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之丘,或上倍之,是謂涼風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謂懸圃,登之乃靈,能使風雨;或上倍之,乃維上天,登之乃神,是謂太帝之居!”
天機二十五一字一頓,將遠古文字解譯出口。
地宮之中一片死寂。
曹謹行越聽越覺得不對,這倆家伙貌似言之有物啊……
難道真有神?
這高武世界到底什么情況?!
沉思半晌。
老掌柜沉聲說道:“此言不難理解,但……昆侖之上,沒有登天成神之路。”
“確實如此。”
天機二十五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如果只是這條消息,也并不能說明什么,但這塊龜甲至少證明了傳說并非只是傳說,在遠古時代確有登天成神之法,只是少了那條‘路’……以此推論,若神人傳說皆有依據,或許也可以從中尋找答桉。”
老掌柜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絕地天通?”
天機二十五點頭道:“黃帝之后,其孫顓頊繼人皇位,命重、黎二人托天、按地,使天地隔絕,人神相分,此即所謂‘絕地天通’……
只聽傳說,當然是夸大其詞,但若將此舉與天路消失、‘神’人不在、“九神獸”“天書碑”相繼現世、顓頊后代大禹鑄九州鼎等事件相結合,就能得到一個推論……”
“嘶!”
老掌柜的童孔勐然收縮:“難道……九神獸、天書碑都是昆侖之上,‘天界神人’所造?”
“神,未必是神,所謂的天界,也可能只是昆侖之上一處神秘的洞天福地。”
天機二十五道:“但不管他們是真神假神,一定都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就像‘九天玄女’……只要重新找到那條登天之路,就能‘乃維上天,登之乃神’!而關鍵就在于九州鼎和九神獸!”
天機二十五的聲音越來越康慨激昂,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登臨絕頂長生不死之時的意氣風發,加大了聲音道:“鼎乃傳國重器,也是禮器和祭器,遠古時期敬神祈天之物!顓頊‘絕地通天’后,后代夏朝開國君主,人皇大禹,斂九州之銅鑄九州鼎,或許就是用來溝通天界,重開天路!”
“這……”
老掌柜的臉色也變了。
因為這確實是一種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屈原在《天問》中開篇言道: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行,何由考之?
如今,這個問題多了個待選答桉:昆侖之神!
“不不不!”
老掌柜竭力穩住心神,壓下那股季動,沉聲說道:“這些都只是推論,你如何證明?”
“以前很難,但現在……”
天機二十五抬頭,看向那尊九州鼎,說道:“九天玄女助人文初祖黃帝戰勝蚩尤,功莫大焉,然而黃帝之孫卻絕地天通,禁絕神人下界……數代以后,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以商滅夏,或許就是報復!
這些‘神’明顯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性格,九神獸很可能不是同時下界……
最貼合實際的推論應當是:顓頊絕地天通后,‘神’先造四兇下界,禍亂人間——堯舜時期的大洪水就是左證。大禹先平水患,再鑄九鼎,以敬神祈天,平天之怒。
‘神’于是再造天機碑、五圣獸傳于人界,令人族發揚武學以自保、散播岐黃之術以療傷,自此‘國家大事,唯祀與戎’……這應該才是掩埋在歲月長河的歷史。”
天機二十五已然半廢,丑陋不堪,但此時此刻,連曹謹行也不得不承認,這老小子確實非同一般。
他竟然在虛無縹緲的傳說中找到了一條摻雜上古所謂“神明”的歷史脈絡。
雖然未必是對的,可這推測本身就已經是驚世駭俗,意義非凡。
天機二十五道:“史載,遠古時期,人人皆可百歲,但絕地天通后,通天之路消失,人族壽數越來越短,到秦漢年間,戰事頻發,更是只有三十余歲!即便到了今時今日,太平年代,普通人的壽數也達不到甲子之年,這其中因果必然與天路有關……‘天子’之稱,始于商,或許就是因‘玄鳥生商’、‘天命所歸’之故,那龜甲也是用商朝的金文書寫,言之鑿鑿,所以……”
“天路曾在商朝重現!”
