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我……」
達茲萊特聲音顫動,吞吐地說著,試圖辯解什么,卻又沒有這個膽量。
在場眾人大氣都不敢喘,異常凝重地看著正緩緩跪下的王子,對其恐慌莫名的神情舉止既感到驚訝,又頗為理解。
畢竟這是直面太陽王安德烈。
任誰被祂所注視,想必都會同樣緊張到戰栗。
這時,艾伯哈德等人這才發現了什么,看向遠方王座的腳下,光線中原來還存在兩道模糊身影,似乎從他們進入神國起,就一直佇立在那里。
一位身披雪色白紗,籠罩在璀璨星辰光點中的高挑身影。一位則是穿著斑斕羽毛編織的斗篷,時刻散發盎然生機的身影。
眾人心中震撼莫名。
那是極南王國爍禮之都的女王,爍禮王普莉希拉!以及自然教派教宗,麋鹿夫人愛莎!
兩位早已與太陽王進行過談判?!
「崔蘇爾王室將會于今日釋放奧爾梅多修女,以及布萊茲之子諾亞……」
威嚴淡漠的聲音,在此處白色廣場上回蕩。
銀龍魔女布萊茲先是一怔,旋即朝著那遠方的王座彎腰行禮,在其一旁的瑟爾瑪神仆長同樣低頭。
群星教派主教團和月亮教會修女眾緊隨其后,紛紛躬身,向著那閃耀的身影恭敬行禮。
「感謝陛下的寬容與睿智。」
布萊茲沉聲道。
王座上的身影沉默片刻,接著說道:
「另外,崔蘇爾王儲達茲萊特,將于明日的火紋廣場上公開致歉……此后,亦于火紋廣場上處以斬首之刑。」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不流露震駭。
跪在地上的達茲萊特王子更是愣在了原地,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
「父……父王?」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光線下的死寂。
達茲萊特臉色慘白,顫抖著身體,在這明明溫暖舒適的白色廣場上,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為什么?我不該捍衛王室的尊嚴,守護烈父之信仰嗎?父王!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達茲萊特陷入瘋狂般,低著頭嘶吼著。
「為了帝國昌盛,為了抵御污染,我投入無數心血只為研究出蘊含太陽力量的試劑,以求創造獨屬于帝國的超凡軍團……父王您都看不見嗎?!」
他抬起頭,五官甚至因情緒的激動而扭曲,露出悲憤和不甘。
「難道您認為即便是這樣,我仍然比不上那個罪人?可若不是他的無能,黑暗盡頭的污染,又怎么會泛濫成今日的形勢……」
「達茲萊特。」
太陽王漠然威嚴的聲音,驟然打斷了王子的話語。
「我的孩子,你沒錯,錯的是命運,是它把你推上了絕路,但身為王儲,這也是你必然該接受的結局……你所做一切我都看在眼中,不過那所謂的‘光之種,計劃,卻是個極其愚蠢且無知的主意。」
達茲萊特渾身一震。
來自父王的否定,直接擊碎了他的信念。
他流著淚抬起頭,直視著無限的光芒。
這一刻,不知為何,達茲萊特透過淚水仿佛在漫天的光線中,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景象和畫面。
許許多多不認識,卻又感覺熟悉的面孔和身影在不同時間段的王宮中攢動,他們中有男有女,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各自做著一些與自己相似的事情……有人召開會議,有人暗中布局,有人研究藥劑,有人試圖晉升。
但不論如何,這些人似乎
都未能成功。
這些人是誰?
達茲萊特突然產生了一個不解的困惑。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看見這些奇怪景象,但他有一種強烈直覺,自己即將成為這些人中的一員。
下一瞬。
達茲萊特意識變得恍惚。
再次回過神,他眼前那些事物消失,自己也好像淡忘了什么,目露茫然。
我剛才……
在想什么?
我剛才……
看到了什么?
達茲萊特一臉呆木,雙眼空洞地跪倒在地。
威嚴肅穆的聲音再次回蕩在白色廣場上:
「諸位對這樣的結果,可算滿意?」
在場審判團以及七神教會的眾高層,沒有一人開口說話。冷場半晌,直到王座腳下的白紗女性出聲:
「安德烈陛下,感謝您的諒解。」
「嗯……」
低沉的聲音,從王座上震蕩而來。
仿佛是宣告一切結束的休止符。
光線猛然一暗。
眾人一晃眼,卻已發現場景變回了王室議會廳內,四周白色的廣場消失了。
在總管事巴巴耶的驚呼下,王子達茲萊特癱倒在地,失去了意識。五名「浴光圣衛」連忙攏上前去,但這次,祂們不再是為了保護,而是為了押送!
咔咔兩聲。
昏迷的王子被一名金甲騎士扛起,五人眾大步朝著外面走去。
在場眾人相視一眼,旋即保持著沉默。
似乎誰也沒有想到,最后的結果會演變成這樣。
第二天早晨。
火紋廣場上已經聚滿了人。
王城民眾們在短短一天內,便得知了一個重磅消息,那便是王子達茲萊特將會在這里的高臺上,向帝國和民眾致歉懺悔,旋即公開處刑。
無數居民帶著極度的震驚,紛紛涌來。
沒有人能想到,這位盡職盡責的王儲,這位頗有魄力,屢屢創下卓著功績,號稱「帝國初升之朝陽」的達茲萊特王子,竟然會被處死!
初次聽聞消息的民眾,只當是玩笑。
直到王室以及治安所張貼出告示,每家報社都緊急刊登了頭條新聞后,人們這才逐漸當真。
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在報紙上早已淪為了「帝國罪人」……至于犯下何等滔天之罪行,告示與報紙上都列出了長長的條目,第一條便是揭露西部戰爭勝利后,在占領區發生的「屠殺事件」真相。
那皆為達茲萊特王子所指示,實則進行人體試驗,準確的死亡人數早已突破了百萬人,這甚至超過了戰爭雙方總死亡人數的十倍之多。
民眾只覺得荒謬和膽寒。
太陽歷4420年9月16日。
距離達茲萊特王子生日過后的一周。
火紋廣場迎來了時隔好幾天的明媚天氣。
燦爛陽光下,高臺上佇立著那位金發王子,但他此刻卻脫下了一身原本華貴的棉服,而是簡單穿著麻布長袍。
其身后左右各站著巴巴耶總管事,與王室首席書記官法蘭科。兩人的表情都十分沉寂,巴巴耶的眼中隱藏著些許悲哀。
「……第十七條,吾濫用王權,擅加干涉邊境外交……」
「第十八條,吾失信蒙羞,背棄七神誓約,迫害教會神職人員……」
「第十九條……」
王子沙啞無力的聲音,從廣場四周的擴音器中傳出。他一連誦讀了自身七十多條罪行,
最后張開了雙臂,對著民眾。
「吾有罪!」
哐哐!
兩名金甲騎士從后方大步上前,一把架住了王子,將其硬生生拖拽到了一旁巨大的行刑臺上。
達茲萊特沉默跪下。
最后看了一眼天上刺眼的太陽。
他至今還是不明白父王所說的話,以及總是產生疑惑……當時在那白色廣場上,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卻想不起來。
噌——
只聽一聲錚鳴。
金甲騎士已拎著碩長的斬首劍轉身。
鮮血潑灑,王子的頭顱滾落,咚的一聲砸在高臺上,其臉上仍舊保持著困惑和不解,似乎死亡都沒有自己內心的迷茫可怕。
人群嘩然,聲勢洶涌。
在廣場上空,那輪金色的太陽,格外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