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講，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見真本事。
周成現實所表現出來的這一手工夫，可比傳聞中更加讓人驚駭莫名，手法復位能夠做到如此地步，已經是技近乎道。
盧彬等人作為地級市醫院的主任，因為學歷的限制，經歷的缺陷，對于科研一道，是再難以入門了，但是他們之所以能夠爬到現在的地步，所靠的可不是科研、文章，而是手底下的工夫。
少出錯，硬碰硬地看本事，誰本事大，誰能夠走到最后，在地級市醫院里，沽名釣譽者，大多都是去了清閑衙門。
可沒有所謂的副教授替誰背鍋或者做手術的事情。
沉吟一陣，盧彬鄭重點頭說：“周醫生，我們以后肯定會重新對待手法復位這門基本功的。”
骨折的手法復位，作為治療方式之一，身為骨科的正高職稱或者副高職稱，有沒有涉獵？
肯定是有的，但是大多都涉獵不精通，還是信于把手術做好，把口碑提起來，骨科說到底是外科。
可其實，越到現在，越能夠體會到基本功的重要性，基本功越是扎實，往前走得就越穩，如果基礎有所缺陷，反而是到了主任級別，要開展三類甚至是四類手術的時候，越覺得難以得心應手，有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做手術時，無法腳踏實地，那種后怕，只有主刀才能體會到。
大概的感覺，也不會比普通人去給一個忽然暈倒的病人看病，好很多，只是心理素質更加過關一些。
周成就道：“盧主任，手法復位說到底只是治療方式之一，只需要注意到這一點，適時而用，并不是說要特別深入地鉆研。”
“我們終究到底，創傷外科也不只有骨折的病人，我看我們骨科，在手外科、神經、血管等方面，也是有一定的基礎的，這類病人數量應該也不少……”
“因此，我覺得我們后續還是要把我們的創傷外科，更加全面化，做精做大，才是正理。”
周成現在無法評估盧彬等人的資質如何，如果非要他們去專精地學手法復位，或許他們的資質連陳勝武都比不上的話，那么就是把他們帶入了歧途。
有人適合科研，有人適合開疆擴土，有人則適合守成，這是既定的事情。
通過這次把眼界擴展到了全世界范圍，這次的影響之重，周成的眼界和看事情的角度，會更多一些。
若是在以前，周成可能覺得，有好東西就是要沉下心去學。
但實則不然，于楊弋風而言，這是個實打實的闖將啊，如果拿他去守成的話，那就是暴殄天物，但如果是讓杜嚴軍，去做董于亥或者是做楊弋風的事情，這就是好高騖遠。
這種分層定位，類似于教學醫院、地級市的普通三甲醫院的定位不同一樣，各有千秋。
為何教學醫院要注重科研、教學？
就一個問題，如果教學醫院都不搞教學，不搞科研了，那么這個東西，科研，誰去搞呢？如果連教學醫院都承擔不了教學的任務，那么教學，誰去搞呢？
定位不一樣。
這些東西，若是長期待在八醫院，肯定是觀察不出來的。
周成這般說完，坐在了盧彬旁邊的秦明，若有所思一陣后，問：“周醫生，我冒昧打擾一句啊，周醫生您的意思是，是不是我們要類似于上級醫院那樣，最好是把科室內部的組內分工，更加明確？”
“把創傷、微創傷、手外科，分離出來？”
秦明讀書的單位是衡大附屬醫院，那里的實力也是極強的，骨科的分科，頗為詳細，手外科已經是分離了出來，甚至還有足踝外科，比起中醫醫院，更是要更加分工明確化。
越是細致，越是專科，那么相應領域的處理，就越是精通。
秦明說得不差，卻并不是周成要表達的精確意思：“單獨分離太多的亞專科，肯定目前對于我們醫院是不現實的，只是要往這個方向去靠攏。”
“沙市的一些醫院，之所以可以精準性的劃分，是因為他們的病源來自于全省各地，而我們常市，能夠給吸納的病人量，就只是周邊，因此基數不同，定位就不能這么特別精準。”
“否則到時候技術的問題倒是解決了，卻就顯得有些臃腫了，當然，這些主要還是要看盧主任還有全主任等人的意思了……”
周成只是下來一段時間，不是科內的人員，因此不好指手畫腳。建議可以，但是如果不把利弊給他們分析清楚，莽著就干，等他走后，把別人的飯碗砸了，沒吃飽飯。
這就得罪人了。
