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哥當然不可能會被放走,他被卡在了宮里,還給他整了個單間,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咋辦,他覺得自己已經夠作死了,但對面就不弄死他,從相關的經驗來看,如果自己自殺的話只能回到自殺前的那個早晨,只能是被人弄死或者自然死亡才能脫離這個精神副本。
而且這次金小姐設置的副本里張哥保留了記憶但卻沒有一丁點能力,但這種模式對張哥來說也不算新鮮,只是像現在這種完全不用努力就能跟著劇情走的路線,他可是第一次體驗。
讀作開放世界,寫作線性副本。
張哥多少年來的習慣就是早晨早起,他起來的時候雞都沒叫,想出去走走人家還不讓,所以他只能悶在這間小屋子里,閑來無事就讓人弄了筆墨過來在那練字。
直到都寫了三大張宣紙之后,這會兒昨天那個大太監才溜溜達達的走了過來,他本來還打算大清早折騰一下這二愣子,但誰知道一推門卻發現這憨子居然早就起來了,而且正坐在那練字。
“你這憨子,官家喊你去籌備早膳。”
張哥哦了一聲:“不殺我啊?”
“憨子!”
大太監懶得跟他廢話,直接一扭頭走了,走到一半時還回頭囑咐道:“一個時辰之內,莫要耽誤官家早朝。”
張哥也不廢話,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腦袋一低就從門簾里鉆了出去,而這大太監看著他的背影倒是嘖嘖稱奇,他的眼光何等毒辣,雖然這憨子怎么看都是一個憨人,但那背影走出去倒比太子爺還要太子爺,甚至于……
大逆不道的話不能說,甚至想法都不能有,但那種感覺特別強烈,這個憨子的背影看上去就仿佛是看到了官家年輕時的模樣,甚至于……比官家更加有那種氣派。
不過這種話他可不敢跟誰說,哪怕是自己從小伺候到現在的官家,這種話說出來他也免不得要受到苛責的。
“那愣子竟起的這么早?”
“回官家,奴婢到時他已在寫字了,床上的被褥也疊得整整齊齊,屋中清新爽朗,是個體面人兒。”
趙禎撫弄胡須,眼睛微挑:“將他寫的東西呈上來我瞧瞧。”
“這便為官家取來。”
當張哥練字的字帖放在趙禎的面前時,第一張正是岳元帥的滿江紅,看到上頭的字字句句,趙禎免不得一陣哀嘆,然后竟將這張字帖收了起來,而第二張第三張分別是顏體楷書的蘭亭序和滕王閣序。
趙禎看著這個字,倒也是嘖嘖稱奇:“你看看,新科狀元鄒世辰的字可比得上他?”
“奴婢也不懂這些……”
“你啊,這輩子就是不肯得罪誰,要我看啊,鄒世辰的字不及他。誰能想到寫出這一手好字的人,竟是個愣子,真是造化弄人。”
“官家所言極是,只是這愣子倒是做得一手好菜,不是都說那君子遠庖廚么,看來這愣子倒也不是君子。”
趙禎被這太監的一番話逗得是哈哈大笑:“孔孟之言到了你嘴里怎的就這般古怪,要是讓包黑子聽見,那唾沫星子非要噴你一臉不可。”
說到這,趙禎突然撫案長嘆:“黑子不在十年了。”
而這時外頭內侍進來通報:“寶壽公主門外見駕。”
一提到樂安公主的名字,趙禎立刻站起身來,幾步走到門外,拉開了門卻見自己那病泱泱的女兒被宮女攙扶著站在那邊。
“父皇……女兒來給您請安了。”
“哎喲,你怎可下地走動,快快快,進屋躺著。”
趙禎此刻倒也沒有半分皇帝的派頭,連忙將女兒迎進了房里,雖然沒有規矩卻讓她靠在了大臣議事的長榻上。
“你這孩子,怎么能亂跑呢,若是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啊。”
寶壽公主嫣然一笑:“父親多慮了,孩兒這些日子悶在房中,也該是走走了。”
眼看著前幾天快要死掉的女兒竟然能自己走出來,趙禎真的是滿心歡喜、龍顏大悅,他不停的噓寒問暖甚至還召了御醫前來給趙蓉把脈,御醫診完之后卻也是嘖嘖稱奇,說公主殿下氣血已通,雖然仍還有些虛弱但已無性命之虞。
正在這時,外頭大太監帶著早飯就來了,花樣不多但分量卻不少,大太監躬身道:“那憨子說了,那個小壇子里是用醬油浸泡的蒜片姜片,可以取之佐餐。”
趙禎看到桌子上的東西多少也是感覺有些肚子餓了,于是便是邀了女兒共進早餐。
今天的早點都比較家常,一大碗南瓜粥,南瓜軟爛香糯,配上濃粥雖不算稀罕,但十分清新可口。還有就是用蜂蜜、芝麻、大米和小米制成的發糕,里頭還有紅棗點綴,成品色澤透體金黃、孔細似針、聞之鮮香撲鼻、食之甜而不膩、糯而不粘。
然后還有一道奇怪的菜,大太監說那憨子說是布丁,是給公主食用的。
“這是怎樣做出來的?”趙蓉捧著手中上頭已經起了一層焦皮的布丁問到:“怎的這般可愛?”
