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之后,常利隆滿臉霾色地看向了蔡東凡以及廣彥胡等人。
「血壓終于開始正常回升了。「麻醉科的教授傳來感慨一聲。
可這話,卻并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認同,手術臺上的人也沒講話,氣氛似乎就這樣變得很是微妙。
「開始截吧。巡回,拿鋸骨鏈刀來吧。「蔡東凡對廣彥胡與巡回護士吩咐。
巡回護士不敢講話,忙重復:「鏈刀,上臺。「
然后把開了包裝的無菌鏈刀交給了器械護士,器械護士則是上了臺上來。
而聽到這話的常利隆,發出了一道很刺耳的嗯嗯聲后,對普外科的一個主治說:「我們科沒什么特殊處理了,我先下臺,你縫起來,收尾就好了!」
「好的,常教授。您先去休息,后續操作交給我!」那主治忙點頭,不敢忤逆。
蔡東凡卻是面色毫無波動。
廣彥胡也不敢講話,就老老實實地與蔡東凡一起,完成了截肢后的操作。
之前血壓穩定下來,是骨科把相應的大動脈和大靜脈給扎掉了,減少了出血。
截肢,不難,應該說太簡單,即便是金平也能輕易完成,若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蔡東凡和廣彥胡,其實都可不必來這手術間。
截肢的操作干脆利落,二十幾分鐘,患者的右下肢便成了杵狀,蔡東凡把下肢的皮膚與肌肉,收納得極好!
但,再漂亮的截肢術后的殘端,也比不上完整的肢體,這是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在下手術室更衣室后,廣彥胡看了一圈無人,便小聲說:「蔡教授,今天這樣其實不太好,常利隆是普外科的副教授,主院內大會診值班的。「
院內大會診值班,也會值二線班,若是遇到了難纏的病人,需要普外科幫忙的時候,就避開不過常利隆。
蔡東凡掃了廣彥胡一眼,說:「廣教授,常教授即便是對我有意見,這沒問題,他盡管不幫我忙就是了。不過他若要把這脾氣帶到工作中,那是他自己作死!「
「這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正常工作開展,你放心吧。「
廣彥胡又看了蔡東凡一眼,說:「蔡教授,正常工作自然如此,但是普通的會診,你就甚至請不到主治了,除非是請院內會診,否則來這里會診的,都是總住院。」
「到時候,所有的術前病人,全都是繼觀查看,我們的手術,也很難正常開展啊!「
當然,常利隆不敢在病房里作妖,但是,骨科的病人,有腹痛等問題,你就把常利隆叫不來!
普外科有跑會診的總住院醫師,副教授來會診是情分,不來是本份。
到時候總住院以技術不濟,卡死價的病人在組上,沒辦法手術,周轉和壓床,就能搞死你。而且你也沒辦法評論別人的總住院技術好不好。
萬一普外科的人說不適宜手術,然后你上了臺,出了問題,你自己全鍋,普外科連解釋都不需要,直接把會診意見拿出來就行。
院內的教授與副教授的資源和交情,是能夠讓科室里工作正常開展的必要人脈!
因為有些時候,有些緊急的情況下,你如果走正常的會診流程,可能病人就沒了。
正常的會診流程就是,總住院、主治、副教授/教授!
若有交情的情況下,你可以越級私下里打電話,但是沒有交情甚至交惡,你就等著他們的總住院會診完了再打電話,他們再過來吧。
而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急診病人,大多基礎情況都不怎么好,可經不起這么拖!
