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一處名喚石坑的小村。
云州是大周邊陲之地,因為遼國韃子經常寇邊,云州大部分地區都相當荒蕪,只有幾個軍事重鎮才有些許繁華的氣息。
石坑村是窮鄉僻壤,是沒什么軍事價值的荒山小村。
像是這樣的村子,云州里面還有幾百幾千個。
但這個石坑村有點不一樣,他們雖然窮,但精神享受似乎很豐富。
夜色降臨之時,村中老少都會在一塊大青石前點燃篝火,然后圍成一個圈,虔誠無比地跪下來。
他們會齊聲高呼:“青蓮佛母,至善至高,佑吾家鄉,萬世永昌。”
雖然這些村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但臉上都帶著狂熱狂喜的表情。
在他們的眼中,這并非普通的石頭,而是一朵還沒綻放的青蓮,而是從佛國而來的慈悲圣母正在里面孕育。只要他們日夜祈禱,一直供奉,等到青蓮綻放之日,佛母就會帶著他們前往極樂世界。
這肯定不是幻覺,因為不止一個人感受過青石帶來的震動,還有人看到了青石里面孕育的曼妙人影,聽到里面傳來的佛門妙音。
他們的日子太苦了,遼國韃子會來打草谷,大周的重稅壓得他們抬不起頭。少吃少穿少藥,只要隨便來場風雪,村里的牲畜就會大片大片地死,然后人也就跟著死了。
所以,哪怕只是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他們也愿意相信,希望真的有神靈可以打救他們,讓他們吃飽穿暖,永遠不用再受饑寒之苦。
然而,他們卻看不見真相。
就在青石上方,一個穿著彩色皮毛大氅的怪人盤腿而坐,表情享受地呼吸著帶著強烈愿力的空氣。
他是石抹褚繕,遼國人,一個剛剛突破到持咒境界的小薩滿。
食氣境薩滿只能吞吐靈氣,強身健體,持咒境的薩滿就可以使用咒術了。但石抹褚繕的天賦實在一般,學了多年,只會一些不入流的幻術。
雖然在薩滿里面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對于凡人來說,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靈。
青石只是普通的青石,震動是他用腳踢出來的,人影是他畫上去的,至于所謂的佛門妙音,是他隨便找了本佛經張嘴瞎念的。
只要在做這些的時候,用幻術將自己的身形掩蓋起來,這些愚蠢的周人就會當成神仙顯靈了。
而當這些村民對青石進行叩拜時,就會產生香火愿力。
石抹褚繕不懂得利用香火愿力,但他能夠感受得到,而且在這種愿力濃郁的環境下修煉咒術,效率會比平時高……那么一丟丟。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好處。
真正的好處是,他需要這些周人作為材料,給他練習咒術。
薩滿巫師最有名的咒術,就是將人剝皮,然后用咒術縫上獸皮,這樣就能將人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進行操控。
這種咒術很殘忍,初學乍練不知道要失敗多少次才能成功一次。
石抹褚繕只是個小人物,遼國的奴隸太貴了,他將家底掏空都不夠,所以才潛入到大周境內,在這些荒野小村裝神弄鬼。
先讓這些人狂熱崇拜某件事物,等到他們被徹底洗腦,就可以讓他們心甘情愿地成為他的實驗品。
換皮咒術需要人在清醒的情況下進行,越是抗拒,成功率越低,只有那種狂熱到能夠用意志力忍受剝皮劇痛的人,換皮的成功率才更高。
石抹褚繕也不貪心,只要成功做出兩個獸皮傀儡,他就可以滿載而歸。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害死的周人也有兩三百,結果是全部失敗。
“或許,我是真的沒有天賦吧。”
石抹褚繕感慨之時,滿臉的落寞,卻不見半點后悔。
因為在石抹褚繕的眼中,周人根本不算人,只是會說話的畜生,殺起來沒有半點愧疚感。
感慨完了,石抹褚繕低頭望向那些虔誠跪拜的百姓,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地說:“這山溝里也要幾個女人長得還可以啊,拿來享用了再剝皮也不錯。”
就在石抹褚繕挑選著下一個實驗品的時候,數十支五色彩旗如同流星般散落。
石抹褚繕大吃一驚,慌亂之下抬頭朝天上望去,只見一個披甲御劍的道士站在半空,雙手正在不斷結出手印。
石抹褚繕這才反應過來,是大周的修行者來找他麻煩了。
“敢來招惹你爺爺?!我還沒剝過修行者的皮,正好拿你試手!”
