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醫和的弟子不由是遲疑了一下,隨后還是說道:
“尊夫人已然過世,這便是尊夫人的衣冠……”
李然眼前一陣模湖,想要站起,雙腿卻是發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孫武急忙攙扶,發現李然渾身不著勁。
李然伸出那只顫抖的手,孫武心領神會,將那人手中的長匣拿了過來,放在李然手中,李然想要打開,卻又不敢。
孫武急切問道:
“夫人當真已然病逝?”
只見那人是又長嘆一口:
“確實如此,夫人歷經九死一生,到了秦國之后,家師便招來各路醫師為其救治,但是奈何其病入膏肓,實難根治。而先師也因嘔心瀝血,最終積勞成疾,不幾日也便一病不起了……”
李然氣急攻心,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孫武嚇了一跳,李然也不知道這時候哪里來了一股力氣,將長匣若扔在地上,勐然站起,一腦袋撞向墻壁。
孫武反應終究快捷,一個箭步沖過去,用胸膛攔住李然,李然這一下是全力求死,撞得孫武頓是岔了口氣。
“先生!莫要沖動!”
李然這雖是一時沖動,但其求死之心也是真有的,他雙手抓住孫武的胳膊,不由嚎啕哭道:
“樂兒已死,我李然活著又有何意義?莫要攔我!”
孫武急切道:
“先生!麗光她可離不得您吶!更何況……此事還需得進一步驗證一下才是!不能聽信他一人之言吶!”
李然聞言,不由是愣了一下,覺得孫武所言倒是有理。于是,他又顫顫巍巍的回到長匣處,將長匣撿了起來,放在桉幾之上。
李然打開長匣,只見里面果然是祭樂的衣物,甚至連貼身衣物都有,李然失聲道:
“尸身呢?樂兒的尸身呢?”
那人回答道:
“尊夫人的遺體,因天氣炎熱,不宜長途跋涉,所以只得是就地入了葬……只因先師當時也是病重,幾乎口不能言,對于尊夫人的后事也沒有交代,只要求弟子是將其衣冠帶回。”
李然身子一晃,一陣踉踉蹌蹌,他心中悲憤。
這段時間來,他盼星星盼月亮,豈料盼來的竟是這么一個不幸的消息。
而此刻,范蠡則是帶著麗光也來到了廳堂。
范蠡看到眼前的情形,一下子就猜出了是個什么狀況,便要帶麗光趕緊先行離開。麗光卻甚是敏銳的掙脫了他的手,徑直跑到李然面前。
麗光看出放在那長匣子里的,正是自己母親的衣衫,不禁是奇怪的問道:
“母親呢?還沒回來嗎?”
李然正是傷心欲絕的時候,看到麗光進來,強忍著耐心的悲憤,抱住麗光,低聲道:
“還沒……她還沒有回來……”
麗光看著李然臉上的淚痕,很是奇怪,伸手擦拭。
“父親,你怎么哭了?”
李然哽咽道:
“光兒,為父還有些事需要處理一下。少伯,便勞煩你帶光兒先行離開此地。”
范蠡走了過來,他心里跟明鏡似的,關切的看了一眼李然,又看了看孫武,孫武暗中朝他擺手,示意他趕快照做。
于是,范蠡又牽起麗光的小手:
“光兒,我們先出去玩一會兒吧。”
麗光回頭望著木匣,若有所思的離開了客廳。
待麗光走后,李然再次落淚,但因為是看到了麗光,此刻來了一個頓挫,倒是讓他的大腦也清醒了不少。
“長卿,你帶著這位先生也先退下吧!”
孫武不放心李然一人,李然見狀,不由是嘆了口氣:
“長卿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的,哪怕是為了光兒……而且我也要先驗明了這件事的真偽才行!”
