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筠苑。
這里是秦家二女居住的地方,藏風聚氣,也是整座霧流島靈氣最盛之所。
秦璇璣的閨房就在最里面,此時,她正叉著腰指揮牛鬼和下人,把那棵冥海棗樹栽在庭院中。
“坑不用太深,兩尺就可以了。”
“好了,你們下去吧。牛鬼,瞄準這個坑,輕輕地把樹根那端向下放……”
“小心哦,慢慢來。”
秦璇闕帶著親自下廚做好的三樣兒點心過來的時候,移栽已經到了尾聲。
牛鬼小心把樹放到坑中,還很細心地用觸手幫忙掩埋。
“謝謝你牛鬼,去找小黑吧,我晚點給你們帶食物。”
“吼。”
牛鬼低吼一聲小心翼翼往外走,免得毀壞建筑。
秦璇闕回頭安排一個下人隨行,然后提著點心盒走向秦璇璣。
秦璇璣蹲在樹下拿著鐵鍬拍土,夯實土壤。
“璇璣……”
秦璇闕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我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糕、九重糕和鳳梨酥……”
“哼。”
秦璇璣頭也不回,就當沒聽到,都多大了還用這種方法哄她,真當她是孩子嗎?
“咳咳!”
忽然兩聲咳嗽,秦璇闕臉色微變,急忙捂嘴,秦璇璣身形一頓,聽出這不是演戲,她是真受了內傷,臉色跟著變了。
“沒事。”
秦璇闕放下餐盒,慢聲說道:“因為天心島的事跟黃家長孫黃思遠對了一招,《劍指神通》確實厲害,黃家不愧是屹立東海數百年的家族,不過他也沒討好,我那一曲《十面埋伏》也不是好聽的……”
秦璇璣沉默,放下鐵鍬,默默地蹲在那抱著膝蓋看地上的碎葉。
秦璇闕仰頭看著這株冥海棗樹輕聲說道:“冥海棗樹,接近仙品的奇物。傳聞蓬來島上就有一棵,助方家人練成《冥海歸元訣》……三十年開花,三十年結果,再三十年才結三顆紅棗,服之可令血脈脫胎換骨……近百年時間一晃而過,可惜,又有多少人能活百歲呢……這棵寶樹也是他給的吧。”
秦璇璣:“是。”
秦璇闕:“再加上《非攻劍法》,他對霧流島,對秦家真算得上是大恩了……”
秦璇璣:“你明知道還下那么重的手,還讓丁老試探他的底細!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你根本不知道他在中原的作風!像你這樣冒犯他的,他……”
秦璇璣深吸一口氣,沒再往下說。
秦璇闕:“我已經知道了。曹謹行,十三太保,對待敵人一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無論是嚴家還是魔教,他誰都敢殺……如此,我也放心了,他能容忍至此,確實是愛屋及烏,幫我向他道個歉吧。”
秦璇璣悶聲玩著地上的葉子。
秦璇闕笑了,走上前伸手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這長不大的,總也長不大啊……說說吧,棋劍樂府的事辦的怎么樣?牛鬼哪來的?有沒有在中原好好玩?”
親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
秦璇璣明白秦璇闕那么做的苦衷,知道她是為了她這個妹妹,為了霧流島。
但不代表她理解了就能不生氣、不心疼曹謹行。
曹謹行帶著一片誠心而來,他是那么驕傲、那么鋒芒畢露的一個人,面對秦璇闕的咄咄逼人卻始終溫潤如玉,多次忍讓,原因就在于秦璇璣,在于他對她心有虧欠。
“以后不要為難他了……”
秦璇璣嗓音空靈,直入人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喜歡他,我愛他,我早已經決定了,此生非他不嫁!至死不悔!無論以后會發生什么……”
“璇璣……”
秦璇闕沒想到她如此堅決,更沒想到她已情根深種至此!
但仔細想,又好像話中有話……秦璇闕心里隱隱感覺好像哪里不對勁!
