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宮里有一片花園,這里風景優美,在三月春風的吹拂之下百花爭艷,清風徐徐,可是卻不顯得冷烈。
在和煦的陽光照射之下,整個春和宮都顯得那么溫馨和善,再加上花叢之中和樹林中悠閑覓食的候鳥,
平靜幽蘭的環境,讓人煩躁彷徨的心瞬間安靜下來,呼吸著溫潤的空氣,心頭涌出無限的欣喜和滿足。
似乎這里遠離喧囂,與世無爭,是一塊修身養性,隱居避世的好地方,朱允熥坐在亭子里面,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徐妙錦帶著趙明珠,和張、馬兩位淑女氏在給花草澆水,朱允熥看著她們安靜忙碌的身影,也覺得十分愜意。
此時王忠神色匆匆的趕了過來,手里還捧著一份奏章,和現在一旁的李福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不忍心打擾,可還是忍不住走上前來。
“殿下,這是西安府八百里加急送來奏章……
朱允熥眉毛一挑,看了他一眼,便伸手結果奏章打開觀看,只是還沒有看完整篇,眉頭就緊皺了起來!
秦王,薨了!
自己的秦王二叔朱樉竟然死了!
朱允熥雖然知道在歷史上他是死于洪武二十八年,可是自己這段時間比較忙碌,朝廷有許多大事要處置,再加上自己已經是皇太孫了,
所以秦王對自己的威脅變得非常薄弱,因此也就沒怎么關注!
可沒想到他還是按照歷史的進程死了!
朱樉在洪武三年封秦王,洪武十一年就藩于西安,洪武二十二年,為宗人令。
也就是說朱元璋把處置皇親的權力收歸皇帝,其實就是在削弱宗人令這個差事,否則自己將來登基,處置那些長輩會非常麻煩。
對于秦王的死因,在奏章里也當然也有寫到。
就在今年的正月,朱樉受命率領平羌將軍寧正,前往洮州征伐叛番,即今甘肅臨潭,
老朱家的幾個兒子在打仗上確實有一點才華,或者說大明兵威正盛,國力雄厚,只要不是太愚蠢一般都能獲勝。
畢竟在出發之前都會經過多方推演,會有許多人參謀制定作戰計劃,因此以大打小,得勝自然不在話下。
朱樉在這次征戰中也同樣獲得了勝利,多有擒獲,叛亂的番人畏懼,于是投降。
在這份奏章里面,沒有提到朱樉具體的死因,只是隱晦的說到他就命人將西番叛軍中的美女全部擄入秦王府……
“西番”又名“西羌”,族種繁多,多是西部藏
族等游牧民族。
想必是秦王府的人為了避免給秦王抹黑,別為了不惹怒皇帝,所以采用了模棱兩可的說法,這樣即給皇族留了臉面,又讓自己不顯得那么無能。
畢竟親王死了,死的還不是那么光彩,秦王府的屬官肯定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朝廷要是怪罪下來,他們身為秦王身邊的輔臣難逃干系!
朱允熥想起來歷史上對于朱樉死因的記載,在《太祖皇帝欽錄》記載:“非法刑諸宮人,有割去舌者,有綁縛身體埋于深雪內凍死者,有綁于樹上餓殺者,有用火燒死者。
老幼宮人見之,各憂性命難存。以致三老婦人,潛地下毒,人于櫻桃煎內,既服之后,不移刻而死。”
按照歷史的記載他是被三個老宮人下毒而死,可現在是奏章上表達的是因為西番美女而死,
這可能是朱樉在朱標時候,因為自己從中調和的緣故,他與朱元璋的關系有所改善,殘暴的性子收斂不少,可一遇到西番美人,又有些把持不住了……
唉,這就是命啊……
“立即召聚朝臣,文華殿議事!”朱允熥手里握著奏章。
“是,奴婢遵命!”王忠行了一禮,立即退了下去,他知道該統治誰。
徐妙錦見他神色不對,走上前擔心的說道:“殿下……”她想關心的詢問一下可礙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干政,也不不好多問。
朱允熥把憋在胸中的一口氣呼了出去,道:“秦王薨了……”
“這……請殿下節哀……”徐妙錦也有些驚訝,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開始關心自己的夫君。
朱允熥點點頭,這件事是需要告訴她的,秦王畢竟是自己的二叔,如今薨逝,東宮就不應該再有禮樂。
“我先走了,還得和朝什么商議一下這件事該怎么辦……”
“臣妾恭送殿下……”
等朱允熥離開之后,徐妙錦轉過身來,吩咐說道:“幾位妹妹,今日就到這里吧……從今天開始東宮禁止禮樂慶賀,一律著素服。”
朱允熥走在去文華殿的路上,心里的思緒萬千,朱元璋年事已高,過年之后就經歷了一場風寒,現在身體剛剛調養過來,如果再因為這件事受到打擊,那該如何是好?
