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來,雷震子收徒有點草率了。
甚至連道然都覺得這天上掉的餡餅砸得有點狠,讓他有點頭暈。
但在雷震子看來,將道然收為記名弟子卻是自己賺了。
在滿天神佛看來,佛道兩教從來不是你死我活的關系,否則三藏法師西行取經之時,天庭也不會派出各路幫手。
而修行者之間,師徒名分其實沒有那么嚴格。只要不是做出欺師滅祖的惡行,拜師多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是。就像是法海覺得道然需要名師指點,就找道濟禪師幫忙。
修行界都希望自己的徒弟多拜名師,多學本事。
雷震子是天庭正神,法海是佛門羅漢,兩者地位相等,收道然為徒半點也不失禮,而道然本身也有足夠的資本讓雷震子另眼相看。
這小和尚長得太好看了。
神仙看待容貌自然不會那么粗俗,并非單純看帥不帥,而是從長相來推斷這人是否有靈氣。天地不仁,眾生從來不平等。像是那猴子般,天生便是鐘靈毓秀之物,修行天賦就高得驚人。
道然的長相,用好看來形容實在是太輕了,任誰看一眼都會覺得這孩子靈氣逼人,不去修行絕對是浪費。只是雷震子沒想到,道然的天賦高到這個程度。
紫霄神雷不是想學就能學會的,障眼法也一樣,這兩門法術可以說是兩個極端。紫霄神雷是雷法極致表現,破法之效不是靠力大磚飛,而是對雷法領悟極深,掌握了雷電那湮滅消解萬物的特性。
障眼法則是最笨的幻術,但也是一切幻術的根源,學不會障眼法什么幻術都不用學。
可以說,紫霄神雷代表了變化的極限,障眼法則代表了法術本源。
兩個極端,道然都輕而易舉地掌握了,這種天才將來必定不凡,現在正好結個善緣,不就是五雷正法和一個記名弟子的名義么,這根本不算成本。
當然,還有一個關鍵,就是道然真的可以幫自己擋住浮戰。
天龍八部不歸天庭管,而且還是這種切磋性質的私人挑戰,天庭的神仙們都沒放在心上。大部分是不關心,少部分是——快打啊!超想看的!
日子過得太安逸就想找刺激,凡人如此,神仙也差不多。
雷震子快被煩死了,總不能一直躲下去。
諸多條件綜合下來,這個記名弟子認了不虧。
只是雷震子并不知道,這小和尚看著寶相莊嚴一副高僧模樣,心里想的卻是如何欺師滅祖。
兩人一拍即合,當時就定了名分。
這過程爽快得讓白素貞和玄機子目瞪口呆。
這是什么運氣,剛才還差點打起來,眨眼間就多了個雷部正神當師父?
白素貞和玄機子都羨慕到有點心態扭曲。
白素貞是山間掙扎求存的妖怪,不知道經歷多少艱難險阻才有今日修為,距離渡劫化形還差臨門一腳。
玄機子是從小被賣到風月之地的孤女,為了活下來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在快要長大接客的時候被國師買走,然后給她灌了帶蠱蟲的藥丸,直到最近才重獲自由。
相比起來,道然雖然也是個孤兒,被法海收養實在幸福得多。
道然還不知道自己的悲慘童年都會有人嫉妒,他正興致勃勃地問雷震子天庭的事。相比五雷正法,道然更好奇天庭對凡間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態度。
玉帝真的是天地主宰嗎?如來究竟是拯救玉帝面子的大老,還是被玉帝驅使的外援?