不等她想明白,秦璇璣已經繼續說了下去,從西湖釣魚結識曹謹行,到湖底探秘,到名琴盛會,再到攜手對抗明教……
提到曹謹行的時候,她的表情,她的神態都在訴說著愛意,秦璇闕聽著,心中長嘆,這丫頭已經“無藥可救”了。
罷了。
連送兩樣大禮,又摸清了底細,曹謹行確實不是居心叵測之徒,那只要璇璣沒事,能開開心心的,她不干涉就是。
小院里一個說一個聽,倒也十分安逸。
秦璇璣沒有隱瞞,將自己在中原的所見所聞全都說了,包括張三豐饋贈和方干島上的李少君洞府。
“謹行的境界早已天人合一,沒有他就發現不了洞中洞,找不到冥海棗樹……凌虛劍和先秦練氣法門都是在里面發現的……”
她轉過身來,攤開手,掌心里多了一顆紅彤彤的棗子。
秦璇璣看著棗悶聲說道:“一共就三顆,他有重傷在身,仍然只吃了一個,讓我吃了一個,剩下的帶回來……爹爹通幽巔峰并不需要,這顆棗就是用來討好你的!你還這么對他……”
她用力將棗放到秦璇闕手中,轉過身繼續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看那棵樹,一言不發。
秦璇闕苦笑,感覺手上的棗有點燙手,她是真看走眼了,這已經不是兩個大禮了,冥海棗可以讓她晉升通幽后期,內力突飛勐進,同樣是重禮!
這個曹謹行的手筆真夠大!
異位相處,她自問做不到如此掏心掏肺——他是真的喜歡璇璣啊,這就夠了。
秦璇闕搖頭道:“這我不能要,他有傷在身,快拿給他服了吧。”
秦璇璣道:“謹行送出的東西,從不拿回去……我那塊都是點了麻穴強喂的,他一貫說一不二,我拿回去他也不會吃,你吃了吧。爹爹閉關,你主事,同樣需要增加威懾……只要別再試探他了。”
“這還試探什么……”
秦璇闕搖頭道:“我之所以疑心,是擔心他對你,對霧流島有企圖,可他的官身前途不比霧流島差,又連送這么多重禮,冥海棗、《非攻劍》……”
她笑道:“……這兩樣,把你這小丫頭賣了都夠了。”
“哼”
秦璇璣傲嬌道:“人家才沒那么便宜……”
秦璇闕看著棗嘆了口氣:“非常時期,我就厚顏收下了,代我向他致歉,確實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請他別見怪。”
秦璇璣搖頭道:“謹行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再不濟也不會口是心非,兩面三刀,他說不計較就不會計較……其實他很好說話,也很好欺負……”
秦璇璣說著,自己先笑了。
秦璇闕也露出笑容:“我的身份不好多說,輕重都容易出問題,父親快出關了,感覺法象有望,在此之前,你自己把握吧……只有一條,不許在他那過夜!”
“大姐!”
秦璇璣羞紅了臉:“你胡說什么呢!”
秦璇闕哼道:“不提醒你,我怕你今晚會住在吞云吐霧樓,人多眼雜,還要不要名聲了。”
秦璇璣:“……”
有點心虛。
她今晚還真想在吞云吐霧樓練功,陪著曹謹行……
“你啊你!”
秦璇闕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腦袋,怒其不爭道:“一點也不矜持,今天都摟了一天了,島上還有誰不知道他是你心上人?!想用這種方法讓我和爹就范,虧你想的出來!”
“呃……”
秦璇璣更加不好意思,低著頭在地上畫畫。
秦璇闕沒好氣道:“那點兒小聰明全用到這上面了,不知羞!”
秦璇璣臉更紅了,心中腹誹,誰讓你那么對他,都怪你!臭姐姐!
秦家姐妹和好如初,同時,外界漸漸有流言蔓延開來。
秦璇璣自中原回歸東海,不但帶回了海中王者吞天鯨,還有不遜色于它的異獸牛鬼。
有此兩大兇獸護衛霧流島,霧流島的安全性大增!
此外,還帶回了一棵樹,一個人。
樹是天材地寶無疑,只是種類暫不清楚,人是北鎮撫司十三太保,曹謹行,瑯琊天驕榜探花!
對于中原別的大事,東海群豪只知大概,可是瑯琊榜當初沸沸揚揚,盤點的又都是中原各地的豪杰,對于這些名人軼事,可謂家喻戶曉,東海想不知道都難!
