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合一的剎那。
黃方苓的目光仿佛跨越數千年光陰,回到了上古時代。
見證了那舉國屠龍的血腥之舉!
有人皇手舉龍心,沐浴龍血,晉升天人境,長生不死;
有巨大石碑,高逾百丈,如同天門,橫亙天地之間。
火鳳悲鳴,麒麟泣血,白虎嗚咽……
四圣獸面對龍軀流出血淚。
四兇獸面對龍軀仰天怒吼!
青龍死。
石碑消逝。
八獸銜骨分散。
其中有一小塊髕骨,從火鳳口中墜落,掉入蝴蝶谷,因其活性不失,神氣內斂,并沒有顯現神跡。
不聲不響,沉眠千百年后,歷經滄海桑田,歲月變遷,被一醫者拾到,用以普救眾生。
他就是“藥王”孫思邈。
孫思邈晚年于蝴蝶谷隱居,開派授徒,創立藥王谷。
這塊骨頭也成了藥王谷至尊寶物,直到傳至第八代宗主許清微手上。
“原來它就是祖師手札中的萬藥之精神農玉……”
黃方苓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那骨頭沉眠的力量已經覺醒。
從她膝蓋一點開始,放出翠綠的光,光芒所過之處,所有血管脈絡煥然一新,整個人脫胎換骨!
“那是我的龍骨!我的!!!”
許清微看到自己珍藏三百多年的寶物,在黃方苓身上發揮作用,恨不得把她生撕了!
他雙眼血紅,面目猙獰,心念一動,身后八根粗大觸手一擁而上!
但此時的黃方苓已經感應到了龍骨之中潛藏的力量。
那是一種讓萬物復蘇的力量,與生手煉化的“神農氣”如出一轍!
她立刻明白了,為什么許清微覺得只要移植了它,就能脫離太歲……因為青龍在五行之中屬木,它的力量本就是操控世間植物,能讓枯木逢春,老樹發芽,平地起秋蘭!
八根粗大藤蔓像八條巨蟒,倏地彈射而出,一同咬向黃方苓。
黃方苓自然而然抬手遮擋。
霎時間,在她身前,八棵樹苗破土而出,拔地而起!并在一瞬間長成參天大樹,擋住了許清微的攻擊!
樹冠直插洞頂!
碎石紛紛灑落。
曹謹行和陸繹都看呆了。
臥槽?
許清微同樣驚住,緊接著,震驚變成了嫉妒和仇恨。
法象功力無與倫比,只是普通樹木根本擋不住他。
他要殺人,要把黃方苓撕碎,奪回自己的龍骨!
“還給我!!!”
一聲狂吼,體內咒印越發松動,第九根、第十根觸手涌動,越來越多的藤蔓開始復蘇,整個地宮顫動起來!
不好!
曹謹行臉色大變,必須盡快解決他,不然底下那兩千人要遭殃!
兩人急忙吃了造化丹,煉化藥效,修復內外傷——也多虧此時許清微怒火中燒,陷入癲狂,神志不清,居然一心殺黃方苓,而忘了補刀。
許清微不斷鼓動真氣,揮舞觸手,黃方苓護身的大樹剛生成就被打斷,但大樹斷的快,長的更快!
此時此刻的黃方苓等于擁有了神獸青龍的一小部分天賦異能。
雖然不會用,也不懂怎么攻擊,但只要心念一動,就能用真氣催生樹木!
大樹一根接一根地往外長,需要的真氣卻不多,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而然,眨眼之間,地宮已經長出了一片茂密森林。
許清微處于林中,瘋狂大吼。
黃方苓借著一排排的大樹掩護,找到曹謹行,伸手搭在他肩膀,注入“神農氣”:“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
曹謹行看著她蒼白的臉,關切的神情,想起了她之前單手掛在懸崖峭壁之上,扔出天雷子,把逃生機會留給自己的場景……接著又閃過她先前強忍痛苦,拔刀削掉髕骨的時刻……
黃方苓給他的感覺一直是柔弱的,直到這一刻。
他能想象得到,那剜骨之痛,有多么刻骨銘心……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黃方苓毫無疑問是美女,還是為了心中所愛奮不顧身的美女,如此付出,即便心如鐵石,也難免會有觸動。
曹謹行也不例外。
他伸手幫黃方苓理了理鬢邊發絲。
黃方苓看著他那雙已然柔和下來的眼睛,瞳孔深處,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樣子,先是一愣,然后開心地流下眼淚,又哭又笑的。
“別哭了。”
曹謹行也笑了,輕輕幫她擦掉眼淚,站了起來,抽出腰間繡春刀,面對層層大樹之后的許清微,說道:“等我宰了他,帶你回家!”
