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鞅“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并是回道:
“子明先生乃當世大才,得之可安天下!若就此沉淪,未免是太過可惜了!”
而董安于對此,倒似乎是成竹在胸:
“呵呵,主公請放心。即便是子明先生有意隱退,只怕也是沒那么容易。這世上,不想讓他就此消停的,可還大有人在吶!”
另一邊,范鞅則是在豎牛的提議下,給齊國的田乞是去得了一封信扎。
田乞收到信后,瞇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長的一笑,隨后便起身前去拜見齊侯杵臼。
齊國田氏,雖為陳國公室的后裔,但在田乞這一代,卻已經通過之前所提過的一系列重商主義,以及各種邀買人心的手段,是在齊國是建立起了強大的民意基礎。
而隨之而來的,便是田氏在齊國的權勢熏天。
當年,晏嬰尚且還在世之時,就曾擔憂齊國的田氏遲早會架空君權。
而如今,年邁的齊侯杵臼,也早就感覺到了來自田氏的威脅。
只不過,齊侯杵臼雖是有心改變這一格局,但也是為時已晚,無可奈何了。
聽聞田乞前來拜見,齊侯杵臼也唯有是與他以禮相待。只見田乞促步上前,行了君臣之禮后,便是開口言道:
“君上!當年為了協助魯昭公,我齊國替其攻下鄆邑以為其安身之所。而如今陽虎上位,竟是又將鄆邑私自奪回,簡直是欺人太甚。臣聽聞陽虎近些時日一直都在那里是蠢蠢欲動,更是與四鄰都結下了怨仇。”
“陽虎一意要與晉國結盟,對晉國是言聽計從,顯然是要對我齊國不利。而魯國乃我齊國之門戶,絕不容有失。陽虎此人于我齊國,于天下都是極大的隱患。臣以為,應當出師討伐魯國,以為懲戒!”
齊侯杵臼聞言,卻是澹然道:
“兵家之事,用之不祥,寡人以為伐魯之事……還需得從長計議……”
誰知,田乞卻是突然嗆嘴回道:
“君上,此事何必從長計議?要知此事亦關乎我齊國之霸業!君上難道是忘了當年的復興之志?如今陽虎無道,為虐鄰邦,君上正可以此興義兵以討不臣!又如何能坐失此等良機呢?”
齊侯杵臼聽罷,也是不由得一愣,但又隨后嘆息道:
“哎……寡人老矣……老矣!”
田乞搖頭道:
“君上切不可如此說,君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時,正可有所作為!反觀晉國,自趙文子之后,日漸式微,時至今日竟是直接得罪了各路諸侯。此刻正是合諸侯以弱晉國的大好機會,君上可萬萬不能錯過!”
“如今只需對魯一戰便可盡收天下之心,而君上若是對晉魯之盟如此聽之任之,那我齊國豈不是讓天下諸侯寒心?所以,還請君上速決!”
齊侯杵臼聽得這些話,也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那……依卿之見,派何人前往為宜?”
田乞則是立刻回道:
“上卿國夏,可擔此重任!”
或許是因為齊侯杵臼老邁年高,只能是微微點了點他那略顯沉重的腦袋,并是應道:
“既如此,便依卿所言!命國夏領兵五萬,兵發魯國!”
而這時,陽虎也是剛從晉國回來。
他還在為孟孫何忌的事情而感到憂心,卻又突然聽聞齊國竟是前來討伐于他,不由又是大吃一驚。
然而,大軍壓境,陽虎也是不得不火速應對。
至于季孫斯和孟孫何忌,陽虎自是不敢將他們留在國內的。所以,陽虎當即決定是親自駕車載著季孫斯,而孟孫何忌那邊則是由孟氏家宰公斂陽執轅,點齊了兵馬,直接是浩浩蕩蕩的奔赴前線。
兩軍對壘,陽虎下令安營扎寨。
此時,國夏所率齊師也早已趕到,正在那里是以逸待勞。
陽虎稍稍安頓下來,便帶著季孫斯、孟孫何忌、公斂陽以及一眾將領是召開戰前會議。
“齊師雖然早到了幾日,但畢竟是遠道而來,如今我軍方至,若是夜襲齊師,齊師不備,必會自亂陣腳!”