凡間的各種變化,天庭究竟要管到什么程度。
對道然來說,這些東西,遠比五雷正法更有意思
雷震子也沒在意,這點小事在天庭是人盡皆知,跟道然說一說也沒什么問題。
師徒兩人就這么從白天聊到深夜。
夜色深沉,在遠離蘇州城的某處偏僻村落,原本有數百人口的小村此時已經化為廢墟。
殘破的血肉鋪滿了地面,彷佛連墻壁都被鮮血浸透。
黑山在這地獄般的廢墟之中盤腿而坐,周圍是用白骨壘砌起來的三十六座祭壇。
血煞之氣在白骨祭壇之上繚繞,緩緩化作猙獰的符篆。
每一個符箓成型,都會被黑山吸入口中,讓他發出一陣舒服的呻吟。
但這似乎是杯水車薪,他原本巨人般的身軀此刻顯得臃腫和腐爛,一顆顆巨大的膿瘡長出,不斷滲出腥臭的汁液。慘烈的傷口到處都是,還有白色的蛆蟲在傷口處亂爬。
黑山的臉已經被傷疤所覆蓋,完全看不清楚原來的面目,但隨著這些血色符箓被他吸食,這些慘烈的傷似乎恢復了些許。
等到這數百人的血肉精華被消耗殆盡,三十六座白骨祭壇也化為灰盡,黑山身上的傷勢似乎也徹底恢復。
然而不等他站起來,黝黑的后背突然爆出一道慘烈的傷口,半截手臂粗的蜈蚣從傷口中鉆出。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無數傷口在黑山的身體上爆開,每一處都有猙獰的蟲子在血肉中狂舞。
黑山吐出大口烏血,痛得在地上瘋狂打滾。
直到氣息奄奄,這些蟲子才重新鉆入黑山的體內。
遍體鱗傷的黑山躺在腐臭的土地上,虛弱地說:“大自在天啊,你對信徒還真是苛刻。”
雷震子對他的判斷非常精準,血祭被打斷,黑山就受到了大自在天的懲罰,被剝奪了氣運。
簡單來說,就是黑山變成了一個地獄倒霉鬼。
聽起來好像不太嚴重,至少還活著,但實際上這懲罰令黑山生不如死。
當日強行逃離之時,黑山中了幽禪天和白素貞的聯手一擊,受了不輕的傷。逃跑之后就,黑山就四處尋找療傷之地。
對于妖怪來說,蘇杭兩地距離很近,眨眼就飛到了。而這時候,他竟然碰巧找到了當初小青在杭州城外留下的洞府。黑山沒想太多,鉆進洞里療傷。
從入定中醒來,身上的傷勢好了大半,黑山原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但令他驚訝的是,他發現身體里多了點什么東西。
花了半天時間,他發現自己中了蠱。
蠱蟲是當初石禪道人死亡時留下的,雖然道然刻意清理過,但還是有漏網之魚,還在山洞里進入假死的狀態。
等到黑山入定療傷時,蠱蟲受到氣血吸引,從假死狀態蘇醒,趁著黑山沒注意的時候鉆進傷口之中。
黑山就慘了,睡了一覺就發現蠱蟲與全身血肉緊緊結合,想要取出等同于自殺。
而這蠱蟲能夠脫離宿主之后活下來,本來就有點天賦異稟的意思,鉆入黑山體內,吸食了這妖怪的血肉,更是出現了沒人能夠預料的變異。原本要成熟期才會傷害宿主的蠱蟲變得無比狂暴,不斷破壞著黑山的身體,瘋狂分泌各種毒素。
黑山被折磨得死去活來,身體就成了這幅腐敗的模樣。不得已使用秘術,用凡人的血肉來壓制這蠱蟲。
但似乎出現了反作用,黑山能夠感覺到蠱蟲再次出現了變異,與他的身體結合得更加緊密。
唯一的好消息是,蠱蟲暫時還不想換一個宿主,黑山還能茍活下來。
躺了好久,黑山才恢復了些許力氣,從地上爬起,身體再次變成那臃腫腐敗的模樣。
夜幕之下,獰惡的妖物看了一眼蘇州的方向,毫無生氣的眼神中閃過些許仇恨,但很快就消散。
相比報仇,黑山現在更想活下來。
“大自在天,你既然還留著我的性命,想來我對你還有點用處。你想看我受苦,我就賣力給你表演,直到你滿意為止。只要你不直接殺了我,哪怕再慘再痛,我也會一直活下去!”黑山對著黑沉沉的天空說。
一陣狂風吹過,吹散了天上的云層,露出那細如刀鋒的下弦月,像極了神靈冷酷無情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