孫武這才帶著那人離開,李然輕撫面前祭樂的衣衫,眼前浮現出祭樂的一顰一笑,淚水如涌泉,根本就止不住了。
不過,他在哭了一陣之后,還是稍作休整,小心翼翼的將長匣關上,整頓了一番儀容過后便走出了門,正遇褚蕩在門口是探頭探腦的。
原來,是孫武他終究放心不下,所以特意是讓褚蕩來看看李然的情況。
李然雙眼通紅,見到褚蕩,開口道:
“褚蕩,你隨我去季府一趟!”
這時的褚蕩哪敢搭話,只管老老實實的跟在李然身后,出得杏林,朝城內走去。
李然這是要去陽虎處。
因為,陽虎當時也是派了士兵護送祭樂的,所以他想可以從中問到一些有關祭樂的具體情況。
當陽虎得知李然登門造訪,亦是喜不勝喜。
匆忙間便是迎了出來,他為人機敏,看出李然的情緒似乎不太對,便十分親熱的拉住李然的手言道:
“子明先生大駕光臨,可謂是令我季府蓬蓽生輝啊。來!里面請!”
李然卻并沒有進入大門,只開門見山的問道:
“大人,敢問上次大人派人護送內人前往秦國的那些侍衛,可曾回來了?”
陽虎聞言,不由是瞇了一下眼睛:
“哦,他們啊?想必是早就回來了吧?”
“還請大人能讓他們來此,然這里有些話,想要當面問一下他們。”
陽虎雖不知道什么事,但還是點了點頭,并是與身后的侍從揮手示意道:
“來人,讓之前去往秦國的那名百夫長給喚來這里來!”
隨后,當即便有下人前去軍營叫人。
而陽虎則是再一次邀請李然入府一敘。
不過,李然卻依舊是無動于衷。
他此刻雖是心情沉重,但也并非是完全丟失了信念。
一方面,陽虎他打擊卿權,主張公室,復興周禮的做法,確實是無可挑剔的。
但另一方面,他的動機和短視,尤其是被范鞅所利用而不自知,這一點卻又是讓李然對此人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所以,如果他此刻不是為了探尋祭樂的消息,他也是不會主動過來尋他的。
李然在那一再推辭著,不一會,那名百夫長也是匆忙趕來,陽虎見了他,便是直接開口道:
“你上次護送李家夫人前往秦國,今日,有些話子明先生想要當面問你。”
百夫長立刻是上前行禮道:
“小人見過先生。”
李然也不管其他,直接是開口問道:
“敢問將軍,內人是被送去了何處?”
百戶長回道:
“回大人的話,我們一行護送夫人到得宗周鎬京之后,便是離開了。”
鎬京,也稱宗周,乃是周人的龍興之地。
可自從西戎攻破鎬京,平王東遷之后,鎬京之地就此并入了秦國,而這也便是成為了秦人在西戎邊陲所獲得的第一桶金。
而鎬京遠離中原,且秦路漫漫,他們這一路上不時還要警惕周邊的戎狄,所以他們作為魯國的士卒,自是不便在鎬京多待的。
李然又問道:
“那……這一路之上,內人的病情如何?”
百夫長又繼續回道:
“尊夫人乃是依靠著醫和先生的止息之法,幾乎一直待在車輿內,不曾見過尊夫人下過車。不過,至于尊夫人身體究竟是何情況,請恕小人實是不得而知……”
李然又問了幾句,發現并不能從他口中問出個子丑寅卯來,便也只得就此放棄,并是扭過頭去,與陽虎說道:
“大人,內人恐怕已經過世了……在下實是無心出仕……所以,還請大人見諒……”
李然說完,便轉身離去。陽虎看著李然的背影,一個跺腳,卻是頓感惋惜。
他所惋惜的,當然不是替李然的夫人而惋惜。
而是他十分清楚,隨著李然的夫人突然離世,那么他想要請得李然出山,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李子明啊李子明,如此大才卻不能為我陽虎所用,卻讓我如何能夠放心得下?”
陽虎不由是發出了一陣感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