而且，周成目前還沒搞明白門診里的病源數量以及病種分類前，是不太好多說什么的。
一切還是要以事實說話。
再說句淺顯一點的東西就是，你要做的準備，是為了服務對象而準備的。就周成所知，非洲那邊有一些常見病種，國內都沒有，你去精通了，你展開對象，去哪里找呢？
醫療服務又不是普通的現實替代品，可以跨國運輸的，這種要點利弊，還是要先分析清楚的……
吃過飯后，盧彬等人再次熱情地把周成送回了宿舍，并且盧彬主任在周成下車時，還熱情問：“周醫生，最近單位附近的宿舍，實在是空不出來比較好的了，宿舍里面的條件，的確頗為簡陋。”
“就不知道周醫生您是否習慣，我們也在努力地找周邊的小區和民房，若有合適的，一定給周醫生早點安排過去。”
住宿的地點，是醫院安排的，這個科室里沒辦法，但是，為周成提供個更好的客觀住宿條件，卻是科室里能想辦法的。
周成搖頭：“盧主任，這就挺好了，比我在外面租的房子條件要好得多，家電齊全，還有書房，雖然面積是小了點，但是住起來舒服。”
“盧主任肯定費心了，不用再多麻煩了，這里挺好的。”
開玩笑，周成來這里又不是純屬享受的，能夠找到一個兩室一廳，帶書房的房子，裝修雖然是舊了點，而且是樓梯房，但勝在里面干凈啊，小區也安靜，很適合學習。
“周醫生住得還算滿意就好，就怕周醫生你不太習慣。”盧彬就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其實，周成目前的層次啊，還沒有到一定的高度，或許有些教授的居家條件是不錯的，但是，周成還沒到那一步去。
由儉入奢，周成哪里有不滿意的咯？
回到了房子里，周成在清理自己的郵箱時，意外地發現，竟然是多來了一封未讀郵件，而且不是來自于什么學術邀稿，也不是投的文章的回信之類的，而是來自于個人。
如今，還有人用郵箱這么正式的聊天方式來聊私事的，可不多。
點開一看。
周成眉頭稍稍一皺，很是意外。
發件人，是來自常市第一醫院創傷外科的主任，姓張，名晉。
信里面，大概的意思就是，張主任他也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學生，算是周成的師兄，也算是老師一輩，周成到了常市，如果時間合適的話，他愿意盡一盡地主之誼。
順便，再給周成認識一下一個老熟人。
秦天柱副教授。
嗯，秦天柱副教授，真是周成的老熟人了，當初本來是邀約丁長樂教授來看周成手術的，丁長樂有事耽誤了，所以把秦天柱派來了八醫院，有一定的交集。
周成細想了一下，沒有選擇回信，而是撥通了后面的聯系方式。
很快，就接通了。
周成主動地自報家門：“張老師您好，我是周成，剛看到了您的來信，是小周我考慮不周了，沒想到提前拜訪您。”
因為與對方不熟，所以周成自行先頗為客氣，自稱為小周，也不會掉一塊肉。
對面，立刻傳來了一聲很是爽朗的聲音：“欸，周成啊，我也是提前和雷主任、丁主任打聽過你性格的，要早知道你是這么客氣的人，我都不好提前打擾你了啊。”
“我早你幾年，你叫我師兄或者老哥都可以，這老師，我可不敢隨便答應啊。要是傳出去，我的老師都要說我沒規矩了。”
電話另一頭，一個身材頗為富態，光頭的小胖子，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心里暗自念叨，媽戈壁，你的老師，現在隨隨便便的人，誰敢自稱啊？
“張主任，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周成忙道，同時心里對對方定下標簽，也是個精通于人情世故的老家伙了。
張晉也就沒糾結稱呼問題：“周成，是這樣的，天柱也是最近到了我們常市，就在我們科室里，正好明天，也就是周五，弋風也要來，我們就想著，畢竟是都湘南大學這個大家庭的嘛。”
“老小也不論，聚一聚，畢竟你老哥我先你們來了十幾年，師弟們過來了，還是要招待一下的，不然會被說成沒有規矩。”
對方是主任，都如此客氣，周成就不好拒絕了啊，不過他也本來就沒想著拒絕，于是就答應了下來。
只是在掛斷電話之后，周成眉頭緊鎖起來。
