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死相比。
對還是錯,已經不重要。
噗通。
盤坐在中央天柱,背靠陰陽寶鏡異象的蒙植踉蹌起身,噗通跪在地上。
叩首道:“弟子知錯了。”
“求師父再給弟子一次機會。”
“弟子一定承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此番就算面敵天下,不求茍活,只愿保師父離開這漩渦。”
蒙植認真道:“非是弟子威脅,如今玉家已將師父是做囊中之物,若沒有弟子從中周旋,只恐師父在劫難逃。”
話中到底幾分真假,涂山君也不清楚。
他聽不到他人的心聲,也無法通過顏色觀摩出蒙植是否說謊,不過蒙植說的也對,如果沒有他繼續從中周旋,玉家一定會冒著罵名而出手奪下魂幡。
那些修行許久的修士絕非等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
一旦涂山君反噬,玉家定會以此為借口。
涂山君向的蒙植,微微搖頭。
就算他想要停手也停不了手。
術法神通已經收回,道體也剝離納入幡中,現在蒙植還沒有徹底融入尊魂幡,只是涂山君沒有徹底擊潰他的觀想異象。
然而,這也只是時間問題。
只待異象崩塌,蒙植就會身入魂幡。
身披袈裟的老猿雙手合十,身上的袈裟變成黑紅色的閻君法袍。
金燦燦的猴毛化作如瀑的猩紅長發,慈眉善目也變成青面獠牙,毛茸茸的手掌重新恢復成慘白青黑的鬼手。
涂山君說道:“大族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荒獸,他答應給你的,永遠都比不上他能得到的。”
“你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實際上這本來就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不管你我誰勝誰敗,最終得利的終究是玉家。”
如果玉家沒有這樣想,就不會派遣玉靈瓏透露訊息。
“不可能!”
“只要我能做好平衡,得利的一定是我。”
蒙植堅定的搖頭,他堅信自己的計劃沒有問題。
如果不是師父提前發現,并且還在他準備了許久之下依舊能輕松的壓制他,他一定能掌握魂幡,然后慢慢的和玉家周旋,等待自己成圣。
“而且,我并沒有透露魂幡能繼續進階,我只說有法子讓極品道兵進階圣器。”
“哪怕圣器魂幡足夠強大,化作大族底蘊。”
“如果沒有器靈首肯,一般的圣人也是無法執掌。”
“你確實沒透露。”
“但,你一個散修如何得知如此絕密?”
“須知一般大宗都沒有讓器靈進階的法門,東荒最頂尖的宗門內擁有的進階機緣,想要得到也得付出巨大代價,因此,玉家一定會從我身上找原因。”
“他們會覺得我知道進階的法子。”
“如此,為何不繞開你,與我直接接觸。”
“你可知道,在之前,靈瓏已經尋過我了。”
蒙植是聰明人,不然也不會想著先利用修為壓制涂山君,然后再與玉家談。
然而,他還是把大族圣人想的太簡單,大族圣人根本不需要動用武力,至少找準矛盾,稍微一挑撥,就能從中獲利。
擁有實力的他們,穩坐釣魚臺。
哪怕計策不成也可安然等待。
“最重要的是,玉家是古仙樓的大族,古仙樓是修行界最龐大的貿易帝國,自然掌握著自己的信息渠道。”
“東荒能出現多少器靈寶物?幾百年可能只會出現一件,也許還有其他的器靈寶物現世卻不被我們知道。”
“但,那又有幾件?”
