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觀星臺和巨星室是白塔的眼睛。
那么,預言大廳就是白塔的心臟。
這是最接近命運的空間,整個大廳都是由命運之石構成。
只要置身其中,稍有預言天賦的人,就能看到命運的琴弦,奏響宿命的交響曲。事關整個王國命運的源之預言,自然也在這個大廳中進行。
命運之古神亞諾薩達格的神軀,就放置在大廳中央的祭臺上。
一共十九塊,包括了命運之古神大部分的軀干,小半個頭顱,半只手和一條腿。命運之古神在祂的神塔內,于祂的命運祭壇上,一塊一塊地將自身肢解,以神的力量將自身的尸骸制作成了材料。
這是最頂級的命運材料。
沒有任何材料可以與它并肩,也是這世間最后殘留的部分。其它的,都已經被使用。
源之預言的儀式,如果包括儀式前的準備時間,已經耗費了半年的時光。特羅里安為了它的成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白塔為了完成這個預言,動用了所有的力量。白塔之主梅雷迪斯放下了一切事務,親自主持。如今,它終于要完成了。
紫色的流光鋪滿了穹頂,變幻的彩泡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命運長河的力量,貫穿了整個大廳。
所有的預言者,塔尖觀察者,星相師,全部都退到了大廳之外。
包括大預言者伊耶塔。
整個大廳中,只剩下了白塔之主梅雷迪斯一個人。
他身披著萬千光彩,攜著無形之弦,向著大廳中央一步一步地走去。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他,不少人跪下來虔誠地祈禱著。
源之預言已經走到了最后一步,預言的靈光正在向大廳的中央聚集。那有若實質的光芒表明這次預言的規模是史無前例的。
它甚至超越了在場大多數人想象的極限。是的。
最初,沒有人能想到,源之預言能做到這個程度。它的開始,不過是源于一次意外。
梅雷迪斯在某次常規的預言中,突然觸發了直覺,看到了未來的陰影。
那浮光掠影的畫面震驚了他,為了追尋它的真相,梅雷迪斯毅然啟動了源之預言。
最初,他們以命定之書中的碎片材料作為預言核心材料,但預言很快就失敗了。
梅雷迪斯經過多方研究,判定是他預言的未來太過龐大,牽扯的因果太多,命運材料的強度遠遠不夠,才導致預言失敗。
也是因為如此,王城才有了撒古斯城之行。
遠古惡念混入其中,竭力阻止他們,也從側面證明了這次預言的重要性。
當遠征隊伍拿回來了僅剩的命運殘骸材料,這次規模超越一切的預言,終于能夠開始了。
命運之神的殘骸,頂住了偉大預言的反噬,滿足了儀式運行的恐怖需求。經過白塔一個多月的努力,他們終于走到了最后一步了。
儀式對命運力量的需求,也達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高度。
所有人都緊盯著大廳中央,希望命運材料能頂住最后的壓力,完成預言。
梅雷迪斯每靠近一步,命運的靈光就閃動一下,他身上的光彩就黯淡一分,命運的材料就消逝一分。
每個人的心臟也都隨之跳動一下。
有一些預言者忍受不了這樣強大的壓力暈倒在地。但沒有人理會,甚至沒人向他們看上去一眼。
就連一向冷靜的大預言者伊耶塔都是滿頭冷汗,目光盯著他的老師,一下都不敢眨。
“一定要成功啊。”他在心中默念道。
“如果失敗,就再也沒有這樣強大的材料了,這樣的源之預言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這樣空前絕后的命運力量震撼著他的神經,伊耶塔看著老師走向中央的祭壇,命運的靈光從祭壇上面逐漸落下,慢慢聚成了一個圓形。
現在,這個圓形只剩下一個缺口了。“快啊,老師!”
伊耶塔焦急地在心中催促道。“就差這最后一步了。”
所有人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廳內的壓力大得驚人,梅雷迪斯遲遲沒有邁出這一步。“老師在等什么?”