據他了解，常市中醫醫院的骨科和常市第一醫院的骨科，是兩個最大的競爭對手，他選擇來了常市中醫醫院，這個張師兄，是不是上來興師問罪的，所以擺了個鴻門宴哦？
基于對盧彬之前安排的忌憚和戒備，周成就多了個心眼。
現在自己算是工作人了，屬于職場，可不好像以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大大咧咧，啥事就直接往老師那里推，或者去多問一嘴的。
還是要自己經營自己的關系還有搞好自己的職業規劃。
然后，周成就找了楊弋風，先是問清楚了楊弋風明天抵達的時間，說要去接他。再聊了聊張晉。
楊弋風就道：“你說的是張老師哦，這個人我曉得，騷得很。以前本來是留院在我們醫院的，后來因為特殊的事情，去了常市。”
“然后解決后，又來了我們醫院，然后待了總住院后，準備升主治的時候，又去了常市。他是關節外科的。”
“性格的話，還是蠻好相處的，你放心吧，不會有你想象的那么多事情。”
“張主任要是敢拿你怎么了，雷主任第一個會找他麻煩。”楊弋風屬于是對骨科內部的事情了解得比較多的。
周成接到楊弋風的時候，就發現，楊弋風的精神狀態，又是看起來頗為萎靡了。
正要招呼他注意點身體，楊弋風卻是摘下了口罩，說：“嗯，車上TM有人抽煙，煩死了。”
“所以你這個眼睛周圍是煙熏的？”周成就問，來接，只是個名頭，大家一起打車走，不會給他拿行李。
“嗯。”楊弋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你去哪里？地區醫院還是先去我那里放下行李？”周成問。
常市對常市第一醫院叫法是地區醫院！
“我直接過去，天柱哥已經聯系我了，周成哥，你也與我一起去吧，正好一起吃飯。”楊弋風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打表走了。
坐在后座，楊弋風昏昏欲睡。
周成就道：“你這啥情況啊，別猝死了欸。”
楊弋風就搖頭：“別，這幾天，我爆肝把小說完本了，有一點累，過幾天又要開新書，本來我老師還打算讓我留院先搞一段時間的，我馬上就跑來了。”
楊弋風也在六月份畢業了，拿到了雙證，順理成章地就留院工作了。
說起來，可能還要是周成的同事，不過周成的工作地點，還未定下來，不過也估計是在三個醫院里面選一個。
“是這樣嗎？”周成不信。
楊弋風就翻了翻白眼，道：“我聽說，余橫已經是把課題做出來了，準備收數據了，如果發表文章了，你的名字可就沒那么提前欸，你氣不氣啊？”
周成則道：“這有什么好氣的，余橫本來就在搞那個課題，而且現在收的數據，也只是短期內的。”
“如果不是你點了那關鍵一下，誰知道余橫會困住多久？這個逼，有點不太厚道！”楊弋風搖頭。
周成則道：“沒有，之前他找我聊過，讓我去中山醫院。我是因為其他事情，耽擱了，沒出多大力，一個點子，就要占關鍵的名字，有點過分。”
余橫和胡線和自然沒有繞過他，只是那時候周成，實在是繞不出來空了，事有輕重緩急。
楊弋風就轉頭，看了周成一眼：“哦，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余橫過河拆橋呢，上次他問我，他也要來常市這邊搞一段時間，問我有好的建議沒有。”
“我罵了他一頓。”
周成就說，楊弋風為何會無緣無故提起余橫，原來余橫還要來常市，他來常市干嘛？
“你罵他干嘛？”周成有些無語。
“這個逼，分個手，搞得像世界末日一樣，當然該罵。”楊弋風理所當然地說。
周成就不想理會楊弋風了，你TM一語雙關，這是在埋伏筆等我是吧？
把現實當作是寫小說來過的？
余橫又分手了？
之前不是還煲電話粥，煲得火熱嗎？
周成心里一緊，覺得，異地戀還是不太靠譜，得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好在，現在已經是七月末了，距離安若回來，也就半年時間……
看到了張主任時，一個胖子就出現在了周成面前，不過他雖然看起來有點胖，但身手卻是很矯健，非常熱情地就把楊弋風的行李給接住了。
“弋風，小周。”熱情地和周成與楊弋風打招呼。
“張主任。”楊弋風和周成兩人都回。
“秦教授。”周成又對旁邊自己認識的秦天柱副教授打招呼。