還是那句話,副教授私下里過來是情分,不來是本分。
蔡東凡聽到這,眉頭稍稍一緊。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現在的他,已經是絕對無法避開了。
「這本身就是一個先來后到,按照病情輕重來評估的問題。若我們不先去21間,丟的是一條命,現在只是丟了一條腿,從優選利弊選擇,就該先去21間。」
「小周來這里,我也是為21間的病人叫的。小周本不用來的。」蔡東凡給廣彥胡解釋。
「是的啊!蔡教授,你也進行了區別對待,這也是你自己帶上了喜惡!「
「你不惜常教授私下托你關系,更不喜之后常教授的陰陽怪氣。但是蔡教授你,還是根據不同病人的身份、遭遇不同,做出了自己的優選。「
「這個21間的病人,沒人打招呼,和其他有人打招呼的病人,有什么聯系呢?」
「但是他還是得到了優先權以及蔡教授您,破格把小周都請來手術室的優待,而別人卻沒有。這就是差別對待了。」廣彥胡很是無奈地給蔡東凡解釋,這就是一頭倔驢一樣的逗比。
蔡東凡聽廣彥胡這么說,也就默不作聲了。
廣彥胡接著再道:「若有關系,打過招呼的人,會被認作是活該倒霉的那一方,那就是帶了個人情緒了。蔡教授,這是不符合規矩的。「
「當然,不管怎么說,今天的兩個急診病人,蔡教授您能來到手術室,也是一種情分了。「廣彥胡也不愿意把蔡東凡逼得太死。
畢竟兩人從事的是醫學啊,是一個醫生啊。
生死早就見慣了,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就現在,有兩個人死在兩個人的面前,兩個人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廣教授,回去休息吧。時間不早了,元旦快樂。「蔡東凡對廣彥胡交待。
「蔡教授也節日快樂。「廣彥胡只是下級醫生,自然不可能對蔡東凡說教些什么,他不夠這個資格。
即便他是組里面的頂梁柱,即便這個組里面,沒有蔡東凡照樣能運轉。但,大部分人,都沒有特別多地資格對另外一個人進行對錯原則上的說教。
做事在于個人,做人也是每個人在做自己。
要求別人按照自己的為人處事原則做人做事,本就是你自己太過于高看自己。
兩人就此別過!
與此同時,常利隆,則是在給自己的親戚回電話交待:「不好意思,三叔,命救回來了,但是有一條腿還是沒保住。」
「對,我們都盡力了,我已經請了骨科最好的教授,但還是?」
「三叔,您也知道,人力有窮時,送來的時間太晚,而且同時間內來的人太多了。所以,只能保住命。」
「不過您也先別急,現在的骨科技術仍發達,還有希望,到時候我再問問,骨科還有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三叔,你先去把肇事司機找到,責任方認定下來。」
「這條腿,是還有機會的,就是花的錢多點。」
」謝謝叔理解,遇到了問題咱們先解決問題,然后再去悲傷或者喜悅。我會盡力斡旋的。」
「好!」常利隆,就此掛斷了電話。
然后嘴里罵道:「真TM的把自己當成一個俠醫了是吧?狗屁本事沒有,脾氣倒是不小,我次奧了,咱們醫院怎么混進來了這么一個混子?「
常利隆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先不電話叨擾人。
蔡東凡不做正常人思維理解的人,但是常利隆得做。
那是自己的堂弟,遇到了情況,自己托人照顧,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人之常情,你可以不理解,你甚至可以不理會,但是你不能一邊厭惡,一邊口頭應承!
在親人面前,有什么先來后到?