雖然在歷史上朱元璋對這個兒子深惡痛絕,對他的評價也非常惡劣,可這畢竟是他的兒子,十指連心啊,
就像是一位正直的老父親,自己的孩子犯了錯,他會痛心疾首,他會鞭打責備,甚至
還會責罵侮辱,
可一旦這個兒子出了事情,同樣也會傷心欲絕,恨是恨他行為不端,恨他枉為人子,愛卻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
這是一個父親天生的本能!
不管秦王活著的時候怎么樣,可他現在已經死了,已經蓋棺定論,朱允熥不想因為這件事讓朱元璋身體受傷。
來到文華殿,幾位朝臣已經在等候了,行禮道:“臣等參見殿下,萬望殿下節哀。”
這里面有齊泰、鐵鉉,有暴昭、景清、練子寧,有兵部尚書茹瑺,刑部尚書楊靖,魏國公徐輝祖,以及文淵閣蹇義。
王忠在請他們來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了他們事情的原因,以便讓他們早做應對。
“諸位愛卿平身吧,坐下說話。”朱允熥徑直走到座位上坐下。
“秦王薨逝,孤王心中……唉,諸位愛卿,以你們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齊泰回答說道:“殿下,秦王薨逝,此乃一件大事,事關朝廷局勢和皇家威儀,臣以為應當派遣欽差前往西安,
一來為秦王治喪,安排下葬事宜,二來對于朝廷在西北各地的部署,也應當有所調整。”
兵部尚書茹瑺道:“殿下,秦王身在西安府,節制陜西乃至西北各地的軍政兵馬,如今秦王薨逝,難免會有賊人蠢蠢欲動,伺機生事,
所以朝廷也需要大將前往,以穩定局勢,防止發生事端,再者各地的兵力部署是否要作出調整,還要經過商議之后才能有些盲目……”
徐輝祖也說道:“殿下,秦王一去,西番會不會生事倒在其次,畢竟西番勢力的政權分散,部落較多,對大明的威脅力相對較小,
我們現在需要考慮,朝廷制定的連西番以而御北虜的計劃,會不會被擱置。”
明朝初年,元朝的部分勢力并沒有臣服于新的政權而是逃往北方,一直與明朝對抗,
所以在明朝時期,把北方蒙古族稱為“北虜”,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別看他們受到了多重的打擊,可依然對大明產生著威脅,所以在明朝時期,防御蒙古族入侵是整個軍事部署的重點。
徐輝祖又說道:“殿下,如今在洮岷地區,元朝余孽和西番勢力交錯,欲保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西北地區的邊境防御對大明是極為重要的,
只有聯合西番,才能斷掉蒙元余孽的左膀右臂,而且聯合西番,也可以解決軍事戰馬之所需,他們擁有著優質的馬匹,這是大明所需要的……”
朱允熥點點頭,派人前去治喪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前去的人職位還不能低了,如此才能夠表示尊敬。
而西安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北邊有瓦刺、韃靼二部,西面又有西羌,牽一發而動全身,確實應該好好的籌謀一番。
朱允熥道:“諸位,孤王想要親自去西安府走一走,你們覺得如何?”
“殿下,臣以為不妥!”
齊泰立即說道:“殿下,現在殿下乃是堅國儲君,身上擔著朝廷政務,但這天下大事,微臣理解殿下痛失親人之傷痛,
可是殿下同樣也身擔重責,豈能輕易行動,若是殿下不放心,可以派遣重臣前往治喪,以為吊唁,萬萬不可前往!”