“回殿下,奴婢去時正巧那憨子從爐子里將這東西取出來,也沒見他是如何制作,只是聞之覺得甜香撲鼻。”
除了布丁之外,還有蛋撻和一盤炸豬排。
宋人一般不吃肉,因為豬不閹割,味道腥臊且干柴,但張哥用的豬肉則是用四個月的小豬,配上面粉和雞蛋液,兩面金黃的樣子,隔壁小太監都饞哭了。
而之后張哥還做了一碗鱔魚羹,里頭細嫩的鱔絲入口爽滑,鮮香美味。
趙禎一頓飯下來嘖嘖稱奇:“那愣子真是奇怪,早餐就叫人吃些肉食,也不怕倒了胃口。”
此刻公主趙蓉也是剛好吃完,她昨天就覺得奇怪,昨日那頓飯菜都不是什么特別的東西,但吃起來卻是異常的開胃,一碗濃湯拌著飯呼嚕嚕吃完,雖極不文雅但卻讓人無比舒適,而那酸酸辣辣的湯加上辣得人心慌的小菜搭配起來更是讓她這陣子的萎靡不振一掃而空。
所以聽到父皇一口一個愣子的叫著,倒也是起了好奇:“父皇,您說的那個愣子是誰啊?”
趙禎哦了一聲,笑著將昨天怎樣遇到那個愣子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這愣子真的是可惜了,文采好,寫得一手好字,長相周正,體面干凈,還能做出這能讓你滿意的餐飯,但說氣話來卻是個愣種風頭,一句話便能讓人氣得七竅生煙。”
聽到這樣的趣事,趙蓉笑得咯咯作響:“還有這樣的奇人?我倒是想見見他,問問他是怎么就能歪打正著治好我的病的。”
“去,將那愣子喊來。”
趙禎囑咐一聲,然后等屋里只剩他們父女二人時,將那三份練字的字帖都拿出來放在趙蓉的面前:“蓉兒你來瞧,這般文采氣概,看得我是滿腔的熱血,只可惜……唉……”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趙蓉念了幾句之后,卻也不免長嘆一聲,不由得有些黯然神傷了起來。
但當她看到張哥寫的蘭亭序跟滕王閣序時卻又是眼前一亮:“父皇,這字看上去像是個練了二三十年的人寫出來的,既得了顏體真傳又不做奴書,有自己的筆鋒。當真是一手好字啊,父皇這個愣子多大年紀?”