常利降捏緊了手機,先去休息,保命要緊。
周成發現自己沒什么地方可去,就找了一家距離安若爺爺家不遠處的一個酒店里,住了下來,沒帶身份證也沒關系,用電子身份證件辦理好了入住手續。
然后也沒給安若發信息,只是定了一個定時鬧鐘,打算七點左右,聯系安若。
昨天那么早就走了,雖然是為了手術,但還是不太合適。
七點。
周成以為是鬧鐘響了起來,伸手掛斷。可沒一會兒,鈴聲又響起。
周成稍稍一驚,然后看到是安若打來了電話,接通之后,對方果然第一句就是:「周成?你有空掛我電話都不接是嗎?」
話語里格外委屈。
「沒有。」周成一邊揉著眼睛。
「我現在在酒店,四點五十到的,才睡了一會兒,定了個鬧鐘,我以為是鬧鐘響了,我現在的位置是在……」周成就把自己的酒店名字報給了安若。
「什么?」
「你等我一下。」安若聽完,語氣先呆滯了一下,然后馬上說。
「你要干嘛?」
「等我十分鐘。」
然后,安若就掛斷了電話。
一分鐘之后,安若問周成要去了房間號。
十分鐘之后,周成果然是在電梯門口,看到了一個少女出現在了門口,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穿著厚厚的皮靴。
但是細看,就知道,羽絨服的更里面,是一套睡衣睡褲,旁邊是一個淡粉色的箱子。正是安若每次出行必備的更衣室以及小化妝間。
「你怎么來了?」周成開門后,趕緊把安若給拉了進來。
「我偷偷跑出來的。嘻嘻!「安若給周成做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為什么?」周成不解。
「昨天,我爺爺跟著我爸媽走了,卻把院子留給了我!你知道嗎,那一刻,我感覺好難受!」
「但是在入睡之后,開始睡不著了,我才知道,原來我爺爺和我老爸老媽的決定是明智的,他們不愧為是過來人。」
安若一邊被周成拉進房間里,一邊細聲說,說著說著臉就紅了起來。
她失眠了,感覺失去了一種保護,感覺睡覺時的必備品缺少了一個,就是周成牌的抱枕。
安若這虎里虎氣的話,讓周成有些受不了。
可著實還是有些困,就說:「再睡一會兒吧,好困好困……」
安若點了點頭!
等安若和周成再次開車、停車、推著箱子到安老爺子的院子里時,里面又是充滿了煙火氣息,然后,無數雙的怪異眼神,又是投了過來。
其中就包括安逸、安邇等人的玩味兒,還有就是安南安北等人目光中的復雜之色。
那種長輩傳來的眼神,完全就是自家的白菜被豬拱了,而且還是剛拱過那種復雜。
當然,安若的兩個姑姑還是蠻懂事的開始緩和氣氛:「回來了,肯定累到了吧?趕緊的,可以吃飯了。「
這話本身沒問題,只是客氣用詞,但這句累到了,卻讓人忍不住開始遐想。
安若趕緊拉著箱子跑了,周成則左右看了一陣后,走向了正在和安北下棋的安南,過去后,叫了一聲叔叔和伯伯。
兩人下的是象棋,圍觀者比較多,周成屬于是會而不精那種。
就在一旁看著兩人廝殺了一陣。
觀棋不語,似乎安邇等人,也不敢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揍怕了。
也沒過多久,周成的電話就又不合
時宜響了起來,眾人又投來異樣的目光,計較著,小伙子,你的電話響的有點勤快了啊。
MD都沒你這么忙。
周成一看,赫然是丁長樂打過來的,也不好不接,只能歉意一聲后,走去陽臺。
走過去時,就看到,之前給安若和周成發過要注意安全的嫂子,帶著孩子走了進來,周成對她熱情地招了招手,然后回:「丁老師,我是周成。「
「小周,休息好了么?」
「差不多了,我現在正在女朋友家里,等著吃飯。」周成趕緊解釋自己現在的處境,這時候可不能再走了。
「沒關系,我邀約的時間不是你的今天,是明天。」
「你和我們組的天柱,一起來操作兩臺斷肢移植怎么樣?」丁長樂詢問。
「丁教授,我明天也有了安排。「周成委婉地回絕說。
「能勻出來時間嘛,一臺手術是蔡教授的,另外一臺手術,則是我們組的,之前沒辦法,只能做了截肢保命,現在被下級醫院送了過來,看看有沒有機會把腿給保住!不是急診手術。「丁長樂繼續勸說著。
「這?」周成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蔡東凡和普外科常利隆對線的那一幕。
嘆了一口氣,也沒把話說死:「丁教授,我過一會兒再給您回復行嗎?我暫時還不能確定明天有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