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冶子為上古鑄劍大師。
但在古越族中這不僅僅是個名號,更是一個尊稱。
只有古越族每代最出類拔萃的鑄劍師,才可以被稱為歐冶。
眼前這個白胡子老頭,就是當代歐冶。
在門口站了小半個時辰,歐冶才意識到,這兩位客人還站著呢?!
“實在抱歉,怠慢二位貴客,請跟我進屋一敘吧!”
楊清源和柳望舒收劍回鞘,跟著歐冶進入了木屋之中。
不愧是鑄劍大師的房子,其屋中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劍,長短輕重一應俱全,雖然稱不上神兵利器,但都是難得的精品。
還有一爐劍正在鍛造,但是因為剛剛被楊清源和柳望舒的劍韻吸引,歐冶一時手足失措,這爐劍大半是毀了!
不過問題不大,像這種劍,都是歐冶的練手之中,說是作品不如說是工作內容。
古越族居于山林之中,但也只是半隱世的狀態,還是經常性地會和外界進行交易,來換取生活所需的鹽巴等必需品。
其中古越族對外貿易的就是刀劍。
古越族的鑄劍術,獨步天下,即便是用來交易的劍,也可算是精品,在外界能賣出不菲的價格。
“師父,這位是大周朝廷的大理寺正卿,……處……出……”
“越州黜陟使楊清源清源。”楊清源見歐釗陷入了思考之中,便開口補充道。
古越族世代隱居于此,對于刺史這種歷朝歷代都有的官員自然是知道的,但像“黜陟使”這種冷門官職,歐釗就說不上來了。
對于周廷的官員,古越族沒什么惡感,但也沒什么好感。
但好在楊清源是湛盧劍主,對于歐冶來說,劍品比人品更可信。
楊清源既然能得到仁道之劍認主,那便自然不會是什么大奸大惡之徒。
“楊老弟,到此不知所為何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古越鑄劍歐家的傳統,這見人就叫老弟,歐釗一個中年人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叫聲老弟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歐冶這年紀,少說七十歲了吧!這也叫老弟!
上次被人叫老弟還是剛來大理寺的狄知遠,后來楊清源聽得實在別扭,在花費大力氣,糾正了狄知遠“清源老弟”這個奇奇怪怪的稱呼。
沒想到三年之后,老弟這個稱呼再度出現了。
內心吐槽一番之后,楊清源便開口答道。
“我是聽說,古越一族,可通鬼神,所以有一事前來請教!”
聽到可通鬼神的時候,歐冶也皺了皺眉頭,“楊老弟請講!”
“是這樣!?朝廷大軍前日在行軍過程之中,在距離松陽縣不遠的地方,遇到了陰兵借道,我奉朝廷之命,調查此事,聽山陰府中的老人講,古越族人可通幽冥這才前來問詢。敢問歐老先生,這世間真的有通幽冥之法嗎?!”
歐冶先是搖了搖頭,隨后長嘆一聲,“楊老弟,陰陽分列,人鬼殊途。人死如燈滅,這世間又哪有什么通幽冥的法子……所謂古越族能通幽冥,不過是我族祭祀的幻術罷了!用以祭祀先祖,寄托哀思罷了。”
楊清源聽聞歐冶的話也是大為詫異,倒不是他原本相信鬼神的存在,只不過作為古越族傳說,沒想到歐冶會如此輕易地說出真相。
莫非學工科的都比較實誠嗎?!
但同樣,歐冶的坦誠,也讓楊清源對他的懷疑下降了好幾個檔次。
楊清源于是便將當日程立雪等人遇到的情況和歐冶說了一遍。
“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但是聽楊老弟這描述確實像是我古越族的幻術。”
“不知歐老先生可知這幻術詳情?!”
歐冶搖頭道,“老夫就是一個打鐵的,也只會打鐵,幻術這種東西,是我古越族的祭祀才會傳承的奇術!”
“那在下想了解一番這奇術,不知道歐老先生可否替我引薦一二?!”
歐冶臉上顯出了為難之色,他是古越族當代最優秀的鑄劍師,在古越族內有著極高的聲望,但也僅僅是聲望而已。
那些祭祀可不會買他的賬!
