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曹謹行跟著黃方苓看遍了青玉樓,她對他毫不設防,樓內各種機關布置全說了出來,曹謹行有些意外,心里難免多了點波動。
從這段時間的接觸看,這個世界還是有點詩情畫意、兒女情長的。
倒也不像他之前設想的那么亂七八糟,有萬鶴卿那樣的,也有秦璇璣、黃方苓這樣的。
他的抵觸情緒淡了一些。
“順其自然吧。”
之后,曹謹行堅持以市價購買了三顆天王丹,任憑黃方苓怎么說,也沒松口。
黃方苓不拿他當外人,他不能拿自己不當外人。
甭管以后有什么變化,至少目前,親兄弟明算賬。
買完丹藥,曹謹行告辭離開,他準備第二天就去玄都觀飛虎池閉關半月,臨走前跟黃方苓提了一嘴。
黃方苓手里拿著沒送出去的丹藥,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有點悶悶不樂,但更多的是欣慰。
她的醫術高絕,對醫家基本的“望、聞、問、切”很是精通。
她能從曹謹行細微的面部表情,看出他的松動,要擱以前,這木頭是不會多嘴告訴她接下來的行程的。
“不對,不是木頭……”
黃方苓饒有趣味地想:“木頭是心鈍腦子笨,他不是,他是青花瓷,玲瓏剔透,只不過,熱的慢,涼的也慢……”
她回到丹房,取出了一張宣紙,開始執筆作畫。
她的畫技非常好,速度飛快,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鬼市長街街景。
燈火闌珊,兩側人流如織,唯中央一人未動。
他身穿黑色綢衫,安然而立,腳旁趴著一只雪白大貓……各種細節描摹的非常到位,很快就剩一張人臉。
黃方苓拿著畫筆頓了一下,小心為畫中人添上了五官,這一次眉眼含笑——雖然還是淡了些。
“嗯,好多了。”
黃方苓看著畫很滿意,把它掛在了丹房后的小隔間。
那里還有一幅畫,一身飛魚服、繡春刀,傲然立于魚尾瀑峭壁之上,眉目之間,淡漠疏離。
黃方苓歪著頭欣賞著兩幅畫,絲毫沒注意到身后丹房里多了位神色無奈的老父親。
“唉!”
黃懷江看著女兒滿面桃花的模樣,簡直愁的腦仁兒疼:“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能把我寶貝女兒迷成這樣兒……偏偏他還不解風情,真是豈有此理!”
第二天。
曹謹行來到玄都觀。
玄都觀和朝天觀是專為嘉靖敬天修仙而建,供養著兩位道教大仙兒,陶仲文和藍道行。
前者是嘉靖親封的天下道教首領,兼修武當、龍虎兩派道法;后者是全真道名宿,精通太乙神數,卜卦一流。
曹謹行送上玉佩。
門口的小道士雙手接過,回報藍道行,不多時,道觀大門洞開,一身藍色道袍的藍道行出現在門口。
別說,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曹大人。”
藍道行打了個稽首。
“藍真人。”
曹謹行以道教禮節回禮。
真實歷史上,這位藍道行是位相信陽明心學,且頗具正義感的人。
他曾在扶乩時稱“今日有奸臣奏事”,說話時,嚴嵩“剛好”路過,由此讓嘉靖對嚴嵩產生厭惡之感。
在這個高武世界,這樣的人物指不定拔高到什么程度,他既然有禮,曹謹行自然回禮。
“飛虎洞已開,請大人隨我來。”
“有勞真人。”
曹謹行跟著藍道行進入玄都觀。
此后十五天,曹謹行在飛虎池閉關不問世事,但北邊的局勢,越來越亂了。
十三天后的清晨。
天還沒亮,一只無形隼從北邊飛來,穿破黑幕,沖向劉振遠臥房。
床榻上。
劉振遠正打坐修煉,老遠聽到無形隼翅膀扇動的聲音,甩手放出一道電光開窗,無形隼穿過窗戶,落到他手上。
劉振遠取下它腿上信筒里的信,打開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飛快穿好官服沖出府邸,去了陸炳府上,隨后兩人一起去了西苑內閣值房。
正猶豫著要不要通知皇上,呂符鬼魅般出現在值房門口。
“圣上有旨,宣兩位大人覲見。”
“臣等遵旨。”
西苑內閣值房距離玉熙宮只一箭之隔,三人很快來到玉熙宮外。
“出了什么事。”
謹身精舍里,嘉靖盤腿坐在八卦臺上,閉著眼,默運玄功。
陸炳示意劉振遠說話。
劉振遠跪地道:“啟稟圣上,剛接到韓五急報,朱七在陪同仇鸞將軍巡視邊防時,遭人偷襲暗殺,現身中‘血薔薇’劇毒,昏迷不醒!”
嘉靖驀地睜開了眼睛。
冷厲光芒一閃而逝。
“仇鸞呢?”