只見陽虎在那說著,季孫斯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雖然名義上,陽虎才是季氏家臣,但是主仆的身份,如今卻如同是顛倒了過來一般。
如今整個季氏,都是唯陽虎馬首是瞻,季孫斯反而成了客人一般。
所以,陽虎所言,季孫斯皆是不會反對的。
而既為三桓之首的季孫斯此刻都不說話了,那其他眾人呢?他們又哪里敢接話?
陽虎見得得眾人皆不敢忤逆于他,他亦是不由志得意滿,竟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諸位不必如此拘束,集思廣益嘛,我陽某,也不是一個剛愎自用之人。大家若是有別的什么想法,盡管說來便是。”
這時,只聽孟孫何忌是在一旁,小聲言道:
“只是……齊軍恐怕也是有備而來。不如……還是先刺探一番軍情為好!”
自從上次前往晉國獻俘之事后,孟孫何忌對陽虎的不滿可謂是達到了極點。
雖然他不敢當眾拂逆陽虎之意,但他依舊還是會找些機會,不失時機的與陽虎是杠上幾句。
而且,孟孫何忌這話說得也確是沒毛病,陽虎亦是稍作一番思量:
“嗯……孟孫大夫所言有理,不過既是夜襲,那亦可為刺探之舉。傳令下去!今晚眾將士務必全員做好準備!”
陽虎也不再征問,當即便是發號施令,讓眾人是準備夜襲。
并是派人前去刺探軍情,而探子也是很快來報:
“大人,齊營那邊目前十分安穩,好像并未有所警覺。甚至于營前都未曾修筑任何的工事!”
陽虎得報,先是一陣竊喜,但隨即心中卻又不免是起了一絲疑心,在那暗忖:
“不對……齊人見我軍前來,全然不設防備?這……未免也太過蹊蹺了些!虛者實也,實者虛也,兩軍交戰,又豈有毫不設防的道理?這其中……莫不是有詐?”
陽虎一只手放在下巴上,皺起眉頭,也是認真的思索一陣。
“莫不是……夜襲之事已然敗露?卻也不知究竟是從何處走漏了風聲……”
忽然,陽虎又是一個靈光一閃:
“對啊……那我何不將計就計?讓季孫斯和孟孫何忌二人前去送死。若他二人取勝,則為我魯國之幸,若他二人……那豈不就……?!”
陽虎如今為了打壓三桓,可謂已是無所不用其極,也完全不顧及后果。
他始終認為,只要是有晉國替他兜底,此戰就算是失敗了,也是無關緊要的。
只是,他卻完全想不到,像他這樣,將關乎國家存亡的大計全然寄托在別國的身上。這何嘗又不是一種極為愚蠢的政治冒險呢?
于是,陽虎他不動聲色,靜等到深夜降臨,正當所有人以為陽虎會就此放棄夜襲。陽虎卻是通知季孫斯和孟孫何忌立刻出發,跟他一起襲擊敵營!
公斂陽得聞此消息,也是不由大吃一驚。
毫無疑問,夜襲之事正是他提前泄漏給齊國的。
而陽虎如今又一意孤行,他很清楚,這分明就是意欲加害季孫斯和孟孫何忌!
公斂陽頓是有些慌了神,他急忙趕到陽虎所在的中軍大帳,并一把握住陽虎的手腕,急切道:
“虎!此事萬萬不可!”
陽虎雙目一瞪,開口道:
“戰機稍縱即逝,有何不可?你區區一孟氏家宰,不通武略,何故在此阻攔于我?”
公斂陽一個跺腳,說道:
“陽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齊營如今是靜得出奇,此等誘敵之計,你陽虎難道也看不出來?你若一意孤行,執意前往,那便是自尋死路!”
然而陽虎,這時竟還在那裝瘋賣傻:
“處父未免也太言過其實了!虎只是想要打勝仗罷了,又哪里談得上有什么災禍?”(處父:公斂陽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