伊耶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掌心中全是水。
突然,他發現祭壇中有一絲黑影。
“這是什么?為什么會有腐化的力量在這里?”這一瞬間,伊耶塔只感到心掉進了冰窟中。
然而,下一刻,一道溫暖的火光就照亮了所有人。一個燃燒的身影落在了他們中間。
這是一個由金色火焰構成的人形,伊耶塔一眼就認了出來。王的化身!
它的到來,就等同于王的到來。“王?”
伊耶塔驚呼道。“您怎么來了?”
王淡淡一笑:“源之預言這么重大的儀式,我怎么能不來?”金色的火光照亮了整個預言大廳,那一絲黑色眨眼就消散不見。“哼,陰溝里的老鼠,還妄想干擾源之預言?”
伊耶塔驚呆了:“那是什么?”
“遠古惡念的腐化力量,他們曾經主謀顛覆過繁星王國,現在又想故技重施。”“什么?”伊耶塔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王簡短地將羅德告訴他們的信息復述了一遍,說明有三個強大的遠古惡念,名叫阿克,阿赫,阿蘭,他們很可能隱藏在王城中,伺機顛覆特羅里安。
“可惜。”王嘆道。
“沒有抓住他的尾巴,不然羅德就可以將它消滅。”伊耶塔又驚了:“遠古惡念是不滅的吧?”
王笑道:“不滅又怎么樣?你沒聽說過黑色飯桶嗎?羅德什么都能吃,遠古惡念也不例外。”
伊耶塔感覺他受到了嚴重的震撼,話都不會說了,只好把目光移回大廳。大多數人也是這樣,即便是王的到來,也不能令他們挪開目光。
這時,梅雷迪斯終于動了。
他踏出了最后的一步,命運之圓,也隨之完成。預言成功了!
歡呼聲頓時淹沒了整個白塔。
所有人都在瘋狂的嚎叫,擁抱,脫衣,果奔,以此來發泄心中的激動。但場外的躁動沒有影響到梅雷迪斯。
他平靜地抬起手,輕輕觸碰到了命運的圓環。
那一剎間,無窮的命運力量將他包裹,眼前世界翻轉,流光溢彩,只一剎那間,他就來到了另一個空間。
命運的長河就在他的身下流淌,無垠的時光在他身邊流轉。梅雷迪斯知道,源之預言已經成功,他就將見到未來了。“來吧。”
“讓我看看,是什么在等著我們。”梅雷迪斯眺目望去。
命運的力量順著他的目光投入到無限遠的彼方,命運是最不可捉摸的力量,但此刻它柔順得就像他的寵物。
多彩的命運之弦撥開了時光的迷霧,未來的一角映入了梅雷迪斯的眼簾。
那是一望無際的黑暗,翻滾的黑云延綿到宇宙的深處。
巨大混沌的不定形團塊在無垠的空間中翻動,無形的噪音充斥在空間之中。黑色的大海從虛空之下升起,恐怖的巨獸從海面探出了一角。
恐懼,絕望,寂靜,毀滅。“不!”
“不不不!不對!”
“這是什么?我看到了什么?”
“天啊,災難,無法形容的災難,滅亡,不可能避免的滅亡。”
梅雷迪斯全身都在顫抖,昔日的白塔之主此刻毫無形象,只想伸著脖子看清一些。
“大恐怖!”
“大恐怖要降臨了!”
“史無前例的災難,絕望無解的命運,黑霧,黑霧將吞噬一切!”
“不,不可能,一定有解決辦法!人類不會滅亡!文明一定能傳承下去,薪火絕不會斷絕!”
“命運,命運,讓我看生機,人類一定有生存下去的手段。”梅雷迪斯顫抖著向前走去,但未來卻距離他越來越遠。
時光的迷霧正在合攏,多彩的命運之弦變得黯淡。“命運的力量不夠了!”