“尊魂幡。”
涂山君的平靜的目光注視前方:“尊魂幡的秘密就像是一個篩子,早就千瘡百孔,只要玉家有足夠的耐心,動用那堪稱龐大的信息渠道,他們總有一天會查出來。魂幡,并不是一件天然誕生的器靈寶物。”
“垂云早就把魂幡賣給古仙樓了。”
“如今,你不過是做出和他一樣的事。”
涂山君無奈的笑了笑。
垂云竟然能夠找到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如果不是他提早發現,或許蒙植真的會受垂云蠱惑,在接受虎魄道體的時候給他來上一下。
到時候,垂云入主蒙植的身軀,以鯤鵬壓制平衡木屬和金之虎魄,也能使得蒙植的身軀承受虎魄道體。
那時,或許結果會不一樣。
“當年在星羅海……”
蒙植驚駭道:“難道玉家已經知道……”
“差不多。”
涂山君微微頷首。
尊魂幡的秘密瞞不了太久。
他從小靈州走來,一路留下的痕跡都很深刻,只要是有心人,在擁有著恐怖的訊息渠道下,一定能夠從紛擾中找到尊魂幡的來歷和真相。
暴露,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樣說來的話,我什么能輕而易舉的走出玉家的大門,他們一定會派遣圣人跟隨。”
蒙植驚醒。
“是的。”
“圣人已經來了。”
蒙植苦澀一笑。
他徹底敗了,也錯了。
他低估了師父和玉家,也高估了自己。
他從始至終能夠依靠的也只有魂幡,以及自身微弱的實力,然而,他卻想要折斷自己的靠山,這是他最錯誤的決定。
不僅錯。
還留下這么一個爛攤子。
失意的蒙植跌坐在地,狠狠的搓了搓臉。
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已經開始崩潰的陰陽寶鏡,蒙植呆呆的望著自己的面龐。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好在他不用再繼續面對這無解的僵局,索性站起身來,徑直走過涂山君的身旁,一言不發的往黑暗中走去。
至少在這一刻。
他還能保留自己的體面。
哪怕師父說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不敢保證,自己面對那些圣人道君的時候不會顯出狼狽之相。
與其去丟人,不如就徹底的放下吧。
畢竟在他出手前,就已經做好兵敗的準備。
對于這樣的結果,也有所預料。
至于遺言,他不需要那樣的東西。
是非成敗轉頭空。
何必多言。
師徒兩人擦身而過。
涂山君同樣沒有回頭。
瑰麗深邃的雙眸靜靜注釋前方。
心中呢喃道:“希望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
事已至此,涂山君也沒有回天之力,他如果能給蒙植機會,就不會對幡內其他人束手無策,在這渾濁大世,誰有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運,誰又能真正的超脫。
這天下間,真的有仙嗎?
隨著靈機徹底消失不見。
‘蒙植’睜開雙眼。
暗金虎眸化作黑紅鬼眼,金色長發也染上血色,白凈的面容化作青面,橫生猙獰的獠牙。
涂山君不是第一次使用弟子的身軀。
曾經面對赤玄,他覺得自己管的太多,所以赤玄才會死了。
現在遇到蒙植,他又覺得是自己管的太少,才讓他死了。
那到底,
應該管的多還是管的少,
才好啊?!
是不是什么都不管才更好。
還是說,就不該收幡主為弟子。
幡與幡主本就不該摻雜其他關系,是不是不投入情感就好了。
是不是,只要對方不是一個魔頭,他要做什么都隨他去,主魂徹徹底底的做一個冷眼旁觀的天生神圣就好了。
是不是只有這樣,在幡主死的時候才不會悲傷。
是不是只有這樣,才不會再發生清理門戶的事情。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收對方為為徒弟。
幡與幡主,本該是互惠互利。
誰也不欠誰。
誰也不應該欠誰。
涂山君不清楚,他也搞不明白。
他只是暗自決定了。
從今往后,他不會再收任何一個弟子。
有些時候,師徒的名分拴住了對方,同樣也拴住了自己。那不如,從一開始就是最純粹的魂幡和幡主吧。
涂山君不知道到底應該怎么做。
也許他應該像避免情劫一樣,徹底遠離。
“看來是你贏了。”
一道威嚴而森沉的聲音自天之盡頭響徹。
漫天霜雪好似天霧席卷。
繁雪中。
身著白金花法袍的中年人走近,來人方唇闊口,鼻如懸膽目似星,劍眉橫霜發銀雪。
一步邁出,雪蓮出現在他的腳下。
圣光迸發搖天動地。
走來的人影像是一位東來的神明一般。
在他出現后,整個天地似乎都歡呼雀躍著,好像冥冥中有無數的生靈在高呼圣人的名諱,贊頌圣人的偉大。
那是何等的偉力,連此刻腳踏的天地都認可了對方。
這是仙路第三步。
大圣!
在看到對方的時候,涂山君就意識到自己贏不了他。
縱然他在第二步縱橫無敵,甚至就連一些普通圣人也不及他強大,可是,面前的這一位并不普通,他是玉昊玄,古仙樓玉家的族長。
做為古仙樓十二大族之一,玉家的族長,他的修為實力和深厚的道行必然是道子天驕級的,不,他已經完全超越,成為圣主級。
即以道子之身即位圣主之位。
他一定是當年玉家當代的最強者。
甚至還有可能是整個東荒天驕道子最強的那一個。
其修為,至少也在圣人上二境。
到底是煉假還是還真,涂山君不清楚。
不管是哪一個境界,都肯定不是他能戰勝的。
涂山君一言不發。
抬頭看了看上方天空。
手掌一抖。
尊魂幡出現在他的手中。
三千里霜雪盡數被紫氣吞沒,而那厚重的雷云并沒有停止擴張的繼續延展起來。
眨眼間已經覆蓋萬里。
天威如獄,牢牢的鎖定了天地間渺小的身影。
那身影正執掌著一桿青黑色的大幡。
二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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