石抹褚繕嘴里念念有詞,失明咒術施展出來,就要讓天上這道士變成瞎子。
然而法力是用出來了,但咒術的微光沒能落在這個道士身上,因為那些落在地上的彩旗發出七彩光芒,將石抹褚繕徹底困在其中,他的咒術跟無法穿透這個結界。
石抹褚繕也不是善茬,眼看咒術無效,他拿出了一個指頭大小的瓶子,朝著結界扔去。
瓶子破碎,大片灰色的粉塵飛出,在半空化作綠色鬼火。被鬼火灼燒的彩色結界開始變得搖搖欲墜,似乎堅持不了多久。
石抹褚繕咆孝一聲,身體膨脹起來,朝著結界撞去,將那已經不穩的結界徹底撞碎。
然而,就在他重獲自由之時,他看到那道士向他亮了亮左手,道士的掌心有一道鮮紅的符咒。
“定!”
隨著道士一聲令下,石抹褚繕的身體就徹底僵住。
石抹褚繕很努力想要用法力沖開這定身咒,但不等他成功,一柄彩旗飛出,朝著他的后腦狠狠地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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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薩滿巫師身強體壯,但后腦結結實實挨了這么一下,還是撐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并不是每一個薩滿巫師都有替死咒術幫他轉移傷害的。
眼看石抹褚繕倒下,道士大笑道:“哈哈哈,知道我知秋一葉的厲害了吧,第一次抓捕就成功,真是天助我也。”
這道士正是跟道然挺有緣分的知秋一葉,前幾天知秋一葉為了幫白素貞被靈素真人重創,道然自然是投桃報李,不僅幫他療傷,還給了他不少修行用的丹藥作為謝禮。
后來,知秋一葉想要加入北斗衛,道然便還讓神秀幫忙,給知秋一葉弄了個百戶。
北斗衛正按照道然的名單,滿天下地抓捕那些作奸犯科的修行者,石抹褚繕正是其中之一。
這薩滿輸得不冤,因為道然給出的名單不僅僅是名字,連他們做過什么惡事,用過什么法術手段,都記錄了大半。
這得多虧了枉死城的怨魂每日每夜地盯著仇人看,啥手段和習慣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知秋一葉來之前就知道石抹褚繕擅長什么咒術,早就想好了應對辦法,果然每一環都完美克制對方。
知秋一葉按下飛劍,將石抹褚繕給抓住。
然后對四周受驚過度的村民說:“你們別拜了,這青石不是什么青蓮佛母,是這韃子用法術故弄玄虛,騙你們的。”
說完,也不管這些村民信不信,知秋一葉就抓起石抹褚繕離開了此地。
村民們看著知秋一葉消失在天邊,這才慌亂地吵了起來。
這些村民幾乎沒有任何抵抗風險的能力,為了供奉青蓮佛母,他們錯過了農時,獻祭了牲畜,村子已經掏空了一切。
現在告訴他們是假的,這如何能夠接受?
眼看著就要亂起來,村長連忙大聲地說:“都別吵了,青蓮佛母一定是真的。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佛母給我們的考驗,若是我們就這樣放棄了才是真正的前功盡棄!
“青蓮佛母,至善至高,佑吾家鄉,萬世永昌。”
年老的村長用沙啞的聲音高呼著之前的口號,村民們看到這一幕,漸漸冷靜下來,但很快又陷入另外一種狂熱之中。
“青蓮佛母,至善至高,佑吾家鄉,萬世永昌。”
“青蓮佛母,至善至高……”
帶著瘋狂的禱告聲此起彼伏,聲音最終變得整齊,村民們的愿力匯聚成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到這青石之中。
卡察一聲輕響,被淹沒在激昂的禱告聲中。
沒人發現,青石上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知秋一葉并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后這小村發生了什么,他只是來抓捕犯人的,別的事情與他無關。
只要將這個犯人帶回去,他就升職有望了。
作為一個修行者,這么官迷似乎有點本末倒置,但所謂六扇門里好修行。只是加入北斗衛成為一個百戶,知秋一葉就感覺到自己修行的速度比之前快。
天地大劫來臨,皇朝氣運也有所感應,出現了相應的變化。
有官位加持的人,修煉效率會更高,走火入魔的幾率更小,說不定還會因為氣運加身,有什么奇遇。
不過自己也得小心點,從云州到京城要飛好幾天呢,可不能讓這家伙跑了。
整這么想的,知秋一葉低頭看了一眼石抹褚繕,卻發現這人情況有點不對。
“暈了而已,怎么連呼吸心跳都沒了?”