梅雷迪斯陡然發現,命運之古神的殘軀正在透明化,仿佛要從這個世界抹去。“不,不,不,不行!”
梅雷迪斯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但時光和命運,如同沙子一般從他的手心中流逝。源之預言的力量,不夠完成這個目標。
“怎么辦?”
梅雷迪斯的心臟收緊了,這次預言是空前絕后的,失去了命運古神的殘軀材料,再也不能進行這樣規模的預言。
這是最后的機會。
但是,時光的長河正加速從他身邊流逝。預言就要結束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梅雷迪斯陡然安靜下來。他忽然想到了他的老師。
許多年前,他在對王的源之預言中,也面臨同樣的預言力量不足的情況。
最終,他將自己燃燒殆盡,用靈魂完成了這次奇跡般的源之預言,留下了那句著名的話。
“下一任特羅里安的王,將帶領黑暗紀元中幸存的人類,恢復昔日的榮光。”梅雷迪斯陡然警醒,他知道該怎么做了。
預言大廳中。
所有人都突然發現,梅雷迪斯的身上,突然燃燒起蒼白的火焰。熊熊的烈火眨眼將他吞沒,更為強大的命運力量如同風暴般吹起。命運的長河從虛空中出現,淹沒了整個大廳。
梅雷迪斯的靈魂騰空而起,無窮的靈光在他額間閃耀。
所有人都被這異常的變故驚呆了,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前一任白塔之主的時代太過遙遠,當時的源之預言太過隱秘,沒有人經歷過那時的場面,也極少有人知道完整的真相。
除了伊耶塔。
他一眼就看出,他的老師正在步向和他老師的老師,同樣的結局。“老師!”
伊耶塔大喊一聲,淚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然流了滿面。王也知道發生什么了,但此刻他無能為力。
命運的靈光淹沒了整個預言大廳,梅雷迪斯的靈魂正在迅速消散,他對現世的影響力急速削弱,但對未來的觀測力急速增強。
終于,他從那無窮的毀滅與黑暗的命運中,看到了一絲生機。“古神!”
“唯一的希望隱藏在古神中!”
“尋找古神,找到毀滅末日的一線生機!”
恐怖的劇痛席卷了梅雷迪斯全身,火燒和割裂的感覺貫穿了他的意志,他的靈魂正在承受來自命運的反噬,這是世間最隱秘的知識。
“不,太模糊了,我還要知道更多!”
梅雷迪斯竭力地向前挪動,靈魂正在四分五裂。“我要知道黑霧的起源!”
“我要知道怎么消滅黑霧!”
“啊,這是什么?一個名字······羅伊格爾!”“羅伊格爾!”
他的靈魂四散而滅,命運的靈光隨之熄滅。眾人終于能睜開眼睛了。
預言大廳沒有遭到破壞,但所有的儀式用具全部毀滅,預言祭壇四分五裂,命運材料全部化成了白灰。
梅雷迪斯倒在祭壇之前,一動不動。“老師!”
伊耶塔一步踏上去,但手指還沒有碰到老師的身體,他便化成了灰燼。白塔之主的長袍撲落在地,吹起了幾粒白灰。
伊耶塔眼前的世界就像失去了色彩,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有什么短暫觸碰了他一下,又隨之離去。
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兩個詞。“古神!”
“羅伊格爾!”
與此同時,白塔之主的長袍開始自燃,很快就燒成了黑色的灰燼。
王走上前去,看到黑色的灰燼和白色的灰燼鋪在地上,很自然地形成了三段話。“大恐怖將于未知中降臨,毀滅的末日就在不遠的將來。”
“唯一的生機隱藏在古神之中。“找到這個特殊名字的由來。”
無形的風吹來,將字跡吹亂,黑色陰影覆蓋在灰燼之上,淹沒了一切。但它已經牢牢地記在王的腦海中。
一字不差。
王神色肅穆,深深地向梅雷迪斯的骨灰彎下了腰。“愿火長明,愿英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