老掌柜突然接話,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激動之色。
連人皇都已經是“天子”了,這當爹的,自然沒必要再跟小輩置氣,關了的也可以重開嘛
“沒錯!”
天機二十五也激動了,說道:“商朝重現天路,比之夏朝的最大區別就是身份的不同,同樣的祭器,同樣的禮天,商朝卻能重現,此非人力能及,必然是有五圣獸相助!”
“不對。”
老掌柜突然想到一事:“既然如此,商紂王為何屠殺青龍?”
“呵呵,原因在這!”
天機二十五一把扯掉身上黑袍,露出上身那血淋淋的胸膛,還有胸膛之上已經與身體融合的那片麒麟鱗甲,說道:“移植麒麟鱗甲的那一瞬間,我曾借麒麟之眼,看過一次商紂屠龍后的情景……”
“嗯?”
臺上曹謹行愕然抬頭:難道他也跟方苓一樣,曾經一瞥遠古洪荒?
當日在野鬼村,黃方苓移植龍骨時,曾經看到過商紂王屠龍的景象,還繪聲繪色地跟曹謹行描述過:
有人皇手舉龍心,沐浴龍血,晉升天人境,長生不死;
有巨大石碑,高逾百丈,如同天門,橫亙天地之間。
火鳳悲鳴,麒麟泣血,白虎嗚咽……
四圣獸面對龍軀流出血淚。
四兇獸面對龍軀仰天怒吼!
青龍死。
石碑消逝。
八獸銜骨分散。
不會吧……
曹謹行心神大震,難道……這些都不是幻覺???
“那一幕我永生難忘!”
天機二十五鄭重說道:“曾有一塊百丈高的巨大石碑立于昆侖之巔,有如天地門戶,碑前就矗立著九州鼎!毫無疑問,那塊百丈巨碑就是萬象碑、大道碑之后的第三種天書碑,很可能代表的就是這條神賜通天之路!
商紂王意圖登門,青龍不許,殺心由此而生……最可能的原因就是,經過絕地天通之后,商王重召的這條天路有了限制,五圣獸的職責就是篩選可以登門之人,很明顯,紂王無此資格,于是一怒之下……”
天機二十五搖了搖頭。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商紂王的這一舉動,確實讓自己借青龍之力晉升了天人境,長生不死,也有能力阻擋武王召集的八百路伐商諸侯,但同樣也讓“鳳鳴岐山”、神獸入局,反而加速了殷商覆滅……
非但如此。
此舉也絕了后世的長生之路。
天門碑至今下落不明……
老掌柜的臉徹底黑了。
天機二十五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這狗日的商紂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曹謹行一邊聽一邊往身后將軍俑身上灌輸鮮血,泥塑之身漸漸剝落,露出本來面目……
“所以,你的意思是:九州鼎可通天,再聚五圣獸之力就能召出天門碑,重現天路?”
老掌柜總結了天機二十五的發言,說出最終結論。
“正是。”
天機二十五望向高臺:“成與不成,一試便知!”
他抬起一只手,提氣行功,運使麒麟之力對著九州鼎一掌拍出!
倘若真有特別反應,那就說明推測都是正確的!
老掌柜聚精會神地看著那道掌印飛向九州鼎,誰知突然一道冷光從旁邊殺來,擋下了那一擊。
“曹!謹!行!”
天機二十五定睛一看,又氣又怒,這狗賊又來壞事,但惱怒之余還有快意。
轉頭一瞥老掌柜,果然發火了。
這老東西活得久,武功高,就算是宋成蹊親來都不是他的對手,曹謹行敢作死,那就必死無疑!
“九州鼎,不能動!”
曹謹行看著老掌柜說道:“前輩既然對這陵墓如此熟悉,應該知道帶走九州鼎意味著什么。”
老掌柜瞇起眼:“讓開。”
曹瑾行不為所動,繼續勸道:“就算九州鼎對五圣之力有反應,如今神獸敵視人族,它們也不可能襄助!只憑天機二十五麒麟之力,能做什么?更何況,天機二十五與麒麟本尊相距甚遠,他的力量也不夠。前輩,大局為重啊!”
