能不能再來稽城都是一個問題,所謂的后會有期不過是客套之言罷了。
“這人不錯。”
赤玄急行的腳步稍有放緩,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已經渺小的稽城,猶如一塊四方的死鐵橫在官道上分了上下天際,這才開口道:“聰明人不會死。”
降魔衙門和這些底層官僚之間并不對付,常迅如此不給面子,其實代表的是降魔衙門的態度。
常迅本就是為縣尉而來,只是在沒有查證前,縣尉被赤玄殺了。
赤玄自在的說道:“躲幾天吧,去哪兒修行不是修行。”
是該躲一躲。
只是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
“躲?”
“依本官看,你還是死在這里的好。”尖銳的聲音擋住了赤玄的腳步,赤玄凝神一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蓄著胡須的中年人。
再一觀面相不是胡縣令還能是誰。
“真是陰魂不散啊。”
赤玄感嘆的抬起手,面帶疑惑的同時驟緊眉頭,他實在不解:“貧道自問不曾得罪胡縣令,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
胡縣令忍了許久,和常迅對峙的時候都沒有請出上方令旨,如今聽赤玄詢問,厲聲道:“你活著,就會攪亂上方的大計劃。”
“你該死!”
一聽胡縣令這么說赤玄面色凝重,他還以為是自己炸了隴縣縣衙溶洞的事情發了。但是,那罪名更大才是,說不得要郡縣通報,廣發懸賞。
怎么只有稽城一縣的縣令對他抱有這么大的敵意。
“你找孩子就去找,本官絕不阻攔,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亂布施什么符水,你可知那本就是上方大人的旨意,讓本縣憑白誤了時辰。”
“如此大罪,判你去死已是極大的寬容。”
赤玄不是傻子,胡縣令雖沒有多透露消息,但是這兩句說出來,他已經清楚緣由。
原來是自己擋了別人的路。
怪不得縣衙對怪病的態度看起來很奇怪。
明明看起來著急,卻沒有什么緊迫感,就連請來的醫士也都只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并未逼迫他們。
要知道,真面臨大疫的時候,為了能控制住疫病,是要將刀架在醫士脖子上的。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哈哈哈……”赤玄仰頭大笑起來,他是真沒有想到,朝廷為了收割香火,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沒有天災人禍,那就制造出天災人禍。
“笑吧,好歹還能做個明白的鬼。”
胡縣令冷笑著,他已經過了氣急敗壞的時候,只要能將這件事辦好,朝廷會為他加官進爵,陛下也會記住他。
那些高位者他們不在乎手段如何,他們只在乎事情做的漂不漂亮。
在達成目的過程中,是需要必要的犧牲的。
今日本該是赤玄的死期,誰料到被常迅攪局,導致他無法輕易動手宰殺赤玄這個擋了他亨通官運的道士。
盡管離開縣城讓他的力量削弱,但是殺一個野道士也足夠了。
赤玄攥緊手中的飛劍,赤色劍刃倒映著他凜冽的目光。
“殺了他,可就再沒有回旋余地。”涂山君的澹漠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赤玄翻轉手腕,堅定道:“仗劍斬妖,就在今日。”
三月映照。
暖陽之光乍現,宛如長瀑一般自上方垂下。
月光該是冷冽的。
只是今日的月光卻帶著溫熱,這絲溫熱不僅僅沒有驅散人心底的陰寒,反倒如熱鍋油烹,煎人難熬。
胡縣令鏗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擋住了傾瀉而來的月光。
那也根本不是什么月光,而是披著澹色光芒的劍光。
“殺!”