“祭祀們負責祭奠祖先天地,平日里也很少出來活動,而我也是常年鑄劍,和他們并不相熟。而且大祭司為我古越族長老會的首席,我說話也未必管用。”
楊清源指尖微微摩擦然后說道,“這樣吧!如果祭祀們可以幫我這個忙,那么以后越州刺史府可以定期為古越族提供所需的物品,包括鹽巴,食用油等等。”
楊清源這個條件還是比較優厚的,古越族之所以處于半隱世的狀態,就是因為很多東西他們需要但是無法自己生產。
若是以歐冶為首的鑄劍師,才會鑄劍去山外售賣,然后換取族中需要的生活物品。
“我現在也沒法立刻答應你,不過我可以帶你去見大祭司,具體的條件可以和大祭司談!”
楊清源知道,這已經是歐冶可以做到的上限了,拱手感謝道,“多謝歐冶老哥了!”
歐冶卻擺了擺手,“不必客氣,你是湛盧劍主,本就該是我古越族的尊貴客人。”
楊清源還是低估了湛盧在古越族人,在鑄劍師心中的地位。
湛盧是神兵譜上常年霸榜第二的存在。
天機樓的神劍譜的榜首毫無疑問是代表人道、圣道的夏禹軒轅劍外。
而代表天道、仁道的湛盧只要現世,神兵譜上就不會掉出前三。
湛盧對于古越族來說,不僅僅是一把劍,更像是一種部落圖騰式的信物。
而作為湛盧認可的主人,楊清源對于古越族來說,也是不一般。
在歐冶的帶領下,楊清源來到了一個祭壇之前。
“歐老,您來此地有何貴干!?”
一個年輕女子攔住了歐冶,看著他身后的楊清源和柳望舒開口問道。
“這兩位是?!”
歐冶沒有解釋,大祭司雖然是長老會首席,但他古越族第一鑄劍師,當代歐冶,同樣是長老會的次席。
一個年輕祭祀,還沒有資格來詢問他。
“我要見大祭司!”
年輕的女祭司向歐冶行了一禮,然后說道,“請歐老隨我來。”
年輕祭祀將三人帶到一旁會客室中,“還請歐老稍等,我去通稟大祭司!”
這個年輕女祭司,不過是雙十年歲,但已經是通七脈的境界了,這般武功,在江湖中也是不得了。
對了,不僅僅是這個女祭司,歐冶這位老爺子也是一個洞玄境的武者,雖然古越族傳承的上古煉氣之法有獨特的斂息效果,但是氣血確實瞞不過楊清源的氣機。
歐冶年過古稀,依舊沒有氣血枯敗之象,這很明顯就是洞玄之境。
而且看剛才歐冶的態度,這個大祭司估摸著又是一個洞玄境。
不過古越族畢竟人數眾多,在越州,閩州一帶足有十余萬人,且在東南諸越之中,聲望極高,是為諸越的領導者,有兩個洞玄也在情理之中。
不多時,一個老嫗走了出來,楊清源見到的第一眼就可以認定,又是一個洞玄境。
“老鐵匠,你不好好地在家打鐵,來我這里做什么?!”
“你以為我稀得見你嗎?!這不是有客人嗎?!否則我才不會來你這破地方。”
楊清源看著互懟的兩人,看這樣子,似乎是有奸情啊!?
“這兩位便是你的貴客了?!”老嫗看著楊清源和柳望舒,開口問道。
“這位是周廷的大理寺卿,越州……越州……”
歐冶和歐釗果然是師徒,連卡頓都在同一個地方。
“越州黜陟使,楊清源!”
無奈之下,楊清源只能自己開口補充!
聽到是朝廷的人,老嫗的臉色微微一變。
歐冶也知道大祭司對于朝廷的態度不算好,立刻開口道:“他不僅僅是朝廷的官員,還是湛盧劍主!”
此言一出,老嫗的臉色又恢復如常了,“我還以為你轉了性了,原來是湛盧劍主當面!失敬失敬!”
隨后老嫗仔細打量了一番楊清源和柳望舒,“不愧是湛盧劍主,年紀輕輕就入洞玄之境,不知羞煞多少江湖豪俠,名門高手?!”
“大祭司客氣了,古越族,一族雙洞玄,這份實力也是不弱了!”