知秋一葉大吃一驚,提起石抹褚繕的腦袋,伸手摸向他的脖子,果然連脈搏都沒了。
知秋一葉震驚地說:“不會吧,怎么就死了?不是說這人橫練功夫不俗,不好對付嗎?”
名單上寫得明明白白,石抹褚繕是持咒境的薩滿,用靈氣強化過身體,比狗熊都強壯,怎么可能被敲一下腦袋就死了?
但知秋一葉反復堅持,石抹褚繕身上只有一個傷口,就是后腦勺挨了一棍。而看他眼睛充血外突,似乎真的是被一棍子給敲死的。
知秋一葉嘆息一聲,也只能認命了。
雖說接任務的時候說了盡量生擒,不過也提過,如果對方負隅頑抗,可是就地擊斃的。只是干掉了,功勞肯定沒有生擒那么高。
“你說你真是夠廢物的,害得道爺我的大半功勞打了水漂。”
知秋一葉再不高興,也只能帶著尸體回京述職了。
而就在知秋一葉離開不久,三個鬼差從地上鉆出來,大白天的四處張望。
雖然不是道然熟悉的大頭鬼和長舌鬼,但這三個鬼差的外形也是令人一見難忘那種,反正猙獰可怖能止小兒夜啼。
“他娘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個修行者,這不還沒到時辰么?”
“這年頭,沒到時辰就死的還少么?最近天地劇變在即,畜生成精的變多了,凡人悟道的也變多,以后有得忙了。”
“兩位哥哥,先別抱怨,怎么不見魂魄?”
按道理說,就算是修行者,剛死的時候,魂魄都會有點迷湖,會留在原地不動,等上小半個時辰才能逐漸清醒。趁著這個機會,鬼差們可以直接上枷鎖,是一抓一個準。
但這三個鬼差路上半點沒耽擱,上來卻發現不見了石抹褚繕的魂魄。
“怪了,會不會是困在尸身里,跟那個道士一起跑了?”
三個鬼差正疑惑間,突然天地一暗。
仿佛是頭頂多了一張漆黑的布幔,將三個鬼差籠罩在內。
但仔細一看,哪里是什么布幔,分明是一張百丈大嘴。無數白森森的利齒布滿其中,一口就將三個鬼差給吞了進去。
三個鬼差明明看得見,但就是避不開動不了,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這張大嘴吞噬,身體在利齒之中被切割碾碎,化作一團腥臭的肉醬。
下一秒,這張大嘴消失不見,提羅達多恢復了矮小的形態出現在這里,嘴角還有烏血滴落。
提羅達多舔了舔嘴唇,不滿地說:“好多年沒吃過鬼差,怎么味道差了這么多?”
過了嘴癮的提羅達多掏出一個半透明的魂魄,漂浮不定的靈體上時不時浮現出石抹褚繕的臉。
“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還能跟顛覆天庭這種大事扯上關系。”
提羅達多伸出一根手指,點在石抹褚繕的魂魄上。
只見滾滾魔氣將魂魄染成了黑色,緊接著一只巨大的魔頭從魂魄之中鉆了出來。
提羅達大看了看這高大猙獰的魔頭,又看了看手中的魂魄,然后說:“能孕育出這種天賦的魔頭,平時做不少孽吧。”
魔頭生于惡念,惡念越強,生出的魔頭就越強。像是提羅達多這種魔門菩薩,就是從大自在天的惡念中出生的,所以大自在天也可以說是所有天魔的父親。
提羅達多將石抹褚繕的魂魄扔給這個新生的魔頭,吩咐說:“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將我想要的東西問出來,三日之內沒結果,我就吃了你!”
這兩丈高的魔頭瑟瑟發抖地跪在矮小的提羅達多面前,顫抖著說:“謹遵法旨。”