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沒想到周霞這么講原則。
他來找周霞，本來就是想詢問公司招人有沒有違規，結果一看她這表現，有些話反倒顯得多余，沒有必要問出口了。
錢玉英聽了大女兒這話，自然生氣，說道：“那是我家的親友！人家王林都沒說什么，你至于這么卡死嗎？再說了人家也不是白丁，人家是讀了高中的。”
“媽，說一千，道一萬，你找我開后門沒有用。他要是有本事，來面試一樣可以通過。”周霞說道，“我們招普工的要求也不高，高中學歷肯定可以進，只要他人不懶就行，至于不懂技術，這都不是事，進了工廠有人教他。”
錢玉英道：“他要是只當一個普工，還用得著找你的后門？人家找上我們，就是想找一個稍微好點的工作崗位。你要是這點忙都幫不了，顯得我家太沒能耐了。你是公司的人事副總呢！周粥和伯強也在公司當領導。就連王林也是咱們家的親戚。王林，我這么說，你不生氣吧？”
王林賠著笑臉道：“這不算什么事。阿姨，這樣好了，這事我做主——”
“不行！”周霞虎著俏臉道，“我剛才說過了，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你們都以為放一個人進來事小，可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以后打招呼進來的人會絡繹不絕，每年都能成百上千，你們信不信？”
王林也為難了，因為周霞居然連他的面子也不給！
錢玉英不怒反笑：“這可有意思了！王林都同意了，你反倒拒絕？這是什么道理？難道王林說的話，都不管用了？愛秀集團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王林的呢？”
周霞沉著的說道：“只要我還有一天在人事副總的位置上，公司的人事，就由我說了算。王林他是老板不假，但我的權力，也是他賦予我的。如果他以為我做得不對，他可以開除我，然后另外找人來做。”
王林連忙說道：“霞姐，我對你的工作，是一百個放心，一萬個滿意！我絕對沒有要更換你的想法！”
周霞道：“那就是了，公司的人事，就得由我來做主。我不同意！媽，以后這樣的事情，你不要再亂應承了！”
王林心里明白，周霞之所以態度強硬，也是在維護公司的秩序，是在做王林想做又不好意思做的事情。
他心里對周霞是十分感激的。
實話實說，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錢玉英開了金口，要安排一個人進公司，王林還真的不能拒絕。
江湖不外乎人情世故。
公司也是如此。
凡事都講原則的結果，到頭來也許是一敗涂地。
不管從哪個層面來說，王林都無法拒絕錢玉英的要求。
他欠周家很多很多，別說安排一個人了，便是再難的事情，只要錢玉英開了口，王林也會盡力去做成。
周霞就不同了，她的地位很超然，她可以拒絕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這很符合周霞的性格。
王林欣賞她的正是這一點。
錢玉英氣湖涂了，將手里的拖把往地上一扔，說道：“我真正是白養了你這個女兒！你以后自己一個人開伙做飯吧！我不再做你的飯菜了！”
王琳笑道：“媽，一碼歸一碼，小霞來我家吃飯，這是應該的，我們也歡迎她來。小霞，媽的話，你別往心里去。你只管過來吃飯。”
周霞也倔強得很：“陶淵明都不為五斗米折腰，我周霞也知道學習古人的風范！大不了，我以后自己做飯！”
周軍夾在母親和妹妹中間，幫誰都不是，幫誰都是錯，所以只是陪著笑臉，什么話也不說。
王林笑道：“多大一點事？別把關系鬧僵了。阿姨，你那個朋友的兒子，多大年紀了？要不我安排他到其它公司上班吧！”
錢玉英道：“他今年23歲了，主要是想進你們公司找個對象！你們公司女工多啊！”
王林道：“他條件很錯嗎？找不到對象？”
“也不是太錯，就是找好看的找不到。”