他們也在暗中和中原較勁。
錦衣衛上了霧流島,其他東海勢力都感覺到了不妙,到底是傳言中的養傷,秦二小姐的心上人,還是朝廷有意對東海出手,暗中派出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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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島。
黃家。
此時此刻的書房里,黃家三代長孫黃思遠正在向父親島主黃柏淵回稟情況。
“天心島趙海忠在方干島上發現了李少君昔日閉關修煉的洞府,洞中藏洞,那底下有李少君的傳承還有一個樹坑……可惜都在最后關頭被人給搶了,三人少了一段最關鍵的記憶,像是中了攝心術……好巧不巧,這次秦璇璣回霧流島就帶回了一棵樹……根據島上探子傳回的畫像,那樹的形貌正是傳說中與李少君大有淵源的冥海棗樹,這其中的牽扯不言而喻……”
“秦家好運氣啊。”
黃柏淵四十出頭,面貌儒雅,功力精深,一身劍氣,冷冷說道:“秦璇璣不會攝心術,縱然在中原有奇遇,短短幾個月時間也練不到多高深的境界,能讓三個通幽神不知鬼不覺的中招……出手的當是那個曹謹行無疑。傳言他天資極高,任何武功一學就會,一會就精,也只有如此奇才,才有可能連旁門左道都這么擅長。”
“父親所言極是!”
黃思遠躬身說道:“說起來,此人與我黃家也有淵源……掌脈的黃懷江出走中原,在京城建立鬼市,一直處于咱們的監視中。他與曹謹行關系匪淺,改良掌脈絕學而成的《八荒刑劍掌》,就是傳給了曹謹行,并在他的手上大放異彩,要不……試著接觸接觸?”
“呵!”
黃柏淵冷笑道:“黃懷江是桃花島人,人所共知,或許他本人不會談及離島經過,但曹謹行出身鎮撫司,他如果想知道,就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你覺得他還會對咱們有什么好感嗎?你去也是自取其辱,何況現在的霧流島更不好進了,秦家也不會給你機會!”
“這……”
黃思遠眉頭緊皺。
“算了。”
黃柏淵道:“我料傳言不虛,曹謹行只是因秦璇璣之故到霧流島養傷而已,如果真是探子,絕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秦家故意散播消息,也有穩住局面的意思。一個通幽而已,無關大局,秦照南就要出關了……”
他的臉色越發難看,恨聲說道:“霧流島要是多一法象那可就更制不住了!到現在還沒查到他在哪閉關嗎?”
“沒……”
黃思遠的臉色也很難看:“因天心島之事,我特意去試探過秦璇闕,那娘們滴水不漏!要么她也不知道,要么就是秦照南早有安排……”
“這該死的秦照南!”
黃柏淵一掌拍碎了身邊黃花梨木桌子,怒道:“當年真該一指廢了他,沒想到這泥腿子爬起來會這么難纏!”
黃思遠深以為然。
霧流島近幾年實力大增,發展迅速,雖然對方家還構不成威脅,可對黃家的追趕可是越來越緊了!
東海的資源有限,霧流島一發展起來,勢必與另外兩家發生沖突,黃家的生意已經受到影響,不能再這么坐視下去。
“繼續查!”
黃柏淵冷聲道:“他一定在當初得到《鯨息功》的島上!大女兒沒那個資質,小女兒卻有,她也練成了《鯨息功》,或許知道那座島在哪,找機會拿下她!查出秦照南閉關的位置,我和你爺爺親自出手,廢了他,一勞永逸!”
黃思遠皺眉道:“父親的意思,是動那顆暗子?”
“現在顧不得了。”
黃柏淵滿臉殺意:“一旦讓秦照南凝結法象成功,我們的優勢就更低了……四十歲的法象意味著更長久的統治!那幾個沒用的島主洞主立時便會望風而降,不能再等了!”
“明白!”
黃思遠重重點頭:“我這就安排!對了,還有一件事……”
“說。”
“上午,秦璇璣回來的時候,老三和老四離島了,不知去了哪里,我們的探子沒能跟上,被他們給甩開了……”
“這又是在搞什么?”
黃柏淵皺緊了眉頭,大腦急劇思索著:“讓掌脈的人出手盯著,在他們消失的位置多安排人手,他們一定會回來,到時候順藤摸瓜,搞清楚他們在玩什么花樣。”
“好!”
“去吧。”
黃思遠慢慢退了出去。
黃柏淵仍站在原地思索著秦照南可能的位置,喃喃自語道:“秦照南,我突破不了,你也別想突破!等我找到你,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