秦天柱神情復雜地看了周成一眼，然后說：“周成，你叫我師兄吧，我們是同一個師門的。”
周成的明面上老師有點多，蔡東凡，丁長樂，曾地緯，桂元平。
四個人，都可以說是同門。
張晉把楊弋風的行李拿去后，楊弋風可不敢真讓張晉拿，忙道：“張主任，這行李還是我自己來拿吧。不敢辛苦你了，我怕我師兄等會兒打我。”
秦天柱則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你楊弋風雖然天賦好，但是讓張晉拿行李，那就有點過分了啊。
一眾人，先放了行李后，然后才開車到了一個私房菜館，說是什么缽子菜。
周成沒吃過，楊弋風等人都沒吃過，張晉則道：“這是我們常市的特產啊，就是天氣有點熱了，要是冬天，吃缽子菜那才舒服，不過空調開冷點，一個樣。”
你可真是大機靈鬼。
周成心說。
一起坐下之后，周成再次與張晉等人相互認識了一下，四個人，基本上就只有張晉和楊弋風與周成是初見，其他人之間，則是都熟悉了。
都頗為熟絡后，張晉就道：“小周啊，其實是這樣的，這次呢，冒昧給你發郵箱啊，是有兩件事，想問問你的意見。”
“第一個，我這邊有一個小兄弟啊，就是對你很是尊崇的，所以希望能夠通過我啊，跟著你學習一段時間。就不知道，小周你這里方便不方便。”張晉很直白。
周成則皺了皺眉，說出自己的顧慮：“張主任，我現在在中醫醫院，您的學生，跟我學習？”
“嗨，在哪里學習，有什么要緊的？況且真說起來，你是他的師叔啊，你得帶帶。”張晉頗為不要臉地往周成這里塞。
“而且，中醫醫院那邊，我去打個招呼，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我這個學生不上手手術，就只是旁觀，給管幾頓飯就好，也是蠻好打發的。”張晉就道。
話都說到了這種程度，周成也就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了。
“張主任，我未必能夠帶得好啊，您到時候可別怪罪我。”張晉既然專門提點到了這一點，周成再拒絕，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這個學生，看來張晉是頗為看重的。
“他叫方云，我明天就叫他去你的科室外門候著你。”
張晉說著，忽然眉頭一鎖：“哦，好像他也是湘西的，說起來，還是你老鄉呢。早知道，把他帶過來了。”
周成神色一閃，沒再多說話，老鄉多得是，在魔都的時候，所有湘省的人，都是老鄉，而且湘西也有很多縣。
周成則說：“就希望張主任你到時候別怪我！”
這般后，張晉才主動提起來了第二個事情：“小周，是這樣的，如今啊，我們醫院，有意靠攏向湘南大學醫學院，成為附屬教學醫院。”
“我們骨科呢，也想牽個頭，所以希望啊，咱們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合作起來，做一點小的臨床課題什么的，主要還是和你，還有天柱、弋風，請教一二。”
“我們地級市醫院啊，科研的基礎比較薄弱，但是我自己能找到實驗室這些東西啊，就希望你們能夠出出力，群策群力嘛。”
秦天柱聽到這，也點了點頭：“小周，張主任這話沒錯，如今不管是省市，還是國家，都有意打造專科聯盟，教學委培、教學附屬醫院，以點帶面，大家一起發展。”
“常市第一人民醫院，是我們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兄弟單位。而且張主任也是我們的醫院里的人，所以講話稍微直白了些。”
周成聞言，內心一動。
張晉很有想法啊，本來就是博士，也是師兄，而且很能放下自己的臉面，好學習，周成一向都是很同意的，就說：“張主任，秦教授，謝謝你們能夠看得起我，如果我能幫忙的地方，是不會推辭的。”
“而且其實，有弋風，還有秦教授在，我就是個順帶的。”
楊弋風的實力，周成是絕對認可的，有他在，基本上很多事都搞得定，別人只是順便叫了一下自己而已，可不好蹬鼻子上臉。
楊弋風就道：“師兄，張主任，我一向都是跟著周成哥混的。他比我厲害多了，這是實打實的事實。”