胡縣令周身赤黃色光芒形成一道法罩,將他籠罩起來。
赤黃色的光芒延展到手中的長劍上,一時間,他橫斬出數道劍光。
赤玄一見劍光就要后退。
幡內的涂山君嘆了一口氣,赤玄的對敵經驗還是不足。
從赤玄身旁橫斬出去的劍氣在半空中交織成網兜,一下子套住豎擋的赤色法劍。
劍氣化為絲線向著四周扎根釘下。
赤玄只能松手放開手中的法劍,腳下神行符催動,身形躲過繼續斬來的幾道黃色劍氣。
照面兩招的功夫,赤玄空有一身修為卻沒有發揮出來,只得在半空中激發出兩道火術靈符,兩只火矛驟然從靈符中飛出,交叉著扎向胡縣令。
“香火力士。”
一道披著甲胃虛影的,高大好似傀儡一般的東西出現在胡縣令的身后。
兩只碩大的手掌翻轉成拳面,赤黃色的香火凝聚成兩團從力士的手中,于半空中攔截了飛馳來的火矛。
“將他打下來。”
胡縣令身上的香火法力涌動,一道道赤黃色拳影猶如狂風暴雨一般砸向躍在半空的赤玄。
起初還能靠著輾轉騰挪來躲避,但是時間一長,赤玄還是挨了一擊。
轟的一聲從半空中掉下來。
留存在身上的龜甲符箓自動激發。
這時候赤玄想要召回自己的飛劍,但是胡縣令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在他法訣還沒有掐好,香火力士的拳影已經襲來,根本不給他召飛劍的機會。
魂幡內,涂山君皺起眉頭,修為上來了,斗法的能力并沒有太多的提升。
導致那一身實力發揮不出來。
赤玄并沒有氣餒,催動身上的靈符,一邊躲避香火力士的拳影,一邊往自己飛劍的地方靠去。這一番騰挪顯然很是狼狽,連滾帶爬才摸到飛劍。
期間還被拳影擊中兩次。
胡縣令解開了香火力士的術法,這樣的術式他也沒有多少香火法力支撐。
赤玄催動自身的法力,赤色光芒洶涌,頓時照亮了赤玄的面容,也將鎖住他飛劍的劍氣絲線燒掉。
“殺。”
攥緊飛劍,赤玄盡全力奔襲。
他沒有這樣斗法的經驗,那就拼盡全力的去殺人。
殺人不需要經驗,只要有殺意就足夠了。
看著義無反顧沖上來的赤玄,胡縣令不由得倒退了兩步,眼中閃過些許的驚慌。赤色的香火法力涌動,胡縣令揮動手中的長劍。
兩人就在此刻互拼劍招。
赤玄好歹也是有傳承的道士,還是有些武藝防身的。
拉近距離之后,反倒是胡縣令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他身上的傷口多了不少,疼痛讓他更加緊張。盡管他也在赤玄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傷痕,其中一道深可見骨,血肉向著兩側炸開。
也就是靛色道袍不顯眼,實際上早已經被鮮血浸濕。
“疾。”
“噗呲。”
胡縣令口中鮮血涌出,他低頭看去,胸膛正扎著一柄法劍。
久守必失,他現在明白了。
“你……”
“曾。”
光芒閃爍,一道細微的傷口自胡縣令的脖頸綻開。
胡縣令瞪大了眼睛:“我的……高官、厚祿……”
赤玄翻轉手掌,一張符箓貼在他的內掌側。
一腳踹飛胡縣令,赤玄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盡管他用符箓拍開了胡縣令的長劍,但是胡縣令巨大的力量依舊砸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斷了幾根肋骨才找到機會。
胡縣令倒在地上,顯露出狐貍的模樣。
赤玄走到人形精怪胡縣令的身旁,將胡縣令提起來,暢快大笑。
“哈哈哈!”
盡管因為自己的動作動牽動身上的傷口,疼的他呲牙咧嘴,卻并未停下爽朗的笑聲。
他已不是曾經的赤玄。
拖著胡縣令的精怪身軀,赤玄一瘸一拐的往赤山走去。
涂山君微微頷首:“還不錯。”
胡縣令托大了,香火修士脫離了自己的香火道場,一身實力同樣發揮不完全。
赤玄沒有靠他打贏了。
這本該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情,涂山君卻一陣心神不寧。
沒來由的不安。
他掐指一算只覺得是和自己有關,但是具體是什么事情,也算不出來。能引動他這般異狀的,本就不多。
涂山君劃開自己的眉心,取出一滴鮮血落在手中。
“血咒追魂。”
“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