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魏軍側翼的周當部被擊潰,谷地的戰事便再無懸念。
雖然孫禮在第一時間從中軍調撥人馬前去遏制潰敗,但在張特以騎兵驅逐潰兵的兵敗如山倒之下,他亦無力回天。
其實他敗得挺不甘心的。
不管是中軍還是右翼,他與牽弘以及王頎都開始占據優勢了,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仗著以眾擊寡的優勢即將要迎來勝利的曙光了,但左翼的崩潰,將他們都努力都付諸東流。
然而,他們亦無法指摘什么。
周當盡力了,已然死在亂軍之中、將旗被斫倒了.....
孫禮有嘗試著扭轉的占據的。
在周當部的旌旗跌落塵埃、消失在視線中時,素來果敢的他當即便帶著親衛部曲迎難而上,打算堵住潰兵沖擊本陣,讓中軍與左翼可軍心穩定的繼續鏖戰。
但王平同樣親自督領親衛部曲在前,將他纏住,讓他無法聚攏潰兵。
亦令張特部尋到了一錘定音的機會。
曾督領過漢軍兩百甲騎的張特,對捕捉戰機十分敏銳。
見孫禮將旗緩緩從中軍迎面移來的時候,他便讓西涼鐵騎在各自都伯的指揮下驅趕潰兵,自身卻是帶著兩百騎趁著所有人都被左翼崩潰吸引注意力時,悄然脫離戰場,往后繞了一大圈,徑直將魏軍大纛金鼓之地給占了。
大纛被斫倒,戰事迎來塵埃落定。
魏軍原本占據優勢的中軍、右翼將士皆士氣大崩,狼奔豕突的敗亡而去。
孫禮對此亦無可奈何。
唯有在部曲的護衛之下,倉促脫離戰場。
不管是王平部還是張特部,都沒有追擊,竟斬將奪旗全功之念。
非是不愿,委實不能。
王平見孫禮潰敗而去,便號令士卒們調轉方向往柳隱的將旗所在殺去。
蜑獽軍此時已經及及可危了。
毫無花俏的正面決死而戰,蜑獽軍面對倍數的淮泗精銳,能堅持戰線不崩到現在,就是已經是不負眾望。不管怎么說,魏國賴以鎮守淮南東線的、精挑細選而出的萬余淮泗精銳,乃是對比雒陽中軍都不遜色的存在,亦不是漢軍能一敵二的驕兵悍將。
至少對比屢戰屢敗的雍涼各部而言,淮泗精銳不管士氣還是戰力,皆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好,一切還好。
隨著王平部從側來夾擊,且中軍大纛已然被斫倒,淮泗精銳亦喪失了再戰的銳氣,徑直在各級將率的號令下,望著孫禮的將旗而去。
這也是客軍異地作戰的一大優勢。
自發抱團的淮泗精銳,知道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胡亂逃竄乃是取死之道,故而能在大勢已去之下仍能奮力保持陣型不潰、且戰且退。
柳隱部自然是無法追擊的。
當王平部側卷而來、淮泗精銳略顯狼狽的退去時,許多蜑獽將士都松了一口氣、直接癱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猶如離開了水的魚兒。
而張特部沒有追擊,則是擔憂鄭璞那邊會遭受與孫禮一樣的命運。
蓋因右翼句扶部的情況同樣不樂觀。
他在正面迎戰王頎部時,雖然游刃有余,但待牽弘督領五千余烏桓突騎橫插而來后,便開始迎來了優劣逆轉。
沒有車陣、障體可依托,沒有強弓勁弩壓制,純粹以輕兵決死而戰步卒,無論再怎么精銳,都難以抵御騎兵的沖擊。
尤其是艱苦鏖戰了一個時辰、正與敵軍步卒死戰時,敵方騎兵倏然殺來的局面。
哪怕他提前預留了劉林的兩百余重步卒、手持特制的長矛阻止騎兵的沖陣,同樣無法完全阻止馬蹄奔襲。
兵力出于絕對劣勢的他,已經是后續無論、苦苦支撐了。
至于督領兩千西涼鐵騎前來支援的徐質,并不能扭轉他的劣勢局面。
徐質的職責,主要是牽制住烏桓突騎的突陣,不給牽弘將句扶部鑿穿的機會或者直接長驅沖襲漢軍的后陣將鄭璞給斬了。
自然,心有忌憚之下,他無法像牽弘那般讓騎兵肆意迂回。
事實上,他的做法很對。
牽弘已然嘗試過數次,別遣兩千騎趁著迂回的時候繞道奔襲漢軍的大纛了,只是在徐質的守備下無法建功而已。
這也令他很羞惱。
索性,不復斬將奪旗之念,盡將所有烏桓突騎聚攏,全力沖擊右翼的句扶部,冀望著能擊潰句扶部后上演驅趕潰敗倒卷、為此番戰事鎖定勝局的戲碼。
然而,可惜了。
周當戰死與左翼潰敗、魏軍中軍大纛被斫倒的局勢逆轉來得更早一些。
且張特部已然從后掩殺而來了,亦令牽弘部陷入了危機中——若再不引軍退走,他將面臨被前后夾擊而全軍覆沒的結局。
此時,任何將率都會做出自救的選擇。
趁著漢軍尚未形成合圍之前,以騎兵的速度脫離戰場。
無力回天了,就要接受現實嘛
但牽弘不是如此作想。
他不甘心,且還帶著一絲愧疚。
此戰是他故意拖延軍情傳遞而導致的。
雖然沒有人知曉,但他自己在心中無法釋懷;更不能接受此番歸去后,繼續面對永無休止的畏戰與被動龜縮而守。
是的,他還想再搏一次。
因為此時右翼的王頎部同樣也潰敗而去,令他可以對戰場一目了然。
如蜑獽軍已然精疲力竭。
如漢軍左翼的王平部同樣無有追擊之力。
尚有徐徐退去的淮泗精銳仍軍容嚴整、無有狼奔豕突之亂,且他們馬上就要退到孫禮的將旗處了。
此便是牽弘想拼死一搏的緣由。
看似大勢已定的戰場,仍存在著變數。
蓋因奪旗的漢軍明顯后續乏力,而魏軍這邊的淮泗精銳并士氣盡喪,仍能自發聚攏到孫禮的將旗下。如果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復與句扶部與徐質糾纏,引著烏桓突騎往蜑獽軍與王平部突陣而去,已然松懈戰意的漢軍必不能抵御!
也能讓孫禮部捕捉到戰機,返身殺回來!
將勝負逆轉!
自然,如此行事,他必然要舍棄突圍的機會。
如果事不順遂,烏桓突騎將會在張特與徐質部的前后夾擊下全軍覆沒,他亦要迎來兵敗身死。
然而,他沒有畏懼。
丈夫生于世,死則死耳!
焉能于臨陣之際,畏死惜身而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