“嗯,比你大上一些,十八九的少年。”
“十八九……”趙蓉聞言,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才咯咯笑道:“那可真是個奇人了,要換成尋常十八九的少年郎,見到父皇恐怕都不敢抬頭吧,可是他卻能滿口胡言亂語。”
“還不怕死呢。”趙禎也跟著笑了起來,搖頭道:“若他不是個愣子,還當真是蓉兒你的良配。”
趙禎喜歡這個小女兒,不光因為她是最小的孩子,老來得子。更是因為這個女兒從小就天資聰慧,善解人意,其他兒女見到他都畢恭畢敬,唯獨這孩子天生就沒有那種疏遠感,跟她相處時是趙禎最松弛愜意的,單純的就是個老父親,說話什么的也都變得隨和了起來。
“父皇……您又在說這些了,我才不要嫁人呢。”趙蓉撒嬌道:“不過我倒是想看看能讓父皇這般高興的愣子到底是不是有個三頭六臂。”
“好好好,等會他就來了。”
過了一會兒,那大太監將張哥帶了進來,而張哥進來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趙蓉,而這哪里是趙蓉,分明就是他的金小姐呀,只是年輕了許多,十六七歲的年紀,雖然身上同樣貴氣,但卻少了一些金小姐的沉穩莊重,更多了幾分嬌俏可愛。
不過當他看到這位公主的瞬間,張哥心里頭就明白了,金小姐的設定原來是這樣的,她自己沒有能力沒有記憶而張哥有記憶沒能力。
換而言之就是一場王子救公主的老瓶裝新酒。
“嘿……嘿!眼睛看什么地方呢!”大太監推了推張哥:“你這廝,見了官家和公主也不行禮,盯著瞧什么呢。”
張哥哦了一聲,朝趙禎跟公主抱了抱拳:“你們好。”
“看,我就說這是個愣子。”
趙禎倒也不生氣,只是轉過頭對女兒說:“看那呆呆傻傻的樣子。”
不過趙蓉倒是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了張哥來:“父皇說你是個愣子,可你怎么知道怎樣治我的病呢?”
張哥哦了一聲:“我問了一下廚房里太監,他們說你是從北方遷來之后才這樣的,我覺得應該是過來的路上飲食沒有規律加上氣候也不適應,而且精神壓力大吃不下什么東西,導致“見到”食物不再興奮,消化液分泌減少,胃腸蠕動減慢,面對食物不再有饑餓感,而是從心里感覺厭惡、想吐,最后心理、生理反應趨于一致,形成病理性神經反射。而且通常這種情況下,你八成也伴隨著便秘,所以昨天我給你弄了很多辣菜,你的飲食習慣里頭沒什么辣菜,腸胃不適應就會快速蠕動和腹瀉,這樣就能很大程度上緩解便秘了,而且辛辣刺激的高纖維食物本來就能重新激活腸胃,不過這是因為你厭食時間不長,還沒有器質性病變,不然真的會死掉的。”
他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又是什么心理又是什么腹瀉,雖然很多詞他們都聽不明白,但聽上去應該不是什么好詞。
趙禎皺著眉頭,他本來還打算再吃一碗南瓜粥的,現在得了,聽他這么一說,自己也別吃了。
而趙蓉倒是好奇的看著面前這個身高八尺、容貌甚偉而且滿身書卷氣的年輕人,驚訝的問到:“你還懂病理?我聽父皇說,你只是個秀才啊。”
“科舉也不考做飯。”
果不其然,這家伙跟父皇說的一樣,那是一言不合就開懟啊,趙蓉撐著下巴看著他,笑盈盈的說到:“那這么說,我還是得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咯?”
“倒也不用謝,我也吃了你們好幾頓了。”張哥說話時有些無奈:“在外頭我只能吃點饅頭,其實是不好吃的。”
趙蓉當時就笑得前仰后合,本來身子就虛弱的她,現在一笑差點背過氣去,趙禎連忙喊道:“你這憨子!若是惹得我蓉兒出了什么閃失,我定饒不了你。”
“父皇息怒。”趙蓉掙扎著坐起身來看著張哥:“所以你其實是想進宮來當駙馬的對么?”
“其實不是的,昨天我本來是因為肚子很餓,打算寫一封自薦信來出賣一下色相的,但寫到一半我覺得面子上有點抹不開,就把自薦信給扔了,然后打算去哪個酒樓找個廚子的活干干的,但沒走兩步就給抓過來了。”張哥說話誠實的一比:“再然后就來給你們做了兩頓飯。”
他這憨頭憨腦的話讓趙禎跟趙蓉都笑得不行,甚至就連旁邊的大太監都捂著嘴在那偷偷直樂。
而這時趙禎拿出那副滿江紅的字帖:“這首詞是你寫的?”
“寫是我寫的,但我不是原作者。”張哥很老實的回答道:“上頭我寫了作者署名的。”
“岳飛?是誰?”
“是……”張哥一下子卡住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跟趙禎解釋,如果從頭說的話,讓這位還算勵精圖治但能力實在有限的皇帝知道未來他們老趙家和大宋的下場,恐怕他應該是活不到下午三點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