“在他面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到時候，還是要多多問周成哥的意見。”楊弋風的神色實誠，不像是在說謊。
張晉就呵呵一笑說：“那看來，這一次，我是真的沒找錯人。”
“小周啊，到時候可要多辛苦你了。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的。”
張晉的禮數，做得很到位。
并且，在酒菜上桌之后，還多敬了周成兩杯，周成也都一一回了，張晉就說：“秦教授，弋風我就不勸了啊，他不喝酒，我們量力而行，酒管夠，但都莫貪杯啊。”
“張主任你也少喝點。”周成就回了一句，避免這個師兄，太過熱情，把自己肝爆了。
至少，從目前的信息來講，張晉找他，的確是沒有什么惡意。
就是他給自己塞了一個學生的事情，讓周成有點不太適應，他現在，哪里會帶什么學生啊？
不過，既然都到了這一步，后續倒是可以看看，這個人，資質怎么樣。
讓周成非常意外的事情就是，周成剛出門時，張主任卻是安排了那方云在下面候著了，估計就是送自己回去。
周成抬頭一看，打量著對方，面相一般，稍微有點胖，個子很高，但目光清澈，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討好，有些羨慕，有些尊敬，又多了幾分期待。
“周老師，我是方云，張主任讓我送您回去。”這個叫方云的小伙子，非常客氣，行動力很強，非常客氣。
周成看了方云一眼，也沒多說什么。
就一同與方云上了車，到車上后，方云主動說了目的地，然后就不多說話。
周成也想晾一晾他，沒開口。
這個叫方云的人，也很規矩，平坐在了周成旁邊，也不開口，直到出租車到了樓下，方云才把周成主動地送到了家門口。
正說完了客套話，要轉身時，他才平靜地順帶出來了一句話：“周老師，方不方便給我留一個聯系方式？我到時候好主動聯系你。”
語氣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雖然尊敬，但不卑不亢。
目的性很強。
周成也就留了，然后多問了一嘴：“要不要進來坐坐？我聽張主任說，你也是湘州的，哪個縣的？”
“周老師，我是龍縣的。”方云沒往里面進，眼神閃爍，仿佛是在思考，現在進屋子里來，合不合適。
那還真的是老鄉，周成就道：“你先進來吧，不用緊張，我看你年紀也不小，與我同齡，喊我周哥或者成哥就可以了，不必要叫我老師。”
周成就把方云領入到了房間里，可以看到，方云頗為有點拘束，然后找到了沙發的位置，規規矩矩做好，也沒有討好地給周成來倒水什么的。
周成才又問：“方云，你現在是張主任的研究生嗎？”
方云離開后，周成的內心一動。
真的是，人生各有各的不容易啊，這個方云，他真的是自己的老鄉，是漢城大學的高材生，現在工作了，之前在常市第一醫院規培，師從張晉主任。
然后現在在龍縣人民醫院工作，來這邊進修的。只是啊，他進修的時長不長，也就兩三個月，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獲得手術授權。
周成問他為何不讀研，對方沒有說明具體的原因，只是說了家庭的原因。
交待好，讓周成下周一再過來科室后，周成就暫時把這件事，暫時拋在了腦后。
時間不長，真要學什么東西，也學不到多少，也就順帶，看看能不能教他一些東西了咯。
與安若聊天的時候，周成再次說起了這個方云，權當是飯后的談資。
安若便說：“你等我一下，我給你去問問啊，我有個師姐，好像就是漢城大學的本科，說不得是和那個方云是同級呢。”
大概在十幾分鐘后。
安若臉色愕然地回來了，然后對周成說：“周成，打聽出來了，這個方云的成績很好，應該是要去京都第三醫院讀書的。還是我那個師姐的師兄。”
“他應該和你差不多的年紀，稍微比你要小幾個月的樣子。”
“額”周成愣了愣。
沒想到，隨便提了這么一嘴，就竟然探聽到了這樣的秘辛啊，這個人，和蔡東凡新收的那個碩士研究生，境遇很像啊。
周成有一種，天要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覺。