茹瑺也趕緊說道:“齊大人所言極是,儲君乃大明天下之儲君,應該坐鎮中樞,西安路途遙遠,水路不暢,乘坐馬車一路顛簸,
再者有許多朝政大事等著殿下處理,殿下若是前往,不知道有多少事要耽擱下來,這會影響大明的運作,所以微臣懇請殿下留在京城!”
楊靖也一副急切的模樣,趕緊說道:“是啊殿下,殿下身負重責,絕不可前往,誠懇請殿下以朝廷大事為重!”
朱允熥見他們這番焦急,心中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太子朱標就是因為前往西安,回來之后重病臥床不起,導致一命嗚呼,所以朝臣們對西安那塊地方已經怕了!
皇太孫若是再出個什么意外,那大明在繼承人上就難以預料,朝廷局勢也會跟著混亂不堪,引起動蕩,這不是文武百官所愿意看到的!
古人在很多方面都有忌諱,朱允熥能夠理解,可西北地區也事關重大,再說了,自己也想去邊境看一看,了解大明現在的敵人!
“此事,容后再議吧……”
朱允熥吩咐說道:“來人,去請禮部侍郎任亨泰。”
又對眾人說道:“你們暫且議事,秦王葬禮如何安排,如何舉行,你們一起談一談拿個章程……這件事皇爺爺還不知道,孤王先去后宮了……”
“是,臣等恭送殿下……”
朱允熥來到了乾清宮,可朱元璋并不在這里,在太監的帶領下來到后面的一塊空地。
這里沒有擺放花花草草,而是開墾出來了幾塊土地,朱元璋就在這里種植了一些蔬菜。
站在地頭的慶童看到朱允熥,行禮之后苦笑著說道:“殿下您可來了,陛下非要來除除草,奴婢想要動手陛下還不許,您快勸勸吧。”
朱允熥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可他并沒有說什么話,而是一言不發的拿起一旁小鏟子,在另一道地壟里把草鏟掉。
慶童察覺出來他的異樣,心中一沉,回頭招呼值守的太監,讓他們通通退了下去……
他自己也退后了幾步,有些話,是不該聽的。
朱元璋不愧是一位老農民出身,做起地里活計來至今仍然絲毫不差,這一片菜地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分成不同的區塊種植了不同的蔬菜。
自從他卸下朝政之后,就經常來這里種菜,或許這是他的樂趣之一,也或許是他身上依然帶著普通百姓的氣息。
朱允熥沒有和朱元璋打招呼,也沒有發出什么動靜,就在那里默默的除草。
朱元璋察覺到身后似乎有所不同,便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孫兒正在低頭除草,臉上看不出來是憂是喜,一言不發,整個人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朱元璋眉頭微微一皺,不用幾乎不可聽聲音嘆了一口氣,又回身做起事來。
過了一會兒,草除完了。
朱元璋要給豆角搭上架子,旁邊有一捆一米多長的竹竿,朱元璋拿著幾根插入處理,上面攏到一起,再用繩子綁住,這樣豆角就可以向上攀爬,從而結出更多的蔬菜。
朱允熥來到他身旁,幫著他插入竹竿,幫著他固定,朱元璋拿起繩子綁上,二人配合的極為默契,可無論是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一壟地都做完了,朱元璋才轉身離開菜地,太監端上來清水,他就洗了洗沾染塵土的雙手,朱允熥也跟著凈了凈手。
坐到椅子上,朱元璋喝了口茶,望著旁邊的菜地,這才說道:“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朱允熥明白朱元璋肯定有所猜測,畢竟自己今日前來的狀態太反常了,
吸了一口氣,擔心的說道:“皇爺爺……”
“有什么話就直說吧,咱聽著。”
朱允熥鼓起勇氣,想要組織一下語言,想要琢磨一下怎樣說才能合適一點,才能讓他的傷痛少一些,
可無論怎么思想,怎么琢磨,都覺得是那么蒼白無力,只能輕嘆了一口氣,道:“皇爺爺,二叔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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