那聲音斬釘截鐵。
曹謹行沖了上去!
旁邊陸繹的傷也恢復得差不多了,看到這一幕,笑著感嘆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
而后運起十成功力,緊隨其后!
兩人殺向許清微!
許清微處于大樹重圍之中,雙目血紅,面孔猙獰,望著一棵棵拔地而起的粗樹冷笑一聲,大吼道:“想用這些東西攔住本座,癡心妄想!等我殺了你們,龍骨還是我的!是我的!!!”
嘶吼聲中,真氣升騰,神農法象再現人間!
許清微觸手一甩,死手揮出!
周身法象隨之拍出一掌,氣勁橫掃而過,滿目粗樹,瞬間枯萎!
在那枯樹之后,十丈刀光迎頭劈下!
曹謹行手持繡春刀,用出了《傲寒六決》·驚寒一瞥!
霸道刀光摧枯拉朽,斬天破月,聲勢之強讓許清微神色一凜,急忙操縱法象雙掌合十,架住刀光。
兩股強大氣勁激撞,山洞之內頓時轟鳴四起,震聲不絕,硝煙彌漫。
陸繹趁機出手,雙手如穿花蝴蝶,飛速結印御氣,有黃方苓異能在前,整片土地木行之力大盛。
陸繹一掌拍在地下!
真氣散發,駕馭十根藤槍破土而出,殺向許清微僅剩的半顆“人”頭!
“雕蟲小技!”
許清微不屑一顧,有法象護體,像這種攻擊根本就打不到他。
果不其然,藤槍不等刺進神農法象,就已經被護體真氣消弭。
但就在此時。
熟悉的殺意出現了,那股湮滅一切的虛無之力再度開始聚集!
許清微臉色大變,想起剛才那一幕,心驚肉跳,他急忙看向曹謹行,果然,那小子又在趁機蓄力!
“不好!”
許清微已經吃過一吃虧,知道厲害,當然不能容許他用出這一招,馬上揮動觸手,再發一掌!
神農法象隨之揮出消魂蝕骨手!
巨大的綠色掌印直撲曹謹行!
陸繹正要出手拼死阻攔,后方的黃方苓抹掉眼淚,全神貫注,一抬手,八棵樹苗破土而出!
這一次沒有直著向上長,而是彎彎曲曲,拐著彎,匯成一面又厚又大的盾牌,把曹謹行護在里面!
法象之力兇狠霸道,那道掌印摧枯拉朽,木盾雖厚,但無真氣加持,只是死物,一碰就讓掌印打炸了!
黃方苓咬緊牙關,不斷催生新的大樹抵擋,陸繹配合著用出學宗木系陰陽術綠樹成蔭,合二人之力,終于阻擋了掌印一瞬!
就是這一瞬。
《太虛指》再度凝成。
曹謹行睜開了眼睛!
許清微一下子急了:“給我滾開!”
掌力加催,木盾轟然炸爛!
碧綠掌印穿過木盾,狠狠拍在地上,在大地之上烙出一個一丈方圓的巨掌!
余波讓陸繹和黃方苓身受重傷,拋飛出去!
塵煙四起。
許清微略微氣喘,仔細感應那煙塵之后的動靜。
忽然,他臉色大變,急忙揮動十根觸手結成盾牌擋住右后方!
曹謹行憑空出現,一指點出!
“給我死!”
剎那間,那道虛無指力穿破法象,穿破盾牌,射向許清微的腦袋!
許清微看的目呲欲裂!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指力的可怕,有心閃躲,可他下半身不能移動——當防守不起作用,就只是個靶子而已!
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條!
“啊啊啊!”
許清微不甘心地怒吼,瘋狂催動真氣試圖阻擋。
咒印再度松動,一時地動山搖。
一條又一條觸手擋在身前,卻全無用處,只聽嗤的一聲輕響,那道指力貫穿了許清微眉心!