“仇鸞將軍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同樣身中血薔薇劇毒,目前仍在昏迷。”
嘉靖皺眉沉思。
整個玉熙宮突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既然傷重,就好好養傷!宣大邊防暫交總兵陳檜全權負責。”嘉靖的話平淡至極,聽不出喜怒,話鋒一轉,道:“十二回來了吧。”
劉振遠:“是,三日前已回京述職。”
“叫他和十三去一趟。”
嘉靖重新閉上了眼睛:“讓他們倆‘便宜行事’,徹查仇鸞軍餉動向……不想讓老五老七查,那就多加幾個!倘若坐實仇鸞確有賄虜通敵情事,特許二人配合陳檜,先斬后奏!”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仇鸞大將軍自打被揭發遼東馬市貪污案開始,一直被錦衣衛嚴加關注。
本來貪點兒也沒什么,只要不過分,嘉靖對用的慣的人一向寬容,更何況,庚戌之變時,仇鸞還有救駕勤王大功,嘉靖本來十分信任。
但最近,北方韃靼密云不雨,情勢愈演愈烈,他聽到了點不一樣的聲音。
救駕勤王,似乎別有內情。
嘉靖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五日,韃靼進犯大同,總兵張達、林椿戰死。閏六月初三,朝廷啟用仇鸞鎮守大同。
同年七月,韃靼逼近大同,但并未與仇鸞正式交鋒,反而突然改道,威脅京畿,引發京城戒嚴。
仇鸞趁機上奏請求機動應援,可以隨時應戰韃靼軍隊。
嘉靖同意,命其駐守居庸關,如有警情,即時出關迎敵。
八月十六日,韃靼軍隊果然從薊鎮進攻古北口,進犯京師。
仇鸞立即入關增援,救駕勤王,率部逼退韃靼,由此得到嘉靖信任,多次封賞,甚至官拜平虜大將軍,在朝堂之上,能跟嚴嵩分庭抗禮。
這一切看似正常。
但……
經不起推敲。
嘉靖此前一直沒有深想,韃靼為什么半道改道京師,是計謀,還是……仇鸞跟他們做了什么交易?
還不止如此。
自打十二、十三在遼東翻出馬市貪污案,引發關注,越來越多的問題暴露出來!
尤其這次。
嘉靖擔心他在這種時候還中飽私囊,特意讓兩位太保協助北防,也有警醒他,讓他老實一點兒的意思。
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老五老七每日一報,報的全是他的爛事!
貪污軍餉、豢養死士、收受賄賂、麾下多買官的酒囊飯袋……
這要是別人說的,嘉靖看在救駕勤王的大功,還真不一定信。
但十三太保全是知根知底,不涉黨爭的心腹,他們的話斷沒有污蔑之理。
何況,他還讓呂符派東廠番子也確認過,事實就是如此!
更關鍵的是,上一份奏報,老七曾直言,仇鸞麾下侯榮時常鬼鬼祟祟離營,似有賄虜通敵之舉。
嘉靖本來不信,結果老七今天就出事了……這讓嘉靖怎么能不生疑?
事關重大,哪怕最后證明他瞎了眼,看錯了人,如今也不得不徹查!這已經不是面子的事!
如果仇鸞真的賄虜通敵,留他在軍中就是給邊鎮軍防埋炸藥,必須把這個釘子給拔了!
“是!”
劉振遠大聲應是。
“帶兩個御醫。”
嘉靖補了一句,對呂符道:“血薔薇毒性如何?”
呂符面色嚴肅,道:“回主子,‘血薔薇’乃指五種毒性極強的異獸毒血澆灌成的薔薇花,分別是七寸陰蛇、百節蜈蚣、千年寒蟾、赤火毒蝎、五彩雪蛛,此花產自珠穆朗瑪之巔,培植不易,一旦長成,位列四品下階,會讓嗅到花香之人沉眠不醒,任人宰割。”
“四品……”
嘉靖眉頭微皺:“帶上李鬼手。”
呂符:“是。”
“還有。”
嘉靖想了想,又道:“南京魏王府不是送來十門火炮?讓他們兩個順道押送過去,交給陳檜。俺答汗膽敢侵犯宣大,就給朕打!”
“是!”
呂符、陸炳、劉振遠齊聲應是。
玄都觀后山。
飛虎洞,飛虎池。
曹謹行披散長發,赤著身子泡在池水中,任由富含靈質的池水強化骨骼經脈,洗髓鍛體。
體內八色真氣變回寒蟾內力,一遍遍運轉周天,祛除雜質。
經過十三天勤修苦練,他已經完全融匯吸功大法吸來的內力,并且突破到了通幽第三層。
先天力量又增加了一些,之前是46,現在應該能到48。
不要小看這兩點,換算成潛力,又是一大飛躍。
“感覺離項羽、李元霸越來越近了啊……”
曹謹行睜開眼,靠在池邊,百無聊賴想道:“現在再用《八荒刑劍掌》,應該能提升三成威力……十四,你感覺怎么樣?”
軒轅十四也在池中,它有點怕水,只敢緊靠著曹謹行右手扶手石臺,不敢全沾濕了,畏畏縮縮的,跟平常很不一樣。
“喵喵……”
“多大的貓了,還怕水……”
“喵喵~”
十四用腦袋輕輕頂了他一下。
曹謹行笑了,反手摸摸它的頭。
十四舒服地瞇起眼睛。
“曹大人。”
忽然,藍道行的聲音飄到耳畔:“劉鎮撫正在門前等候。”
“嗯?”
曹謹行意外道:“不會吧,又要提前?我上次的假就沒修完……”
藍道行笑了一下:“老道預祝大人北行順利,凱旋而歸。”
他的聲音消失了。
曹謹行心中一動,北邊有變嗎?
他從飛虎池中站起,揮手散掉一身水汽,穿好官服,帶著十四出了飛虎洞、玄都觀,就看到大門口負手站立的劉振遠,在他身旁,是他一路騎回京師的那匹名駒。
“大哥。”
曹謹行走近說道:“什么事?這么急?”
“有人要查,有東西要送。”
劉振遠轉過身,先掃了他一眼,修為精進,基礎打牢,十分滿意,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準備一下,盡快趕往宣府,十二已經帶著大隊人馬在東直門等你,包括你的人。具體的事,他會跟你說。”
曹謹行挑眉:“很急?”
“不急也不至于兩天都等不了。走一趟吧,回來再給你補上。”
劉振遠拿過韁繩,遞到他手里:“千萬小心。”
“那好吧。”
曹謹行接過韁繩,望了一眼北方,似笑非笑:“看來,仇鸞的事兒,要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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