“這事？那我也幫不上他的忙，找對象這得是兩相情愿的事情，總不能我給他分配一個女朋友吧？”
“那倒不用。王林，你真的就不能網開一面？”
周霞騰的起身，說道：“王林，這事我已經做主了，你不能撕開這個口子！我上樓去了！”
王林笑道：“霞姐，我們一起。我有事找你。”
“如果是為了這事，那你免開尊口，除非你把我開除了。”周霞說著，起身出門。
王林對錢玉英道：“阿姨，我和霞姐去談點事。”
錢玉英心氣很不順，擺了擺手：“去吧！”
王林笑著上樓來。
周霞知道他要來，便沒有關門。
王林徑直走了進來，將房門關上了。
“你關門做什么？”周霞道，“被你家文秀看到，又要胡思亂想，還以為我們在家做什么事呢！”
“她沒你想的這么無聊。”王林笑著坐了下來，“霞姐，我來了便是客，倒杯水來喝吧！在你哥家說了半天話，連杯茶都沒喝著，我早就渴了。”
“我這里只有白開水，你要不？”
“行。”
周霞便倒一杯水來，遞給王林。
她又拿來一包中華，拆開了封，抽出一支。
王林笑道：“你學著抽煙呢？”
“我哪抽得習慣這玩意？”
“那你這煙？”
“你不是常來坐嗎？給你買的。”
“哈哈！謝謝霞姐，你太有心了。”
“誰叫你是我老板呢！”周霞笑道，“我媽那個人，就那樣，耳根子軟，又愛面子，別人要是求上門來，她十有八九不會拒絕。你放心好了，我得罪了她，過兩天自然就好了。”
“那這兩天，你來我家蹭飯吧？”
“不用，我到外面吃。”
“外面的飯菜，還是盡量少吃，對身體不好。”
“嗯，我也可以去粥粥家蹭飯吃啊！她家有保姆。”
“一個人住得還習慣嗎？”
“挺好的，反正白天都在公司，回家吃了飯就是睡。房屋就是一個用來睡覺的地方。”
“你也該豐富一下自己的生活了吧？房間除了睡覺，還可以做很多別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家的歸屬。”
“王林，你不要跟我提家。我現在對戀愛、婚姻，一點想法也沒有。”
“好吧！那我們談點正經事？”
“嗯。”
“我聽說一件事，也不知道真假。就是有人專門當中介，介紹工人進我們公司，他們每介紹一個人，就拿一千塊錢的中介費。”
周霞挺震驚的，推了推眼鏡，問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王林道：“你是人事副總，你管的是主管以上的人事。普通工人的進出，怎么可能上達你辦公室？”
“也是！除非是大型的人事變遷公司，不然的話，下面的人事，我很少插手。”周霞微一沉吟，說道，“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你都聽到這事情了，那想必是真的。”
王林道：“我們公司女工多，這是不爭的事實，外面有些大齡青年，找不到合適對象的，想進我廠找女工談戀愛，這事可以理解。我們這么多的女工，也需要找對象嘛！”
周霞道：“王林，中介這個事情，你怎么看？”
王林道：“按理來說，我們這么大的公司，每年都會舉行幾場公開的招聘，還有每年的校招，還有人才市場也會進行招聘。招進來的人數都是夠用的。你說是不是？”
“是的，王總。”周霞沉吟道，“那么，這些中介為什么能介紹人進來？”
王林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離職的人多，普工的離職率只要不是太高，都可以理解的。有人走了，自然就需要有人進來，而平時普工的招聘權，下面分廠都有權限。還有一種可能，招進來的是臨時工，并不是正式工。我們工廠多，人數也多，每家工廠都需要一定數量的臨時工，這也是常情。”
周霞道：“如果是臨時工，那中介不可能收一千塊錢的介紹費吧？那未免也太貴了！王林，這事我覺得很嚴重，我要先了解清楚，才能向你做匯報。”
王林道：“我也是這個意思，請你抽空普查一下，是哪些人在做中介？這個產業有多大？他們為什么可以介紹人進來？這里面的利益鏈又是怎么樣的？”