許清微兩眼一瞪。
周身觸手慢慢墜落……
曹謹行還不放心,揚手一記《圣焰焚天掌》,烈火升騰,這一掌拍在許清微半顆人腦之上,一下子打碎了那顆腦袋!
“不行,得把他根掘了……”
隨后,曹謹行掏出八陣圖,灌輸混元真氣,激活虎翼陣,一縷烈火生成,開始燃燒許清微脖子以下的木身!
噼啪噼啪!
許清微頭部炸掉,再無生氣,但太歲還沒有完全死亡。
火一燒起來,木樁顫動,觸手抽搐蜷縮,隱隱能聽到細微的悲慘的嘶鳴!
曹謹行神色冰冷,目不斜視,加大真氣,操控三陣。
狂風起,風助火勢,燎原烈火在洞內升騰而起!
殺人焚尸!
曹謹行的操作太熟練了,看的陸繹一愣一愣的。
后方的黃方苓輕輕一笑,隨后眉頭微皺,看向自己的右膝。
就這短短時間,用了幾次異能而已,那膝蓋周圍已經生出了兩三片青色的龍鱗……
黃方苓抿著嘴唇,想用裙子遮住它,曹謹行突然出現,幫她把腿蓋住,而后一手穿過她肩膀,一手穿過膝下,把她橫抱了起來。
黃方苓臉色微紅,掙扎了一下,也就聽之任之了。
曹謹行對陸繹道:“走吧,這老東西頭都炸了,心臟也碎了,火也已經燒起來,要是這樣還能活,我算他厲害!”
“好。”
陸繹也扶起了昏迷的沖霄上人,說道:“底下還有人要救,我們快下去,免得火燒到那里,誤傷他們。”
“嗯。”
曹謹行抱著黃方苓順來路返回囚禁人質的地方。
那些人也都是被許清微用死手毒暈的,有黃方苓在,解毒不難。
曹謹行對黃方苓道:“告訴我怎么解,你就別動真氣了。”
“嗯。”
黃方苓點點頭,先幫眾人把脈,確定下毒手法,然后告訴曹謹行如何用生手化解。
曹謹行學的飛快。
一開始還一個一個的慢慢來,等找到竅門,凌空幾指點出,打入神農氣,強行沖破死手封住的穴位,受傷者自然醒了過來。
這件事陸繹幫不上忙,只能靠曹謹行自己。
眼看曹謹行速度越來越快,鬼魅一般飄過眾人,閃電出指,干脆利落!
一個接一個的人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陸繹再次刷新對曹謹行的認知,自信心遭受沉重打擊,不禁搖頭苦笑著輕嘆道:“這才是天之驕子啊……”
救援仍在繼續。
頭上的藤蔓徐徐燃燒。
整個千年太歲龐大的身軀都淹沒在了火海之中。
兩千余人相繼醒轉,一個個還沉浸在之前天翻地覆的恐懼里,臉色僵硬。
直到在陸繹的解說下,了解了之后的事,這才放下心。
無論何峰、鄭昀兩位鎮撫司直屬的副千戶,還是濟南府衛所的兩名千戶,以及麾下百戶、官軍,都對曹謹行感激不已。
此外,還有來助拳的煙霞山莊大公子段云飛、沖霄上人也是一樣……尤其沖霄上人,臨陣倒戈,險些釀成大禍,更是慚愧。
要不是十三太保和三公子鼎力相救,他們很可能都已經死了。
“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眾人異口同聲,對著曹謹行抱拳行禮,語氣誠懇無比。
“先不說這些了。”
曹謹行揮手示意眾人起身:“此地不宜久留。太歲軀體焚燒過半,地下中空,地宮就要塌了,先撤出去!”
“是!”
繡玉谷又起火了!
最近的商河縣的居民們議論紛紛,都猜這次的火可能比三百多年前的還大,還猛!
那火苗都燒上天了!
即便如此。
仍是燒了足足大半天才熄滅。
夕陽西下。
繡玉谷被一大片濃煙所籠罩,在一二里外仍能聞到空氣里散發著腥臭味以及木頭焚燒過后的焦味。
“來晚一步啊……”
一位身披太極圖的白發老人站在谷口,站在夕陽里,遙望著滿地焦黑的繡玉谷,輕輕嘆息。
他手上拿著一本書,書的封面上有四個大字,正是:
——《移花接木》!
“羅烈……許清微……”
天機二十五喃喃道:“可惜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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