反而是他，倒是一帆風順，說不得受了多少的苦之類的。
周成對方云稍微有點上心。
再與安若煲粥了一會兒，準時準點的戀戀不舍地掛斷了電話，然后交待她去好好睡覺，明天既然是周末，沒事就去圖書館看書，或者早點起來看書。
不過，周成還是又與安若約定好了，明天可以提前到七點開視頻，安若就有些開心笑了起來，趕緊溜了。
小女孩，戀愛中女孩子的心性，就充斥了出來。
不過，可以看得出來，如今的安若，越來越自信，而且對于學習的欲望和對學習的規劃，也越來越強了，這是好事情。
周成沒多想，然后又把思路回歸到了張晉主任這里。
張晉，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啊，拉得下臉面，敢說敢做，說不得，到時候還能夠和他請教一番。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選常市第一醫院，而不應該選中醫醫院的，與張晉一比，盧彬主任的心思，就稍微有點不落正道了。
翌日，本是周末，周成可以不去科室里查房的，但是考慮到，自己初來乍到，周成還是去了病房。
然后，在病房門口，周成就看到了，方云站在門口，被保安給堵住了。然后在走廊中間靠墻站著。
他在看到周成來后，就趕緊跑了過來，手里擰著白大褂。
“周老師。我來找你報到了。”方云目光清澈地問，眼神中滿是充斥著期待之色。
周成看了看方云，保安則看了看周成，忙說：“周醫生，這是你學生啊？我不知道，您提前沒給我說過都。”
周成的地位，如今在科室里可不一般啊，就連盧主任都得小心翼翼陪著，他只是門口的保安，可不敢得罪，說不得就被盧彬給調走了！
周成就知道，方云并沒有拿他的名頭在做事，這很謹慎啊。
就說：“沒事，我都沒來得及給盧主任講的，他叫方云，是我老鄉，在常市學習，跟我一段時間。”
“方云，我們進去吧，以后叫我哥就行了。”
因為周成的一句話，周成和方云兩個人，就都進到了科室里去。
里面，盧彬組的人已經是開始聚集了，都沒人想到周成會到來。不過看到周成和方云到一起后，盧彬的臉色猛地就是一變。
“周醫生？這位？方醫生，與你之前就認識嗎？”盧彬竟然一眼，就認出來了方云。
“盧主任，秦主任。”方云主動和盧彬與秦明見禮。
周成斜視了方云一眼，眼睛眨了眨，看到了盧彬等人的眼神變化：“方云是我老鄉，以前就認識了，是那邊張主任交待，讓方云過來學習一段時間的。”
“盧主任，張主任是我的師兄，所以，還希望盧主任您能給個方便。”
盧彬聞言，神色一陣陰晴不定，而后才道：“周醫生啊，其實不是我不想給方便或者其他，而是方云醫生啊，本來就是個非常優秀的醫生了。”
“您要說，其他人，過來學習的，我倒是能理解。但是方醫生，來我們這里，恐怕就是沖著周醫生您來的啊。”
盧彬把話說得很直白，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云，等著方云的回復。
周成這才又把目光看向了方云，大概意思就是，你這是怎么回事啊？
方云就忙退了半步說：“周老師，盧主任，我的確是非常誠心地想要跟著周老師學習一段時間。”
接著他語氣真摯，目光清澈：“盧主任，我不會在科室里動手動腳的，也不會上手術，給你們帶來麻煩，我只要遠遠，觀摩一下手術就好了。”
“還希望盧主任您能同意。”
方云說話非常謙卑和客氣，不過，從方云和盧彬的對話，周成大概猜測得出來，這個方云逼，很不一般啊。
能夠讓盧彬與秦明兩個人的臉色如此大變，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
盧彬猶豫和糾結了一陣，才點了點頭，然后把對秦明說：“秦明，你帶人去查下房，我招待一下周醫生和方醫生。”
周成再次內心一動。
這個招待，可不是對一般人說的啊。
這個方云，絕對，有古怪！
盧彬于是就把方云和周成帶進了主任辦公室，然后給兩個人都倒了茶后，才道：“小方醫生，自從你到了常市之后，可是鬧出來了不小的動靜啊，依照你的水平，按理來說，應該暫時不需要找誰學習啊？”
“方醫生，你來找周醫生，而且還來到了我們醫院，特意來旁觀，是為何故？”