周霞道：“好的，我明天就著手調查。”
王林喝了一口水，說道：“就這事，我下去了。”
“哎，等等。”周霞說道，“你來了，幫我個忙。”
“哦，何事？”
“我臥室的燈不亮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你幫我看看。”
王林走進她臥室。
周霞找來一個手電筒，照著屋頂的燈泡，然后伸手按開關。
的確是不亮了。
王林把椅子搬到房中間，然后脫了鞋子站上去。
“你小心些啊！”周霞說道。
房間里裝的是日光燈管。
1952年，741廠生產出了我國第一支日光燈。
日光燈發光功率是白熾燈的5至6倍，壽命為白熾燈的6倍，漸漸的在國內普及。
九十年代初期，這種日光燈管，在城市的新房型里用得多，老舊小區，和廣大農村地區，還是用白熾燈的多。
王林先轉動了一下燈管，沒有反應。
他又調整一下整流器，燈管還是沒有亮。
燈管兩側并沒有嚴重的發黑，應該還沒有老化。
再調整了一下啟輝器，燈管還是沒亮。
王林以前幫周粥修過燈管，記得買過一些配件，都放在電視柜的抽屜里，便想到外面去尋找。
他下凳子的時候，沒留意到周霞就在身邊，一腳踏下來后，怕踩到周霞，所以連忙扶住了她。
周霞也怕王林摔倒，所以伸出雙手來扶他。
這下倒好了，兩個人都伸出手來，擁抱在一起。
周霞睜著大眼睛，看著王林。
王林也瞪著無辜的雙眼看著她。
周霞羞澀的一笑，松開了王林。
王林也沒有說話，自到外面抽屜里翻找，果然找出一個啟輝器來。
他回到臥室，把啟輝器換了上去。
日光燈這一次閃了一下，然后亮亮堂堂的。
“好了！”王林笑道，“就是啟輝器的問題。日光燈不亮，無非就是燈管老化，或者鎮流器壞了，或者啟輝器有問題。”
“還是你們男人管用，我自己也查了半天，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問題。”周霞笑道，“我淋浴間的水管有些漏水，要不你一并幫忙修理了吧？”
“我說霞姐，你家里有什么問題，你發現了就及時找人來修理，不要拖。我不在家的話，你哥也會修的。”
“我哥比你還忙！算了吧！還是找你靠譜。”
“呵呵，那是的。”王林笑道，“所以女人最好還是找個男人，像這種家庭小問題，真得男人出面。”
周霞道：“就為了修個燈，修個水管，我還找個男人回來伺候？那還是算了！”
王林哈哈一笑，來到淋浴間。
周霞指著淋浴頭接管部位：“就是這里，每次洗澡的時候，水龍頭一開，這里就往外滲水。”
王林道：“可能是水龍頭接口的軸心墊磨損了，或者是止水膠帶損壞了，也有可能是這軟管破裂了。”
周霞道：“你教給我，我也學不會。還得請你來動手修理。”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水龍頭。
那淋浴蓮蓬頭勐的灑下一股水來，正好打在王林身上。
王林啊了一聲！
周霞趕緊關上水龍頭，說道：“對不起，王林，我沒想到這里是淋浴開關。”
王林哭笑不得，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說道：“沒事，我等下反正要洗澡的。”
周霞撲哧笑道：“不得了，你這樣子下樓，李文秀肯定要質問你干什么去了。”
王林失笑：“你家里有扳手的，你找一把過來。”
周霞找來了扳手遞給王林。
王林擰開接口，一看是軟管有裂縫，便道：“得換一根軟管。家里沒有的話，你下樓去買一根，五金日雜店里都有賣的。”
周霞哦了一聲：“那你怎么辦？你身上都濕了？要不你先回家換了衣服？”
“沒事，你速去速回，我等下說不定還得弄濕。”
“好。”周霞匆匆出門去了。
王林干脆把濕衣服脫了，將頭發擦干凈。
敲門聲響起來。
王林一怔：“這么快？”
他走過來打開房門，看到錢玉英站在門外。
王林尷尬的說道：“阿姨，我是來修水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