“你……”
天機二十五急了,剛要開口,老掌柜突然笑了。
“你錯了。”
老掌柜看著曹謹行,冷冷說道:“就算沒有這檔事,九州鼎我也是非帶走不可!嬴政在這地宮中藏了能讓大秦東山再起的力量,一千八百年前我就想將其拿在手里,一直等到今時今日!至于三兇……關我何事?”
曹謹行握緊劍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媽的,油鹽不進!
就在這時。
“原來是你啊……”
忽然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老掌柜。
曹謹行立刻回頭,就看到將軍俑上所有泥塑剝落,露出一個身穿黑色將軍鎧,臉部五官扭曲、容貌盡毀的中年男人,跟老掌柜的本來面目如出一轍!
他手中長槍表面的泥土也已剝落,露出黑乎乎的槍桿、槍頭,以及上半槍身上卷著的一面大秦旗幟——黑龍旗!
此槍現身的瞬間,殺氣升騰,籠罩四野,地宮之內,十萬兵馬俑齊齊顫動,像是要活過來!
男人一甩長槍,旌旗飄揚,黑龍狂舞,獵獵作響!
天機二十五大吃一驚:“這是……大秦國器,人屠白起的配槍,弒神!”
老掌柜恍若未聞,死盯著那個中年男人,兩眼圓睜,滿是驚慌錯愕:“你、你竟然沒死……”
“很意外嗎?”
中年男人咧嘴微笑,那笑容猙獰可怕,澹澹道:“當初讓你跑了,難得今天送上門,就容本將以《龍騰槍法》,款待中車府令閣下!”
中車府令……
趙高?!
臥槽!
曹謹行心頭狂震!這兩個家伙都是從秦朝活到現在的?難道這世上真有長生不死藥?
“你叫曹謹行?”中年男人忽然轉身。
曹謹行抱拳道:“是。”
“會用槍嗎?”
“會。”
“上面的人都是為皇帝陛下所留寶物而來的吧?”
“不全是……我等北鎮撫司錦衣衛是為誅殺兇獸窮奇而來,請前輩千萬不要誤傷!”
“誤傷不了。”
中年男人笑了,看著下面的趙高,對曹謹行道:“這老賊吞服長生不死藥活到如今,苦修經年,我剛蘇醒,未必是他對手了,其他的,得靠你們自己。”
他的目光轉而望向天機二十五,僅僅一個眼神,就已經讀懂了他大腦里的三成記憶,長嘆道:“一千八百年了,大秦已亡,贏氏一族也沒了,沒想到啊……曹謹行,想知道老賊說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嗎?”
“啊?”
曹謹行愣了一下。
中年男人直接將弒神槍扔給了他,平靜道:“用它救人吧。”說完,隨手從下方神兵利器堆里攝來另一把四品頂階長槍,一指趙高,冷冷道:“中車府令閣下,請吧!”
趙高根本不信他說的不是對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別看他也是做過大秦丞相的人,一身威勢,但分對誰,就眼前這個,當初差點活剮了他!在他面前,趙高根本威風不起來。
“呵呵。”
中年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這一次,本將軍,要讓你魂飛魄散!”
他的身形憑空消失。
四海歸一殿中,只剩曹謹行和天機二十五。
天機二十五都傻了,這才反應過來,大怒道:“曹謹行!你、你拖延時間就是為了讓他復蘇?!”
“那不然呢?”
曹謹行收起誅仙劍,手持弒神槍,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聽你們講故事嗎?虧我在他身前站了這么半天,生怕你們發現。還好,那個趙高自持武功高強,目空一切,你又是個廢物,說了不算……”
天機二十五氣的肺都要炸了:“曹謹行,別以為你穩操勝券!老夫身懷鬼谷傳承,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曹謹行露齒一笑,長槍斜指地面:“那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