老嫗聽后,擺了擺手,“我們不過是占了天時之利,才在兩年前,突破桎梏,邁入洞玄境。否則這輩子就是困死在元化的命!”
歐冶一聽不樂意了,“那是你,我可是比你早三個月突破洞玄境!”
“行!行!行!你厲害了!”
楊清源越來越覺得這倆老頭老太之間有貓膩,不然這語氣怎么這么寵溺呢?!
“好了!說正事,楊大人此來,是想問問我們古越族溝通幽冥的幻術的事情,這玩意我也不懂?!還是你和楊大人說說吧!”
提到古越族幻術,大祭司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楊大人,不知道想問什么?!”
“是這樣,大祭司,前幾日,我大周的一支解運大軍,在靠近松陽縣的地方遇到了陰兵借道!我多方查證之下,才聽說這是古越族的幻術,這才來此。”
“楊大人剛剛所說,確實像是我古越的幻術!”
大祭司是掌管古越族的領袖,其政治敏感度比歐冶這個老鐵匠可高多了!
有人用古越的幻術,襲擊了朝廷的解運大軍。
雖然楊清源沒有說這大軍是押運什么的,但是能讓朝廷大軍出馬的無非就是軍械、糧餉。
不管是哪個都是滅族夷家的大罪,而古越族現在卻成了這種罪責的嫌疑人。
周廷對于古越族早就有所不滿,不服王化,不遵政令。
不過是因為古越族平日里安分守己,從沒有惹出什么大亂子,且是為上古圣皇禹守陵的一族,占據了大義名分,所以周廷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這件事情,不是等于給了周廷一個對古越族出手的借口嗎?
“楊大人,這件事情,我古越族是完全不知情的!定然是有人要借這幻術來陷害我古越族!”
現在否認這不是古越族的幻術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讓楊清源相信,此事與古越族無關。
雖然古越族有人口數十萬又有兩名洞玄,但是這樣的勢力,在朝廷面前,也不過是螻蟻而已。
神武軍大軍開赴至此,頃刻碾壓,沒有絲毫還手的馀地。
“大祭司不要著急,本官并沒有說,古越族就是襲擊解運大軍的真兇,我只是想問問,這幻術是不是古越族獨有,除了古越族外還有什么人可能會?!又或者說,古越族有什么仇人?!”
大祭司沉默片刻之后,才說道,“古越族確實有一個也擅長幻術的敵人!他曾經也是古越族!”
“哦?!”
“不知道楊大人可曾聽聞,二十五年的一場叛亂!?”
楊清源這個行走的翰林院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大祭司說的可是當年西南越族叛亂的事情!?”
“正是!”
二十五年前,正值太祖誅殺藍胡,平定明教之亂,刮骨療毒的大周陷入了一個較為虛弱的狀態。
虛弱的大周,也給了野心家們機會。
西南百越諸族之中,有一個人高舉大旗,自稱百越王,召集了南方諸多的越族之人,自建一國,號稱越國。
當時西南諸越,已經東南越族的部分紛紛響應,聲勢浩大。
但可惜,他遇上了大周的黔國公,也就是黔寧昭靖沐王爺。
百越王麾下,雖然有雄兵三十萬,卻沒能成就他的野心。
他面對的是大周的名將,黔國公沐和潁國公傅。
面對兩位開國名將的夾擊,百越王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于是百越王便開始吸收各族的力量,并且把主意打到了古越族的身上。
古越族雖然是百越之一,但是卻是根正苗紅的天皇氏的后裔,世代為圣皇大禹守陵,不愿參與這種斗爭。
于是便拒絕了百越王的要求。
且古越族在東南諸越之中,威望極高,他們的拒絕讓東南諸越紛紛拒絕百越王的招攬。
得不到力量補充的百越王,最終被黔國公和潁國公擊敗,兵敗身亡。
西南諸越也在這一戰中幾乎消磨殆盡。
但是,百越的兒子,前百越國的太子卻下落不明。
“百越國的太子?!”楊清源不禁喃喃,這個人設感覺好熟悉啊!
“是的!他是百越王的嫡子,貴為王胃,但天賦異稟精通百越巫術,又因生就異相被稱為赤眉龍蛇,或稱為赤眉君……他的名字,叫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