方云神色微微收斂，眼神在周成和盧彬兩人之間，徘徊了一陣，說：“我有看過周老師的手術視頻，有頗多疑惑，而且目前，我在學業和技術層面也有很多的困惑，所以希望周醫生能夠幫我解答這些疑惑。”
“盧主任，我并無其他的意思，真就是來學習的。”
盧彬內心微微一凜，看著方云真摯的臉色和眼神，倒是不好再多做惡人說些什么了，只是把主動權，交給了周成。
“周醫生，這方醫生既然是找您來的，那么，我就聽您的意見吧。”
周成如此的鄭重，讓周成對方云的戒備，更深了一層。
盧彬說完，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周成才回過頭，看向了方云，問說：“方云，看來盧主任對你的了解，還是頗深的啊？你來找我學習，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一個能夠讓盧彬如此忌憚的年輕人，莫不是來搞自己心態的哦？
要是楊弋風故意裝模作樣地當自己小弟，自己真的可能會滑鐵盧，畢竟，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難題，楊弋風可能能解決，自己是一籌莫展。
方云的眼神陰晴不定，不過也是對當前的局面早有預料似的。
就說：“周老師，我的目的，真的只是前來求教的，并無其他意思。我目前，困在了下山之后的路上，再也無法得知，下山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無法再精進，所以希望周老師您能夠指一條路。”
什么鬼下山？
你小說看多了吧？
戰神下山？
“下山？”周成多問了一句。
方云就忙說：“周老師，以前我實習的時候，一位帶教老師給我說過另外一種說法。學習如上山。”
“知山而指向，見山才知路、上山才曉峰高幾何、探山后知山中事，不下山就困在山里面出不來。”
“所以我希望周老師您能……”
好吧，在方云說了一大堆后，周成大概算是了解了什么是下山了。
下山，其實是從精通到完美之間的一個什么所謂的境界，但是要堪破到完美等級，確實是需要很多注意事項的。
這套理論頗為驚奇。
“那你為何不再問你之前的帶教老師呢？”周成先沒回答，而是反問。
此人，上來就問如何到完美的境界的‘心法’，這是有點兒狠啊，如果真不是盧彬的話，周成很有可能對他從基礎教起。
但現在來看，這個方云，恐怕是已經有了很高深的基礎了哦。
“我問過以前的老師了，他也說不知道，這個境界很難到達，但是陳教授對我說過，周成老師，你是可以說明的。”
“去年，骨科年會的時候，陳教授曾經來過湘省。親自見到過周成老師你做手術，說你大抵是堪破了那個境界。”方云就說。
“你的實習帶教老師，是陳學良教授？”周成的記憶里面，的確是有關于漢城大學附屬中南醫院的記憶，但是沒有與方云直接應對。
“嗯。”方云點頭。
聽到方云這么說，那周成就大概了解了，對方的來意。
如果是陳學良教授說的話，那么陳學良教授還真能夠知道他當前的境界，而且，方云當前的表情，也不算作假：“那行吧，我先問問你對創傷外科的理解，你認為，創傷外科，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
方云就主動說了自己的感悟。
周成聽了，若有所思，屬于精通之上，完美未滿，這個年紀，能夠有這樣的造詣，若全靠自己的話，那是真的太強了！
周成就道：“創傷，骨折，是骨科一切疾病的基礎。如果你能夠把疾病的種類，讀到這個層次，你就能到下一步了。”
“你回去吧，這里的盧主任，對你有頗多的忌憚。你現在所在的單位，有秦教授，還有楊弋風兩個人在，他們身上，也有頗多你可以學習的東西。”
“我也只是這里的過客，既然盧主任對你有想法，我也不好多留，若有問題，你可以遠程來問我。”
方云則是深深一拜：“謝謝周老師。辛苦了。”
然后，方云就直接離開了，周末就早早地在門口等候，只為了一句話，這個人，也是頗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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